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闌珊,清冷而孤寂,一抹颀長的黑影悄無聲息地自樹梢上飄然落地,眸中神光不停地發生着變化,暗忖:“我要跟上去嗎?”
眼見前方的身影即将拐向另一條小徑,這黑影的主人終拿定主意。
他騰空而起,片刻便已距雲老太師不到三丈遠。
“主子,有些事您真得放下了!”
呂嬷嬷手中的燈籠被風吹得不停地晃悠,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圍的動靜,濃黑的夜裏,并不見有異樣,于是,她壓低聲音與孟氏道出一句。
“你今個有些反常。”
孟氏語氣中含着明顯不悅:“說吧,你究竟想說什麽?”
“已時隔多年,主子總不下過去,苦得隻能是主子自個,老奴也是實在不忍再看下去,才在主子面前放肆兩句。”沒聽到孟氏出聲,呂嬷嬷又道:“近一年來,不管是咱們府裏,還是宮中,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
沒等她繼續往下說,就被孟氏截斷:“我正是因爲那些事兒才憋着氣,你要不想我動怒,就别再設法勸我。”近一年來發生的事?不,是打三房那孽種走出清水苑,是打那該死的九丫頭從莊子上回到太師府,府裏就沒怎麽消停過,尤其是近一年,大事小事不停地發生,全是圍繞在太師府和她的素兒母子三人身上。
老四一房散了,素兒雖是太後,卻被移到類似冷宮的靜怡宮居住,長平懷着對她母後的恨慘死,澈兒無端端地突然昏迷,差點醒不過來,現如今還要被逼遠離京城。
她恨,恨這一切事端,都是那死去多年的狐.媚子帶給她的。
所以,她要洩憤,要狠狠地洩憤,否則,她怕自己會被憋得吐血,會卧牀不起。
孽.種駐守在北部苦寒之地,她想報複,想将人除去,有些望塵莫及,而孽.種生的女兒被她的好外孫保護得滴水不露,讓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還有孽.種在外收的野.種,修爲實在高深莫測,她身邊的人連靠近都困難,更别提将人殺死。
想來想去,能成爲她洩憤目标的,唯有那被她暗中養了三十多年的小賤.人。
秋荷院在太師府後院的位置有些偏僻,院落不大,裏面隻住着一位不會說話,不知是何身份的老婦人。
由于這位老婦人自住進秋荷院就未曾走出過院門,因此,太師府裏的人,對她并沒有什麽了解,甚至都不知道偌大的府邸還有這麽個人存在。
“叩叩叩!”
呂嬷嬷輕叩着木門上的鐵環,不多會,門從裏面打開。
“是主子。”看到開門的老婦人,呂嬷嬷眼眶有些泛紅,低語道:“在前面帶路吧!”那婦人接過她手裏的燈籠,将門半掩上,就往前而行。“還說我呢,你還不是放不下舊事。”孟氏這時道。
“不一樣的。”呂嬷嬷擡袖抹了抹眼睛,搖頭道:“老奴是可憐我這姐姐的命實在是不好。”
孟氏未語。
她又道:“原想着家裏将我買給人牙子,日子會好過些,卻沒成想,爹娘給姐姐招婿後沒過多久,便相繼患病離世,而我那姐夫在我姐懷上孩子後,因爲上山打柴火,不慎滾落山崖,死于非命,我姐姐生來就失語,接連受到一重又一重的打擊,以至于腹中的孩子有所虧損,生下來連吭都沒吭一聲就夭折了,這一連串的事兒落在她一個人身上,本已痛得沒法向人訴說,卻還被村裏人說命硬,說她不僅克死家人,還會克死整個村裏的人,要綁着她沉河,好在主子您那年允奴婢回村裏探望家人……”
“好了,你别說了,你姐的命還不是被你救下了了麽,這幾十年來,有你在身邊照顧着,那些不好的過往她應該都忘了。”呂嬷嬷的聲音漸生變化,似是沉浸在往事中難以走出,孟氏不由看她一眼,淡淡地勸了句。
“要不是主子您收留,老奴的姐姐那年即便不被沉河而死,怕也活不了多久。”一個不能說話,身體嚴重虧損的柔弱女子,如果流落在外,終了要麽是餓死,要麽就是凍死,想要活命太難,太難!
呂嬷嬷平複好情緒,看向孟氏的眼裏聚滿感激:“這一生能在主子身邊伺候,是老奴好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你呀,都跟了我好幾十年,還用得着再在我面前說這種話麽?”
孟氏歎了口氣,沒再多言。
烏雲遮月,陣陣寒風吹來,冷得人發顫。
桌上燈火搖曳,女子衣衫破舊,長發散落肩頭,坐在地上玩着個髒兮兮破布娃娃,在她周圍油走着好多蛇,有的甚至爬到她身上,但她卻不自知似的,非但不害怕,且很随意地抓起身上的蛇,然後輕輕地放到地上。
呂氏推開暗室的門,走到女子身旁,蹲身将人從地上扶起,擡手往門外指了指。
“不……不去……”
女子縮着肩膀肩膀,連連搖頭。
呂氏也就是呂嬷嬷的姐姐,她口不能言,隻能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眼裏聚滿憐惜,她也不想這可憐的孩子此刻走出這暗室,也不想這孩子被老夫人虐待,可是她沒有辦法護住這孩子,也沒有能力護住。她隻是借住這府裏,隻是靠着妹妹的面子,寄人籬下地借住在深宅大院之中。
具體在這住了多少年,她沒有計算過,隻知從這孩子在襁褓中時,就是她在撫養。
要說這孩子是她的女兒,一點都不爲過。而天下間,又有哪個做娘的願意看到女兒被人欺辱?何況這孩子還是個智商殘缺的癡兒。
淚忍不住滑落,女子見狀,擡手幫她輕輕地拭去,顫聲道:“不……不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