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陽回到家已是淩晨二點,因爲有意想不到的收獲,他的心情很好。
雖然很晚,但廳裏還留着一盞燈,耿梅倚在沙發上睡着了。趙正陽輕手輕腳走過去,看了會她的睡顔。年輕就是好,她熬了不少夜,眼下有明顯的青影,臉色有點蒼白,然而像一朵雨後的薔薇,不給人以憔悴的感覺,反而更增了幾分柔美。
他彎腰抱起她,想把她送回房。
耿梅睡得不是很熟,稍有動靜就醒了。趙正陽輕輕噓了聲,不讓她掙紮着下來,“睡吧。”他眼角有笑意,耿梅抱住他的脖子,讓他能輕松點,“會開得怎麽樣?”
“很好。”趙正陽微笑着說,“老天待我不薄,失去一些,得到的更多。”他在樓梯前停下,把耿梅抱得高了些,再一步步上樓,“2/3的員工提出,他們願意出資買下部分股份。我很感謝,他們在這種時刻選擇和我站在一起同舟共濟。”
耿梅把臉埋在他胸口,聽他心髒的跳動聲。她貪婪地感受着他的溫暖和他的喜悅,悶聲道,“我也有一個好消息。”
簡佳音以雙重身份來的,政府希望賣出的土地不要空置,願意扶持環保低能耗的高科技産業;二來她在一個風投公司工作,正在尋找值得投資的項目,趙正陽的廠符合投資的要求。
耿梅說完,始終沒聽到趙正陽的反應。她擡頭看他的表情,他迅速地扭轉頭,在一瞬那她已經看到他的眼淚。就算他能掩飾睫毛上的淚花,那腮邊的淚痕呢?
他哭了?
耿梅想抹掉他的淚,可莫名其妙的,她鼻子酸到了極點,所有的情緒找到突破口,淚水奔湧而出。她不想不顧,閉上雙眼,任它們被他的毛衣吸走,任他胸口被淚水染成濕漉漉、熱乎乎。
和風投的談判進行得沒有想象中順利,大量的評估表格,會議,條款,耿梅跟着趙正陽掉了層皮,兩人瘦到雙眼炯炯有神,活像大眼猴。然而沒有關系,仿佛黑暗中的一道光,至少出口就在前方。
銀行的資金倒來得較快。和簡佳音幾乎朝夕相處後,她說了許多台面下的私房話給耿梅聽,讓耿梅感慨頗多。人世間從沒有公平,起點不同,她拼命地讀啊讀,得到的也就是學曆和一份上班氣氛不錯的工作。而自畢業後,簡佳音有家族的支持,敢闖敢做,已非往日嬌滴滴的室友。
“你也不錯。說起來我們宿舍的六個,也算各有機遇。”
老大不打算繼續讀下去,交了男朋友,已經在銀行找到工作;老二老三,在老家有安穩的工作,還有了合适的結婚對象;老四仍然是動作最快的一個,孩子即将呱呱落地。
“單着的隻剩我一個了。”簡佳音往後一倒。爲了方便集中開會,他們一起住在飯店,她倆是在她的房間裏閑聊。
遇到這種有交心傾向的話題,耿梅向來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不過簡佳音并不用别人接口就能自己往下說,“我挺想念郭景楊,回憶中他那種傻頭傻腦很可愛。”
郭景楊?還好吧。在耿梅的記憶中他長相英俊,學習也不錯,待人接物禮貌而不失學生的熱情和真誠,家境似乎也好。就這樣還叫傻頭傻腦?
簡佳音斜睨耿梅一眼,拖長聲音,“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難免會做許多傻事,這才覺得珍貴。太注重衡量的感情,打動人心的力量就小了。”
耿梅敏感地以爲她要提到陳立,幸好她沒有。耿梅不由發自衷心地說,“你變了許多。”
“能不變嗎,你也知道說是風投公司,其實我家族的資金占了大部分,比打工更累心累人,要對得起家族,對得起被選中的對象,更要對得起自己。”簡佳音抱住枕頭嗚咽,“我也不想這樣,不知不覺就上了賊船。還是最早替别人打工的生活更輕松,誰想到做了一陣子,家裏的老頭子們覺得我是可以培養的對象,現在不忙把我嫁出去,反而當頂梁柱來教了,也不怕我嫁不出去。”
耿梅開玩笑地勸了兩句。她看出來了,簡佳音并不認爲現在有什麽不好,相反還樂在其中。緊張、刺激是簡佳音想要的生活,比談戀愛更能讓她嘗到腎上腺素急速分泌的滋味。
“感情不能摻雜利益關系,一有就不純了。”簡佳音很确定地說。看到耿梅對談感情興趣缺缺的樣子,她坐起來,“行啦,開頭說的正經事你記得就行,其他的不用放在心上,我跟老同學挾帶私貨聊的東西沒什麽實用意義。”
耿梅有點猶豫,但還是鄭重地站直了給簡佳音鞠了個躬,“謝謝!”
“行了行了,”簡佳音拉住她,“關鍵是你們自身。你要相信我作爲專業投資人的眼光,決不是徇私放水。首先趙先生的廠符合政策扶持的要求,其次他很有能力,也肯做實事。要不是他一時陷入困境,我們還未必能得到他的青睐。”
“我怕……”耿梅咬咬牙把和戚睿之間的恩怨情仇全說了,“我怕她會找你們麻煩。”
“怕什麽?”簡佳音揚起下巴,傲氣地說,“她和她父母都已經過時了,老的縱女行兇,小的不會看風色,所以這些年一直升不上去,呆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以爲老子天下第一,哼!我們不吃她那套。再說所有手續隔了省,這裏的人礙着彼此的交情,任她猖狂,她有本事把手再伸長點。”
“你啊!”簡佳音點點耿梅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如果我是你,就到大機構去幹幾年,結人脈,将來出來自己做。憑你這股勁,幹什麽不行,偏偏混在那個養老足夠進取不夠的小地方。”
她料到耿梅要說的話,搶先堵住了,“我知道,你又要說多虧有事務所的工作你才能順利讀書。耿梅,你不欠誰的。你付出的不比你得到的少,你唯一要感謝的是你自己,從來沒放棄過,走得再難也在繼續往下走。”
“即使是我,也很佩服你可以做到。”簡佳音做了總結,“以後,爲自己而活吧。”
簡佳音的話,在耿梅心裏反複回響。回到房裏她仍在想簡佳音的建議,不是沒想過,在同學們紛紛奔向各自前程時,有的人投考公務員,有的人進了大機構,還有的人目标就是外企高管。她停留在這裏,也試圖過安慰自己,事務所有她的股份;同事相處很和睦;窩在肖宇成的大傘下好乘涼,煩是煩一點,做的總是沒有挑戰性的活,但能掙到足夠生活的錢,這就足夠了。
她在欺騙自己,在一間小所能增長什麽見識,做到老也隻是這樣。肖宇成沒有野心,她也不可能憑那麽丁點股份推進所裏的業務,就算她去努力了,幹活的人在哪裏,到時候還靠她一個人做所有的事嗎?
她想跟更強的人在一起工作,甚至去較量,在風暴中變得更強壯。
沒有足夠的實力,她想幫别人,都幫不了多少。她要是再不明白,就白浪費了這些經曆。
春節前幾天,所有的事務終于有了個初步的共識,剩下的細節隻等年後再談。簡佳音放松後,一時興起,召集了一次室友的聚會,在她們上學的城市。
“二缺四,快來。”她大聲吆喝,居然連有家有室最難出門的也叫到了。
分開兩三年,六個人聚在一起話特别多,這邊還沒說完,那邊已經就同一個話題發表了她的意見。因爲來不及說完,每個人越說越急,到最後隻聽見混雜在一起的五種聲音。高低急緩,大家都在說。
老大的威嚴還在,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讓老六說,她今天光聽我們說了。”
耿梅被點名,呆了下,“我……沒什麽要說的。”
又來了,其他五個同時笑了出來,“你變化最大最該說。”
耿梅摸了摸臉,“我又沒去整容,哪裏變化最大了。”
“行,開始有點幽默感會開玩笑了,這算不算變化?”“還有,敢頂嘴了,不是從前那個悶嘴小受氣包樣。”“她剛才還走神了,起碼露出來讓我發現。要放從前,裝也裝得全神貫注,假惺惺的專心傾聽。”
七嘴八舌沒完沒了,好不容易再次靜下來,耿梅慢悠悠來了句,“我發現,我親愛的室友們,你們跟過去一樣,把所有的不待見留到合适的機會一次性擊中我。”
大家噗地笑出來,簡佳音拍着桌子大笑,“我沒說錯吧,這家夥真的敢頂嘴了,不知道哪來的安全感,終于敢得罪别人了。”
耿梅不笑,仍然一付淡定的樣,“這不是您教我的,又不是人民币美金,哪能指望每個人都愛,還不如痛快做自己,走别人的路,讓别人無路可走。”
簡佳音快笑瘋了。她抹着眼角笑出來的淚,指着耿梅,“你…你…我喜歡這樣的你。”
作者有話要說:雞血兄...想到今天是愉快的情節,發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