他是按照他那時的規矩說的,比如他閑着無聊,找村裏出去的十叔到店裏吃飯,十叔是市~長,外面有本地警察要抓他,他應該是先出去被抓,然後十叔再出馬。
因爲萬一真是有什麽罪呢,哪怕是認錯了,一旦十叔當場庇護,就很容易被政~治上的對手利用。
這是一種思維模式,徐寶順嘴說出來,并起身。
“坐下。”趙祯的聲音響起。
徐寶又坐下了,他反應過來了,趙祯不是自己的十叔,不怕政~治上的對手,那就不出去了,反正外面的人也進不來,有護衛趙祯的班直守着。
班直也可以稱作近衛班直,選拔的方式比較簡單,一個是政~治審~查,查祖宗八輩兒,另一個是打,一個對一個,兩個對兩個,三個打三個,打赢了可能要進行下一撥打。
打的時候可以用牙咬,還能挖眼睛、掏裆、捶後腦勺,吐吐沫也行,屬于無限制自~由搏~擊性質的。
徐寶不相信差役能幹過班直。
果然,外面傳來動靜,‘叮咣噗嗵’等等。
“哎呀,打我,我奉命拿人,哎呦,你們敢對我動手,我全給你們抓起來,疼死我了,娘的!”有**和咒罵聲響起。
說話的就一個,但**的感覺上有不少,像多重奏,此起彼伏,有輪唱、有和聲,仔細聽還能聽出複調。
“徐郎,徐郎你出來吧,你找人打差役不行啊,徐郎我是嚴當柱啊。”外面有一個沒**的,在那喊。
“小寶知道此人?”韓琦問。
“開封府的差役,随劉坤去我村子裏,我給他找了個補貼家用的活,我昨日來時,他的活計換了,幫着看修窯的人,一天二百文。”徐寶介紹下情況,現在納悶,人怎麽回來了。
“讓他進來。”趙祯吩咐。
徐寶朝外面喊:“嚴大哥,你把東西全放下,進來。”
“好啊,你别讓他們動手,我剛才站在旁邊沒動。”嚴當柱喊一嗓子,然後腳步聲傳來,接着他拉開門,探個頭,觀察下情況,可能覺得沒危險,這才往裏進,結果後面跟上來一個剛才打人的。
“嚴大哥沒在村裏?”徐寶問?
“這不是又着火、又死了牲口麽,我回來報一下,雖說是縣裏接手,可是那死掉牲畜……是吧?”嚴當柱沒把話說全。
徐寶懂了,嚴當柱是惦記上崗東村死的牲畜了,想要弄回來,或者是賣,或者是吃,但他與另外兩個差役顯然是做不到的,縣裏來調查的人估計會給帶走。
當然,徐寶也打算留下,做個醬牛肉了,來個全羊湯了,馬肉和驢肉可以熏一下夾馍,或者幹脆做成熏肉大餅。
“開封府要拿人?”範仲淹問。
“你誰……範,範權知?你,我……”嚴當柱剛要質問‘你誰呀’,結果一扭頭看到問話的人,登時結巴了,範仲淹三年多之前還是吏部員外郎、權知開封府呢。
嚴當柱在開封府幹了好多年了,自然認識,雖說又被貶出去,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且官員貶來貶去又回來複職的,已經習慣了。
“爲何要拿小寶?”範仲淹又問。
“不,不是拿,我是怕他們抓徐郎的時候打人,我跟來,看……”嚴當柱聽出來範仲淹是護着徐寶的,他連忙從身上往外掏東西,長條布。
“嗯?”跟他一起進來的人一手按在他肩膀上,瞪眼睛。
嚴當柱把布條扔掉,解釋:“他們帶枷來的,我怕徐郎疼,拿着布過來給墊一墊,然後我再想辦法打點。”
“多謝嚴大哥。”徐寶道謝,不管怎麽說吧,錢沒白花,至少自己被上枷的時候還能有人幫自己墊個布,然後奔走雖說最後打點的錢也應該是自己拿,但總比沒人管強。
嚴當柱連連擺手:“不見外的、不見外的,照實了說,你被抓了也沒事,認個錯、服個軟,多拿出些身外之物,他們會放人的。”
“錢我有,卻不會給他們,我買來糧食送到保安軍那裏多好。”徐寶輕飄飄地說道。
他故意的。
效果已經出來,趙祯的嘴唇緊抿着,眼睛也眯起來,是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憤怒。
範仲淹看了徐寶一眼,繼續問嚴當柱:“誰讓抓的人?”
“這……”嚴當柱一猶豫,随即咬咬牙說道:“聽他們說,是……左廳推官侯矩。”
“哼!鄭天休治下的好官。”呂夷簡冷哼一聲。
他終于找到别人的問題了,鄭天休就是鄭戬,現在的權知開封府,鄭戬負責查一個大案子,結果就涉及到了呂夷簡。
主要是查馮士元這個人,他幫着參知政事的程琳用特殊手段買了另一個官員從孫子家的房産,一查就查出來馮士元還幫着呂夷簡家的人招雇有夫之女子。
雖然說呂夷簡最後沒啥事,但他跟着丢人啊,他恨馮士元把該說不該說的全說了,也埋怨鄭戬瞎查。
現在一聽是開封府的左廳推官侯矩指使人抓徐寶,他就趁機說一句,讓趙祯聽。
徐寶則是一臉茫然之色,他裝不知道,其實嘟嘟給他的那個冊子上都說了,包括呂夷簡和範仲淹的恩恩怨怨。
一個個官員相互之間的關系一點不純粹,參加着恩怨與利益,有着共同的敵人,也可能本身就是敵人,或和或分,讓人難以明了。
因此知道歸知道,徐寶不打算參與進去,反正不招惹到自己就行,隻是現在有人要招惹了,而且還是利用手中的權力直接動手。
這就不行了,東市即使要和西市正那無所謂的東西,也得守規矩呀,哪能争不過就抓人,何況自己也沒打算與你們争,何況我撈的錢又不是沒給你們開封府的人,你們自己把事情做差了,怪我?
徐寶不出聲,他沒說什麽‘我讓他抓去跟他講理’這樣的話,那是逼迫趙祯呢,沒看剛才說了句有錢不給,甯肯買糧食給保安軍後,範仲淹就看過來了麽?
誰都不是傻子,表達一下自己的态度就行,再刺激别人,估計就适得其反了。
嚴當柱同樣不敢插嘴,别人問他就答,他也發現屋子裏的人不一般,除了見過的範仲淹,其他的沒印象,但看衆人坐的位置……哎呀!
嚴當柱這才發現,範仲淹居然不是上首,也不是左手位,而是右邊第一個,說明有兩個人比他厲害。
那坐在上首位的人好年輕,什麽官?情況不對,徐寶咋跟一群這樣的人呆在屋子裏?我滴個老天爺呀,多虧自己沒跟着抓人,而是帶着布條。
怪不得徐寶不怕劉坤,背後有人啊,咦?這孩子誰家的?
“罪名是什麽?”冷場了十幾息韓琦問。
“冒官。”嚴當柱答,而後心說罪名什麽的還重要嗎?
四個人看徐寶,徐寶聳聳肩,深究起來他确實冒官了,他一官一職沒有,跑到西市攤位這裏指手畫腳,搬攤的人隻認他徐寶和不認官。
但是,他不認同,他說:“我沒冒官,我一沒收稅,二沒抓人,三未貼官示,我是做買賣。”
他掰着指頭數:“我讓人做好了架子,租給擺攤的人用;我還找了人去把來京的人帶來這裏買東西,我收個份子錢;他們怎麽賣東西,我是給出個主意;至于說有人的菜凍了我幫着賣,我心善,我願意。”
“還有霸市。”嚴當柱又補充一條罪。
“不可能,我一不打、二不罵,我用什麽霸?”徐寶繼續否認。
“說你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嚴當柱再說一句。
“扯淡,斷章取義,倒是把前一句‘獨於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用在他身上合适。”徐寶撇撇嘴,說道。
嚴當柱愣了愣:“啥意思?”
他根本不知道裏面的意思,他隻是記下來了而已。
這屋子裏除了睡覺的孩子和他以外,其他人全知道,呂夷簡見他可憐,便與他說:“他說小寶看着别人做買賣,就站在高的地方想辦法要把所有的好處全占了。小寶說他當官爲了好處還不準别人也撈點好處,本是說官員對官員的,如今他侯矩是官員,連草民都不放過了。”
“哦,多謝。”嚴當柱連忙道謝,并努力去記徐寶剛才說的話,他準備拿出去顯擺。
“嚴大哥千萬别瞎背,會惹人笑話,若真想知道,回村找王管事,你說出一句,他便會告訴你。”
徐寶一見嚴當柱的神态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趕緊勸一句。
“王管事的也知道啊?也好,唉~~”嚴當柱歎口氣,這時候他是真羨慕讀書人,人家互相之間說話能聽懂,自己聽不懂。
這時趙祯發話了:“叫中梁進來。”
徐寶去喊王肱。
王肱進來就沒人跟着,他看了一眼嚴當柱,很機敏地沒打招呼,等吩咐。
“去與侯矩說,告訴他,年根底下時,東市各攤位若不能多賺五成錢,他就下去擺攤吧,不準碰西市。”趙祯吩咐。
“是。”王肱答應一聲離開。
“嚴大哥你回村吧,這裏沒事了,不要再叫衙門裏的人去幫着查牲畜,那牲畜我要留下,至少有扇羊排給嚴大哥帶回家。”徐寶對嚴當柱說。
“那方舉和吳粱呢?”嚴當柱還沒忘另外兩個同僚。
“都有都有。”徐寶保證。
“好,好啊,我……我走了?”嚴當柱看另外四個人,韓琦對他揮揮手,他這才敢離開,一出門就長出口氣,擦汗,覺得方才實在是吓人。
趁他開門的工夫,劉乾借機喊:“徐郎,我家篙兒呢?”
******
推薦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