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不是傻子,殿中諸人任誰都知道長平公主有耍過怎樣的威風,而她耍威風的對象又是哪個,人人都心知肚明。
“安平姐姐……你這是在教訓我嗎?”
長平公主臉色不善,沖着安平公主問。
“姐姐敢嗎?你可是母後的嫡公主,姐姐和其他姐妹都是庶公主呢,就算身爲姐姐,咱們也不敢教訓妹妹您呐!”安平公主臉上浮出得體的笑容,柔聲道:“今個進宮我聽說母後近來身體不适,父皇體恤母後打理後宮事務受累,就着我的母妃暫掌鳳印,不知長平妹妹聽說了沒有啊?算啦,長平妹妹年歲尚小,玩還玩不夠呢,哪有心思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不過啊,長平妹妹再貪玩,也莫做出荒唐事,免得母後傷心,再累及身子。”
安平公主這話意思可深着呢,不光踩了踩長平公主的臉面,更是擡高了她自個的身份。
皇後移交鳳印到雯貴妃手中,明面上是安平公主所言那樣,實則,諸位公主,以及文帝的後宮妃嫔,心裏個個都亮堂着。女兒不争氣,惹出事端,做母親的有着教導不嚴之責,從而被(父皇)皇上遷怒,不得不交出鳳印。
“你胡說!”長平公主攥緊拳頭,瞪向長平公主。
安平公主微笑着挑挑眉:“長平妹妹若是不信,可以問問諸位姐妹。”
“我……我不會信你說的,我也不會去問她們,我……我相信父皇不會那麽對母後……”長平公主越說聲音越弱,因爲她心虛,因爲她從安平公主的語氣,及神态中,看得出對方所言隻怕是事實,還有她的那些所謂的異母姐妹,她們一個個全都低着頭,看都不看她,這麽一來,她還需多問麽?
“長平妹妹信與不信,那是妹妹自個的事,姐姐我不過是好心提醒妹妹一句,莫再隻顧着貪玩,抽空還是多往母後那邊走走,關心關心母後的身體,這才是爲人子女應盡的本分。”安平公主眉眉眼柔和,笑着輕語道。
長平公主隐在案幾下的雙手緊握在一起,聞她之言,心中氣惱自不用多提,但這一刻,她似乎找回些許理智,不由轉頭看向安平公主,嗤笑道:“安平姐姐說的是,可妹妹想問問姐姐,自從您被父皇養在茹妃娘娘身邊,又去披香殿看過貴妃娘娘幾回?”她有意将‘幾回’兩字咬音極重。
“長平,你……”安平公主見諸位公主聽到長平公主的話,相互間立時低議而起,登時,臉上一陣發熱,不知該如何接話是好。長平公主見她啞舌,别提有多痛快:“安平姐姐說不上來了是吧?沒事,日後多去披香殿走動走動,貴妃娘娘自會被姐姐您的孝心感動得淚流滿面。”
她這話更是令安平公主臉上臊得慌。
因爲自幼被送到茹妃身邊,因而她對親生母妃沒多少感情,加之曉事後,從宮人口中知曉自己被茹妃撫養的緣由後,她就開始記恨生母,恨其冷心冷情,隻顧着緬懷她那尚未出生就已夭折的弟.弟,不顧她這個女兒的死活。
于是,她去披香殿請安愈發不情願。
待出嫁後,由于規矩在那擺着,就極少進宮,而進宮後,她能不去便不去,除非被茹母妃說得緊了,才會應付性的走個過場。
想想,這也怨不得她,誰讓那人沒盡到一個做母妃的責任?
可每每夜深人靜,獨自安寝時,她還是會想到雯貴妃,想到這個生下她的女人。茹妃對她再好,與她也隔了血緣這層膜,加之長在茹妃身邊,她時常有種寄人籬下之感,這讓她饒是有着長公主身份在,卻依然感覺比旁的公主矮一截。
是啊,矮諸位公主一截呢,她們明面上或許不會說她什麽,背地裏恐怕都在罵她是個沒親娘要的野孩子。
長平公主見安平公主眼神變得怅惘,臉上原本浮現的笑意也在不知不覺間消散全無,倒沒再咄咄逼人下去。和對方比,她對母後又有幾分孝心?若不是她……母後的鳳印如何能到雯貴妃手中?
悔!
她很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很後悔自己對母後說過的那些狠話,可轉瞬一想到自個有可能嫁給新羅那個癞蛤蟆,心裏面的悔意立時又消減不少:“母後,我對我做過的事是後悔,可我那是爲我的幸福努力,我喜歡雲輕狂,我想要嫁給他,而你卻阻止我,不讓我去想雲輕狂,所以,我當日能那麽做,與你也脫不開幹系……”忽地,她心口一痛,擡手按住,神經質似的連連搖頭:“不,我不喜歡新羅六王子,我不喜歡他……可是爲什麽我這會很想他,這是爲什麽?”她低着頭,臉上浮起的笑比哭還要難看:“是那藥物氣得作用,是那藥物控制着我不受控制地去想他,不可以,我不可以想那個癞蛤蟆,我不要遠嫁新羅……”
死死摁住心口,她竭力壓制那裏傳來的痛感。
相鄰的公主們有個别看出長平公主的異樣,但無人去理會她,隻因誰都不想被這位驕縱蠻橫的嫡公主姊妹,給反咬一口。
宮衍返回太和殿,皇帝和皇後仍然未到,坐回自己的位置,他朝月明澤相鄰的案幾看了眼,那是他專門吩咐宮人給媳婦兒安排的位置,以免她覺得宮宴無聊,可以和月世子閑聊兩句解悶。其實說起來,要不是他的儲君身份,讓他今日不能做事太離譜,那坐在媳婦兒身邊位置上的定會是他,而非一趟宮學之行,莫名與他家媳婦走得極近的月世子。
“皇上駕到!皇後駕到!”
殿外,李福高昂的唱和聲響起。
文帝和皇後的身影終于出現在大殿門口,随之緩步進殿,徑直朝主位行去。
諸人頃刻間正容,齊聲跪拜,高呼皇上萬歲,皇後千歲。
“平身。”文帝沉穩醇厚的聲音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