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蔥蔥,遍地瓊華如霜。
“這是哪裏?”
就算她已走出密道,上面也不應該是這樣啊?
假山怪石,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很精緻的一座園子。
雲輕舞眨眨眼,眼前的景象仍然微變。
“太子殿下 ……”
殿下?有女子的聲音,而且那女子在喚太子殿下,是她出現幻聽了,還是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覺。循聲望去,雲輕舞步履輕緩,不急不躁,繞過一座假山,擡眼,眼前是一八面開窗的亭閣,閣中坐着一男一女。
此刻,女子正捧着一杯酒,正偎依在男子懷中,嬌笑道:“這酒可香了,殿下要不要喝一口?”酒水的顔色呈豔紅色,如她的臉色一般。
衍?
摟着女子的男子是衍?
這怎麽可能?
雲輕舞蹙眉,停下腳步,站在距離亭閣不到三丈外之地站定,靜靜地看着裏面兩人之間的互動。
“好。”男子就着女子的手輕抿口酒水。
女子見其眼裏含笑,不由扭動腰肢撒嬌道:“殿下有答應彈琴給妾聽,妾都等好心急呢!”
“真想聽?”男子挑眉,跟着張開嘴,讓女子将美酒送入自己口中,而後微阖雙目,緩緩品着其中那若有若無的酒味。酒是金菊所釀,又用一種特别的花汁沖得很淡,喝進喉中别有一番滋味。
待喉中酒味散盡,男子方笑問:“爲何不說話?”
女子癡癡地看着她,羞紅臉:“妾一時走神,還望殿下見諒。”男子松開她的腰肢,淡淡一笑,似是并未在意她的失禮之處,道:“既然想聽,孤彈給你就是。”女子登時喜上眉梢,語聲嬌軟輕呼道:“殿下對妾真好。”
男子的白袍上沾染了零星幾點酒汁,打眼看去徒增了幾分風流。他起身,先到一旁的盆中擺了擺手,然後提步走至琴案後坐下。
修眉微擰,雙手搭在琴弦上,輕攏慢撚,曼妙的音律簌簌淅淅,宛若山中泉鳴,又如荷下魚浪,袅袅而起,在周圍的空氣中蕩漾而開。
好精湛的琴藝!
雲輕舞聽得心曠神怡,仿若完全醉于其中。
忽地,琴音變調,由清遠悠揚轉爲奢靡繁華,韻律卻舒緩流瀉,猶如天邊流雲,千變萬化。
“若是幻覺,爲何我又覺得很真實?”雲輕舞眯起眼,身形未動。
清寥空遠,緊抓人心神。
男子眉梢舒展,好似已人琴合一,任指尖在琴弦上而舞。琴聲愈拔愈高,直沖雲霄。
“區區幻術,就以爲會引起我情緒波動,中你的招嗎?”雲輕舞腦中一直是清明的,先不說旁的,單就她家男人不喜除她以外的女子靠近這一點,眼前這一幕便假的不能再假了,更别說,她家男人從未流露過輕浮之色。
清越的聲音揚起,出現在她眼前的幻象倏地破碎。
“小丫頭,你的定力很好。”
黑袍人席地而坐,膝上放着一架古琴,她說着手風一掃,那架古琴立時飛出,沖雲輕舞而來。
“砰!”
碎響聲起,雲輕舞雙手負于身後,淡淡地看着襲向自己的古琴,在空中碎爲屑沫。
“沒想到短短時日不見,你的修爲又提升了。”黑袍人語氣輕謾,道:“可那又能怎樣?你覺得憑你的能耐,打敗我有幾成勝算?”
雲輕舞沒理會她之言,反開口道:“你是不是長得很見不得人啊?”頓了頓,她搖搖頭,清澈晶亮的眸子眨巴了下,歪着腦袋又道:“不對,傳說中九尾狐妖不僅道行高深,其幻化成人的容貌,男的俊美不凡,女的足可禍國殃民,爲何你像是見不得人的樣子,從頭到腳全裹在一塊黑布裏,隻露出兩隻眼睛看人?莫非你是個特例……”
摩挲着下巴,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肯定是了,你很醜,醜得天怒人怨,醜得沒有人娶,醜得沒臉見人,所以才這麽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你長什麽樣。”
黑袍人聞她之言,喉中發出低啞的笑聲,道:“激将法對我沒用。”
“呵呵!”雲輕舞輕笑,嘴角彎起:“我有那個必要嗎?”她确實用的是激将法,想看看對方蒙在黑巾下的臉長得是何模樣。
“能不受我的幻境影響,我該說是你不夠喜歡你的男人,還是該說你心裏完全沒有他?”
小丫頭,阡陌王子隻能和我妖族公主在一起,這一世,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再讓你們糾纏在一起。
雲輕舞神色清淡,凝向黑袍人道:“我喜不喜歡我男人,心裏有沒有他,和你有關系?”
“當……”黑袍人差點說出‘當然和我有關系’這句話,好在她及時話鋒一轉,哼聲道:“你喜不喜歡太子與我無關,可你要知道,一旦太子喜歡上旁的女子,對你絕對沒好處。”雲輕舞嗤笑:“你操的心還真多。”跟着,她聲音驟然轉冷:“咱們之間的賬該算算了吧!”
黑袍人:“什麽賬?”
“什麽賬?看來你是不打算認了。”雲輕舞說着,素手揚起于發出攻擊,可就在這時,她眼前再度出現幻境,随之琴音響起。
“……”這一次,她雙目發怔,嘴角幾不可見地顫抖着。
漫漫白雪,梅花樹下,男子盤膝而坐,忘我地輕撥琴弦,流暢的音調自其指尖緩緩流瀉而出。他的唇角含着一絲極淺,卻雅緻至極,溫柔至極的微笑,明顯已陶醉于幽幽琴音之中。“好熟悉的畫面,我似乎、好像在哪裏看到過……”雲輕舞暗忖。
熟料,沒等她想起這一幕在哪裏見到過,琴音突然自舒變急,仿若飛瀑直下,日照山河。
“怎麽了?他怎麽了,嘴角爲何會有血絲湧出,眼裏爲何會落淚?”雲輕舞隐忍着情緒,明明是幻境,眼前明明是幻境,那彈琴的男子雖何衍有着相同的樣貌,可她清楚那不是衍,不是她的愛人,可是看到他嘴角血絲滴落,看到他神色悲傷,她的心痛得一抽一抽的:“衍……”她無聲呢喃,提步走近,熟料琴音收尾,終歸于寂落。
“看來是我剛才搞錯了。”幻象消失,黑袍人雙手搭在琴弦上,注視着她道:“我是傷了你的男人,可你們也傷了我……”雲輕舞截斷她之言:“你想說什麽?想說你我之間扯平了是不是?”犀利的眸子刺向黑袍人,她一字一句道:“我最讨厭被人挑釁,而你,不僅挑釁我,還觸碰我的逆鱗,你覺得我能放過你嗎?”
黑袍人皺眉:“你别不識擡舉。”如果不是忌諱那狗屁規則,斷崖之上她就不會手下留情。雲輕舞身上殺氣爆溢,身上衣袍鼓動,墨發飛舞,看着這樣的她,黑袍人指尖一挑,隻聽“嘣”地一聲響,一根琴弦在她指尖斷裂,緊跟着又是一聲響,其後嘣響聲不絕,連續數根琴弦接被她挑斷。
一個小丫頭,竟敢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狂妄的一面,是無視她麽?
殺不得,緻其重傷,卻是可以的。
“你想和我動手?”碧色眸子陰冷,盯在雲輕舞臉上,黑袍人冷冷地問。
雲輕舞目光猶如一柄利刃,直.插她的面門:“你不覺得自己在說廢話嗎?”黑袍人道:“那你盡管出手好了。”雲輕舞的臉色如磐石般不動,聲音淡淡,無絲毫起伏:“是妖就該呆在妖該呆的地方,你倒好,來到人世不說,還爲非作歹,簡直就是自找死路。”
黑袍人狂笑:“自找死路?就憑你?”
“沒錯,我今晚就送你一程。”雲輕舞靜靜地道。
“大話誰都會說,你怎就不想想,就算你修爲再高,能和我比嗎?”黑袍人随手将古琴丢到一邊,起身逼視着她,冷笑道:“要殺你于我來說易如反掌。”
雲輕舞眸中倏然迸射出一道寒冰般的光芒,語聲卻無比輕謾:“取你性命在我眼裏就如探囊取物。”黑袍人大笑:“小丫頭,你即便再修煉百年,也不是我的對手。”說話間,她的身子陡然淩空躍起,宛若一道淩厲的光芒,朝雲輕舞飛射而來。
頭微仰,雲輕舞眸閃了下,看着這道襲來的光芒,身形卻一動不動,沒有躲閃。
那道光芒似點,一閃就到她近前,雲輕舞這時揚起素手,一掌擊出,不是針對那迎面而來的光芒,而是藏于光芒後的人影。
夜空中爆散出一蓬花雨,黑袍人蓦地拔高,光芒來勢愈發強盛。
雲輕舞唇角微抿,掌風送出,與那光芒相擊在一起,轟鳴聲不斷。許是她掌風實在強勁,在空中與那白芒碰撞後,依然朝尚在空中的黑袍人疾速而襲。黑袍人身形往後疾飛,白芒自其手中不停地迸發出。
“傷我男人,傷我幼弟,今晚就是你的死期!”雲輕舞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根枯萎的藤蔓,但就在她音起的瞬間,那根藤蔓竟然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力一般,開始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在生在。黑袍人落于地上,當時下怔住:“你……你修煉的不是武道?”這裏的人都在修煉武道,怎可能有如此充盈的靈力,令枯萎的藤蔓滋長?
她遲疑的間隙,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肩頭被雲輕舞手中甩出的藤蔓刺穿雙肩。
雲輕舞眼神冷冽,沒有因爲一招得手露出得意。她身形飛舞,手中藤蔓同時舞動,繼續朝黑袍人發動攻擊。
“誰教授你的修煉功法?”黑袍人忍住肩上傳來的痛感,眼神複雜,冷聲問。
“你不配知道。”雲輕舞道。
鮮血自傷口不停湧出,黑袍人隻覺劇痛猶如利齒,吞噬着她的身體。她全身顫抖,目中碧色卻更亮、更濃!
她是真沒想到雲輕舞一段時日不見,修爲會如此大增,更沒想到雲輕舞修煉的功法出自神族。
對,就是神族,隻有神族的功法,才會這般強勁。
雲輕舞瞳孔忽然一縮,感到一股淩厲的壓力撲面襲來,仿若她所面對的,是一頭極緻兇猛的野獸。
黑袍人碧色的眸子中光芒漸變狂野,語聲甚是沙啞;“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雲輕舞眸光微閃,問:“什麽身份?”說起來,她挺奇怪師尊說過的那些話,同時也奇怪那位以神識出現在意念圖中的目前所說之言,他們的言行都好神秘,直至現在她還沒什麽頭緒。
“沒什麽。”看來小丫頭尚不知那些事。
黑袍人話音未落,遽然襲向她。
雲輕舞神色變了變,眉眼間透出森冷之色:“你去死吧!”深吸口氣,她身子似沒有重量一般,順着黑袍人的攻擊向後飄去。手中藤蔓同時間劃出數道碧綠的弧線,在漫漫夜空中閃電而過。
光芒強盛閃爍,如無窮盡的劍光,齊襲向黑袍人。
“你不要以爲真就能殺了我。”之前在斷崖上受的傷尚未全然恢複,加之黑袍人剛才疏忽大意,以至于她逐漸有些抵擋不住雲輕舞的攻擊。
黑袍人眼神幽暗,此刻,絲毫不敢再大意。
“你說錯了,我是一定要殺了你。”雲輕舞傲然懸浮于空,一字一句道。
黑袍人目中厲芒閃過,整個人倏然從地上蹿起,朝她握着藤蔓的手發出攻擊。雲輕舞神色微變,卻在黑袍人的身軀靠近她時,抛開藤蔓,玉心豁然躍于掌心。電光火石間,黑袍人的身子已接近玉心,當她發現眼前寒光閃爍時,一陣骨骼碎裂聲起。
雲輕舞手裏的玉心貫胸而過,黑袍人垂眸,看着胸前鮮血湧出,眼神變得狠厲,頃刻間雙手似爪,襲向雲輕舞的面門。将玉心從其胸前抽出,雲輕舞朝後飛退數丈,黑袍人襲擊未得逞,氣得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