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足足有十秒,張勇當先清醒過來,帶着無限委屈的表情跟徐寶說:“寶郎,你聽到沒?”
“嗯!”徐寶嗯一聲,說道:“依照我吆喝的段子改的,沒新意,我能編個比現在還好的段子。”
“寶郎,不是編段子,是他們賣幹豆腐卷,他們搶我們買賣。”張廣也跟着醒來,咬牙切齒地說。
徐寶沒說别的,跳下車走到一個叫賣人的身邊,是那十四個人中的一個。
“給我來一串兒,我嘗嘗。”徐寶遞上六個銅錢。
“徐、徐寶,你,我……”對方顯得很尴尬。
“無妨,賣誰的不是賣,能賺到錢才能養家。”徐寶說話時從對方挎的籃子裏取出一串。
先觀察,同樣是四個卷,一支竹簽子穿,外觀上比自己賣的小了點。
看頭的位置,裏面有蔥和香菜,還有醬的顔色,幹豆腐上沒出現脫水和縮邊的情況。
然後是聞,有蔥和香菜的味道,還有豆香,捏下來一卷,手感上沒有粘稠,說明做出來的時間不長。
咬一口,仔細品嘗,徐寶搖頭:“隻有大醬,還一股生醬的味道,唾,這個才容易吃壞肚子。”
他不吃第二口,他想到了那醬的情況,覺得惡心。
上崗村制作的醬,醬缸裏同樣有蛆,用醬耙子一敲,能看到裏面密密麻麻的。
說醬裏的蛆不含細菌是扯淡,那是蒼蠅的幼蟲。
除非是專門飼養的蒼蠅。
一想到那情景,徐寶再沒胃口。
他把手裏的銅錢塞給對方,問:“多少錢拿的貨?”
“不要錢,徐郎我不要你錢。”對方推,又回答:“四文一串。”
徐寶不跟他拉扯,把錢收回來,剩下三卷的串給回去:“真黑,居然賣四文一串。”
“黑?哦,心黑,四文貴了?”對方問。
“貴,一斤幹豆腐十張左右,一張穿一串兒,他家的比我賣的卷小,兩張能做出三串,十張做出十五串,你買是六十文,我賣幹豆腐二十八文一斤,蔥、香菜和破醬不值錢。”
徐寶給對方算,價錢變成二十八文,不是跟于戬說好的二十文。
“真黑。”對方跟着算一遍,點頭,而後用另樣的目光看徐寶。
他當時買徐寶的是六文一串,誰更黑?
徐寶當沒發現對方眼神中的意思。
他問:“你們買他家多少串?”
“一、一千串,他家沒做出太多,聽說隻有兩千串兒,另外一千賣給了在東市的人。”對方答。
“你們不夠賣的話,買我的幹豆腐,你們自己卷,二十八文一斤。”徐寶賣推銷。
又補充:“若你們把‘千載開封飄豆香,豆香正宗出上崗。’的話加上,我算你們二十五文一斤,我賠本賺吆喝。”
這話對方聽着,換成之前或許能信一下。
不過此刻對方是說什麽都不信。
但價錢确實是便宜,自己卷便不會讓别人把卷的錢賺去。
“徐郎你等等我,我喊大哥。”這人扔下句話跑了,籃子塞給徐寶拎。
徐寶等,順便找自己大哥。
不用他找,那邊張柽滿頭大汗跑過來,邊跑邊喊:“小寶,别賣,千萬别賣。”
張柽跑在前面,身後還有兩個人跑。
一到近前,張柽呼哧呼哧地對徐寶說:“不能賣,牙行變了,換後面的行,提前接手。”
後面跑過來的兩個人也呼哧呼哧的。
一個人對徐寶喊:“開行嗎?交錢。”
“不開。”徐寶搖頭。
他不清楚出了什麽事情,按理說還有一天才換。
今天換牙行,自己想賣,會交份天價的管理費。
“不開行你過來做什麽?”對方眼睛去盯五輛車。
還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
徐寶看着對方的眼睛:“路過。”
“我看不是。”對方強調。
“你看錯了。”徐寶說完一扭頭,不搭理他。
兩個後跑來的人互相看看,又瞪張柽,他們覺得是張柽喊的。
不然的話,等徐寶喊上一句叫賣的話,他倆就能過來要錢,不給錢,搶貨。
徐寶把籃子遞給張柽,說道:“大哥一會兒他們過來,告訴他們,我進城,往甕市子去。”
說完,他招呼六個人趕着五輛車走。
等過城門,就不歸外面的人管,兩個人甭想收錢。
這兩人知道,一人着急下擋在前面:“你不能走,你要賣。”
“呵呵!”徐寶冷笑兩聲,繞開路走。
“噶子你要壞規矩?”張柽喊道。
對方無奈,隻好往旁邊又讓讓,眼看着車隊從身邊過去,覺得好多錢在口袋裏流失。
隊伍進城,不等走到甕市子,張柽和一群人已經追上來。
人群中有十四個人裏的‘大哥’。
他跑到徐寶面前,點下頭,說:“二十五文一斤,我們要二百斤。”
他身後的五個人把手上拎的錢串兒‘嘩啦’甩在車上。
徐寶向旁邊一讓,指着輛沒有字的幹豆腐的車。
對他們說道:“一大包五百張,沒過稱,你們自己選四包,多了少了的自己認。”
“成,看貨。”對方答應。
“記得過後把包布送到賣鹽的陸家鋪子。”徐寶又補充句。
他不能賣一次就搭進去一大張的布。
對方也答應,很快選好四大包,裝進土籃裏,拿扁擔一挑,走了。
看向剩下的一萬八千張,徐寶琢磨着怎麽賣。
張柽歎着氣到他旁邊,說道:“我那行完了,幫着别人買宅地,暗中做手腳,結果出了事,對方勢力不小,行裏的三個頭頭兒全被抓,一時半會兒的出不來,往後出來也别想在這行裏吃。”
徐寶點點頭,邊往于家店走邊思考,其他六個人趕車跟随,一個個如丢了魂兒般。
他們六個人從未遇到了如此陣勢。
不但有人學着做出幹豆腐卷賣,西水門那裏又換成别人管。
村裏的幹豆腐賣不動就會壞掉,一萬八千張啊。
六個人想不出任何辦法,腦袋裏面嗡嗡的,恨不能是一場夢。
張勇嘀咕出聲:“是夢啊,怎麽能是夢?來時想好的賺大錢,全在夢裏。”
徐寶看看六個人的樣子,突然笑了,對張勇說道:“人生本來一場夢,莫怨人生夢一場。”
“我哪敢去怨,我們怎麽辦?”張勇的情緒更不好了,眼圈又紅。
“你不能總是遇到點事情就哭,再這樣我不帶你了,幹豆腐總能賣出去的,相信我。”徐寶說了張勇一句,加快腳步。
他并不像六個人那樣沮喪,見多的事情多了,也就看淡了。
一萬八千張幹豆腐沒什麽大不了。
實在不行就做成臭千張,一樣賣。
何況于家店還能消化一部分。
實在還有剩,給上崗村開封童蒙書院孩子的家人分掉,算是書院的福利。
誰讓自己接手了書院呢,辦書院本就是賠錢,用錢換名聲的行爲。
六個人,包括張柽難過了一路,終于到達地方。
有守在門外指揮排隊買螃蟹的夥計看到,立即跑進去。
很快于戬跑出來,高興地沖到徐寶面前:“徐郎你終于來了,快,幹豆腐,有人點名要吃,韓家豆腐坊做出來的全穿成串分在東西兩邊,沒剩餘。”
“他們是怕賣不動,何況還有豆腐要做,騰不出工具。”徐寶想到那家幹豆腐數量少的緣故。
韓家豆腐坊今天是試探市場。
若行情好,才會增加工具和人手。
“快,卸貨,然後卷。”于戬招呼着夥計幹活,他準備好不少蔥和香菜。
醬就不用了,雞湯裏加了鹽。
再刷醬涮,又像之前那樣給涮成醬味湯。
一包包的幹豆腐被擡進去,店裏還臨時找了一群婦人幫閑。
專門騰出張桌子,讓别人看着做。
幹淨還是不幹淨的一目了然。
卷好四個一串,直接放在滾燙的雞湯裏。
有人是買螃蟹過來拿,有人則是專門花錢吃,十文一串兒也不嫌貴。
看到幹豆腐受歡迎,張柽、張勇他們松口氣。
他們把車趕到寬敞的地方,那裏專門停車,還有牲口也有人提供料。
徐寶和于戬沒地方坐,隻好站在店門口。
“你能賣掉多少?我帶來一萬八千張,是一千八百斤。”徐寶問。
這回于戬沒敢說全要,昨天那五千串,也就是五百斤出貨就有些費勁。
他在估算今天能搭出去、賣出去多少。
然後稍微多要一點,算是幫徐寶下忙。
他已經知道情況,包括西水門那裏的事情。
就在他要給出數據時,打東面街上溜達來幾個人。
走在前面的是劉乾,後面是良顔,還有三個人不認識。
五個人說說笑笑地來到于家店門口,一個個趾高氣昂的。
給徐寶的感覺他們是過來巡視,要麽就是聯合執法,不然不會狂妄成如此模樣。
“呦!這不是玉珏兄嗎?”良顔好似剛瞧見人一般,抱着扇子打招呼。
不等徐寶出聲,良顔旁邊一人先開口:“貌涵兄,這位難不成便是叫賣東西的那個會寫兩個字的孩子?”
“不錯。”良顔颔首回答。
另一人則對徐寶說:“聽聞你很會叫賣,叫兩聲我聽聽。”
“對,聽聽,聽聽那嗓子有沒有蘭春樓的小雨姐兒好聽。”第三個跟過來的幫腔。
未等徐寶有所反應,于戬不幹了。
他朝五個人喊:“别擋在我家店前面,給我離遠點,去聽你們小雨姐兒的聲吧。”
“于兄莫急,都是看我面子刻意過來的,想聽動靜,我就給他們喊兩嗓子,也不枉他們白來一趟。”
徐寶攔住于戬,微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