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仰起頭,逼退眼裏的淚水,聲音黯啞低沉:“是啊,我有我的責任,我不能做昏君,不能讓你失望,不能讓父皇失望……可我心裏難受啊,控制不住的想你,想你的一颦一笑,想你曾經的一切。”
“知道嗎?我和你那位被甯王迫害得沒了四肢,眼睛被毒瞎,被毀了嗓子的嫡皇兄在一起時,他讓我感到由衷敬佩。都已經成了那樣,他仍努力的活着,沒有尋死,承受着身心劇痛,努力地讓自己活下去,他看不見我,不能言語,卻讓我清楚知道,他是一個堅強,卓爾不凡的男子。要是他沒被甯王算計成功,要是他沒遭受那樣的苦難,我想,在他執掌大晉江山後,絕對會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好皇帝,是位了不起的明君。”
“你喜歡他?”
“喜歡?我和他并不熟,何談喜歡?不過,若是他沒出事,若是我有機會與他相處,我想我是有可能喜歡他的,而他身上讓我喜歡的,肯定是他的人格魅力,所以,作爲一國之君的你,不該因那麽點事兒,就置自身的責任于不顧,就忘記你的百姓,忘記你的家國。”
“我還能再聽到你說話嗎?”
昭帝心裏的傷痛消減不少,他渴望與她說話,渴望聽到她的聲音,即便看不到人,也足以讓他感到開心。
“誰知道呢,我都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經離開這個世界,怎會突然又回來了……”
“舞兒!舞兒你還在嗎?”
回答昭帝的是一片靜寂。
“你走了,你還是走了!”他笑得比哭還難看,眼裏噙淚,喃喃:“我會擔起肩上的責任,我會做個好皇帝,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甯王被圈禁在府中,具體有幾個年頭,他不知,也沒那個心去想,此時,他坐在書房裏,望着牆上懸挂的女子畫像,低啞悲痛的聲音不時響起:“我這個該死的都沒死,你怎麽就死了呢?你怎麽就又死了呢?”
身形枯瘦,發絲盡白,他眼神凄傷至極:“不是把我的陰謀都揭穿了麽,不是把我都從天堂打入地獄了麽,你該感到高興,該活得比任何人都好,該沒事到我這來嘲諷嘲諷兩句,該狠狠地給我一劍,殺死我這個無情無義的小人,怎就突然間沒了,怎就突然間離開了這個世界?”
“告訴我,你是不是還在恨我?恨我對你負心,恨我對你決絕,恨我當初讓你死無全屍?”
喬穎站在書房中央,淡然無波的眸子落在他枯瘦的容顔上,落在他那一頭白發上:恨?她早就不恨了,在把他的罪行公諸于衆時,在他被貶爲庶人,被一道聖旨圈禁在甯王府時,她就已經不恨了。死容易,對有些人而言,這往往還是種解脫,所以,活着隻會讓那些人更痛苦。
甯王,昔日所愛,你就活着吧,活着爲你犯下的過錯去贖罪,活着去忏悔你曾做下的惡事。
她的眸光依舊淺淡無波:“落到今天這一步,你怨不得任何人,甯王!”飄渺虛無的聲音自她唇中溢出,甯王忽然就神經質地擡頭在書房尋找:“是你嗎?是你嗎?”他聲音顫抖,表情極其複雜:“你沒死是不是,我聽到的消息是假的是不是,你還活着,對不對?”
無人回答他。
“我錯了,舞兒,我錯了……”他捂住臉,任淚水湧出指縫,喉嚨裏哽咽着:“我不該負你,不該爲了權勢玩弄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舞兒,我知道錯了……”他連聲忏悔着,嗚咽聲從書房裏傳出,卻沒等到一個人前來安慰……
臉頰上癢癢的,喬穎驟然間睜開眼,喃喃:“我剛才是做夢了嗎?”亦或是她的魂魄真回到了那個異世?腦海中多出的那麽一點記憶,讓她一陣怔忪。
罷了,不管還是夢,還是魂魄穿回了異世,總之,她現在又回來了,回到這個讓她已經喜歡上的時空。
擡手取下飄落到臉上的榆樹葉子,她坐起身,看着眼前的天色,發現陽光已西斜。
該回部隊駐地了,要不然大伯母隻怕會擔心。
站起身,理了理稍有些淩亂的短發,她向來時的路走去。
熟料,走到半路上,她一抹脖頸,發現長久佩戴的那枚玉佩不見了,登時,她沒再多想,沿着走過的路返回,仔細地在草叢中尋找着那個雕工精湛,玉質晶瑩的蓮花型玉佩,就她對古物的了解,那枚玉佩絕對堪稱是古玉,而從媽媽留下的日記中,她有看到對于她佩戴的那枚蓮花型玉佩的記載。
雲家姥姥在媽媽出生時,将這塊母家傳下來的玉佩,從脖子上接下來戴在了媽媽脖子上,這是媽媽從宋家姥姥口中知曉的,後來在她出生時,媽媽又将這枚玉佩從自個脖子上接下來,戴到了她的脖頸上,至今,那枚古玉雕琢成的蓮花型玉佩已被三代人佩戴,她必須得把它找到,否則,她對不起媽媽,對不起那玉佩中所蘊含的母親對女兒的濃厚親情。
晚霞漫天,喬穎找到之前躺過的老榆樹下,隻見一個身着白色襯衫的男子背對着她站在大石旁邊。
似是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男子轉過身來。
“你……”
淡淡的霞光罩在他身上,襯得他略顯清冷的容顔多了幾分柔和。
喬穎站在原地未動,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眸光由吃驚漸變自然,看着他臉上綻開的微笑,唇角動了動,她禮貌地點點頭,出聲和他打招呼:“你好。”原來是他,拉二胡拉得出神入化的解放軍同志。
“你好。”
沐風接住她的話,和她禮貌地也打了聲招呼。身上明明透着一股子古風味,不料,這人一笑起來,竟是這般陽光開朗,喬穎看着沐風,看着他臉上陽光明朗的微笑,看着他明月般俊朗的容顔:“你拉得二泉映月讓人很是回味無窮,不管是對曲意的理解程度,還是你的拉奏技巧,都讓我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