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疏離,防備!
她心裏可能已猜到小穎是哪個,因此才會釋放出那樣的眼神。
越想,葉默寒心裏越是不舒服,連帶着說話的語氣明顯多了絲疏冷。
戚梅卻不自知,就她望向喬穎的一個眼神,令葉默寒對她本就不多的好感蕩然無存。
站在病房門外,目送葉默寒漸行走遠,她返回病房,看到周子昂眉頭緊皺,一顆心禁不住提起:“子昂,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周子昂看着她,目光略顯複雜,戚梅見狀,神色瞬間變得急切:“那你是怎麽了?還有,我怎麽感覺默寒剛才和我說話怪怪的,是媽哪裏做的不對嗎?”她進病房也就幾分鍾的時間,沒做什麽,更沒多說什麽呀?戚梅心思細膩,是個好母親,卻不是個豁達的女人。
她對丈夫,對自己的孩子,對她喜歡的人那是好的沒話說,除此之外的人或者事,在她眼裏都是冷漠對待。
這或許和她的職業有關。
也是,曾經的總政歌舞團裏的台柱子,個人家庭背景不錯,又嫁給周家做兒媳,深得丈夫喜歡,又生下兩個兒子,她确實有清高自傲的資本。
哪怕因爲身體原因,她近四年沒有登過舞台表演,但這對她高人一等的心裏半點都沒有影響。
“媽,您知道您剛才進門看到的小姑娘是誰嗎?”
周子昂靜默良久,終于啓口。
“不就是昨個和你一同坐直升機到京都的鄉下丫頭。”戚梅心裏有股子不好的感覺竄起,卻被她強行按捺住,臉上笑容浮開,她打開保溫飯盒,登時一股香濃的雞湯味在病房裏彌漫開:“她來找你做什麽?你和她沒關系吧?我聽說她昨個直接被車子送到了南北街上的那個大院,莫非她是哪位老首長家雇傭的鄉下小保姆?”
“媽,你是覺得小穎穿的土是不是?是不是覺得她來找我是想攀高枝?”說出這話,周子昂的目光越發複雜,沙啞的聲音也愈發沉重,與此同時,他的心微微抽痛,這痛是他的母親打量女孩的那束目光帶給他的。
戚梅嘴角動了動,露出落寞的笑容:“你這是在質問媽媽?難道媽媽那麽想有錯?她隻是一個小保姆,就算你們在來京都途中有說過話,這也不代表你們就有了什麽關系,不代表她可以借此黏上你。”
“您怎麽就不想小穎會黏上默寒?比起葉家,我們周家又算得了什麽?再者,昨個她可是和默寒一起坐車離開的,你爲什麽就不多想想?還是我爸沒告訴你,我昨個因何坐上那架直升機回到京都?”
周子昂清楚母親清高自傲的個性,也清楚看人是有那麽點勢利,可他萬萬沒想到,聰明的母親竟對一個小姑娘露出那樣的眼神,且是在不明情況之下,就用那種目光傷人,若果她知道那小姑娘的身份,知道是小姑娘一家人救的他,又會作何感想?
“那架直升機不是專門送你回京都的?”
她的子昂在四年前沒死,他是英雄,上面安排直升機送他回京都,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再說了,就周家和戚家的地位,從軍方調用一架直升機,這點面子應該還是有的。
戚梅想的很好,熟料,周子昂說出口的話驟然間給她重重一擊:“不是。我隻是順路搭乘。”
“怎麽會是這樣?”戚梅怔住,難以相信。
“四年前,小穎的爺爺無意間救下我,在我明顯一線的情況下,小穎的媽媽又帶病連續給我做了幾個小時的手術,終于留住了我一命,但我卻在四年來一直昏睡着,爲了能讓我活着,小穎一家人省吃儉用,用省下的錢給我買營養品,給我買藥,維持着我的微弱的生命。小穎的媽媽兩年前死了,您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嗎?她是把活着的機會讓給我,自己吃從深山裏采的草藥吊着命,終沒撐過去,留下家裏的老小,帶着不舍病逝的。”
眼角濕濡,淚順着周子昂消瘦俊挺的臉龐滾落,他聲音嘶啞悲傷:“四年裏,我雖然睜不開眼,雖然不知自己是哪個,可隻要我意識清醒,就能聽到有人在對我說話,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他們說的每句話都是在鼓勵我,讓我一定要撐下去,說他們一家人都不會放棄我。”
“小穎的媽媽病逝,兩個多月前,小穎的爺爺爲多給家裏賺點收入,他和小昱進入深山采藥打獵,好到鎮上賣錢,再填我這個無底洞,結果,一重傷一摔斷一條腿,老人家不想拖累搖搖欲墜的家,硬是沒去醫院,在出事後半月後也離開了。是小穎,是小穎用她瘦弱的肩膀撐起即将垮塌的家,是她爲我施針化解開我頭部的淤血,我才記起自己是哪個,才從昏迷中睜開眼。”
“您想想,一個活死人,在那樣簡陋貧困的家裏,竟然能好好的續命四年,可想而知那一家人都付出了什麽?他們如此對待一個陌生人,隻因爲我是名解放軍,隻因爲家裏的老人是位老革命,隻因爲能撐起一個家的頂梁柱,同樣是名軍人。”
“而您,卻用那樣的眼神去打量一個小姑娘,去打量一個被我視作親妹妹的小女孩,去打量一個來給自己阿兄送親手熬的雞湯的小妹。高攀?不說小穎沒那個想法,就算她有,我會二話不說,娶她做我的妻子,一輩子對她好。但我卻是知道,我配不上她,她鍾靈毓秀,又僅僅隻有十六歲,我拿什麽與她匹配?”
戚梅捂着嘴,早已淚流滿面。
她心裏很亂,不知在想些什麽。
“媽,即便您再不好,您也是我媽,因爲沒有您,我就不會來到這世上,可是在四年前,是小穎一家人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您就算對小穎再有成見,都不能拿那樣的眼神看她,您知道嗎?您那樣是在羞辱小穎,也是在羞辱您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