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衍将手指遞到她手裏,神色冷沉,嘴角緊抿在一起。
“讓你收到聖旨即刻回京,皇上也沒具體說什麽事,但就我猜想,應該與越傳越離譜的謠言有關。”看完聖旨上的内容,雲輕舞臉色微微有變:“必是朝中大臣給皇上施壓,迫皇上做決斷。”
“這個時候我不能回去。”宮衍負在身後的手收緊,眸光冷肅,語聲低沉道:“由他們鬧騰,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否将我拉下馬。”
雲輕舞收起聖旨,伸手從背後環住他的腰身:“回京也不急在這一晚,等明個一早,你回去便是,新的安置地有我看着,保準不會出狀況。”她将頭貼在他的背上,語聲尤爲輕柔。
宮衍靜默,良久,低“嗯”一聲。
夜色寂寂,寒涼的風吹在人臉上如同刀子刮過,一群身手敏捷的黑衣人,運輕功潛入呂宋村外圍。他們行動極其有序,相互間隻需一個手勢,便清楚對方要說什麽。初略估計,那群黑衣人至少有五十人。
“小心行事。”
其中一人啓用密音入耳之術,朝同伴道:“準備!”
立時,那些黑衣人點燃箭頭上的火油。
“放箭!”
得到号令,頃刻間,一支支燃得正旺的羽箭,以閃電之速襲向那一頂頂透着昏黃燈光的帳篷。
大火燃起,發号施令的那人見狀,眉眼間染上得意的笑容。
“撤!”
整個呂宋村都陷入火海中,看來這次的計劃絕對萬無一失。
領頭的黑衣人,嗯,也就是那發号施令的那人,蒙在黑巾下的臉,這一刻,無比猙獰、可怖。
若是可以,他真想狂笑幾聲,以抒發心底的暢快。
此次夜襲呂宋村,是項大任務,邬先生說過,隻要事成,絕對少不了他的好處。
就在這人滿心愉悅之際,就在他率領的數十名黑衣人聚集在一起,準備撤退的時候,另外一撥黑衣人如天神降臨,豁然現身于他們身後。這批黑衣人人數雖然不多,但每個人身上流露出的殺氣,皆強大到令人不敢小觑。
“你們是什麽人?”
第一撥黑衣人中的那個領頭的,目中寒芒畢現,盯向站在自己對面的黑衣人,冷聲質問。
然而,回答他的唯有耳邊的風聲。
“如果目的一緻,你們大可以離開了。”
“我等自然會離開,不過,那得等我們完成任務。”
第二撥黑衣人中的一人,執起手中的長劍,冷喝道:“殺!”
“你……你們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盯着對方仍不在狀态的雙目,說話的黑衣人嗤笑:“沒聽到啊,那在下不介意與你們解釋解釋,咱們是來殺人的。”說到這,他率先攻向對面的一群黑衣人:“一個不留,全部解決!”
“是。”
随着整齊劃一的應聲,後來的那撥黑衣人,個個手中長劍霍霍,攻向了他們的目标。
距離雙方厮殺地約有十多丈距離的土坡上,站着五道高低不一的身影。
“師父,修昀想去試試手。”
聶文讨好地看向某女:“徒兒修爲雖有提高兩個小階,可是沒與人比試過,徒兒覺得好不真實。”
“分清敵我,别被自己人傷到。”雲輕舞笑着道。
“徒兒分得清,師父放心就是。”
說着,聶文提氣,疾速飄向厮殺場内。
“一群烏合之衆,用得着費這麽大力氣。”黑澤抱臂站在雲輕舞身側,撇撇嘴,道:“我彈指一揮間就能滅那些玩意。”
雲輕舞丢給他個白眼:“說這話你也不嫌臉紅。”段位相差之大,虧他說得出口。
“爲何要臉紅?”黑澤聳聳肩,不以爲然道:“我隻是覺得你們沒必要如此費勁。”
“刀長時間不用會生鏽。”雲輕舞淡淡地丢出一句。
和第一撥黑衣人厮殺的,是宮衍手中的血滴子,領頭的乃沐妖孽是也。
雲輕舞夫婦知曉第二撥黑衣人的身份,黑澤卻是不知道的。
“他們的修爲都有了顯著提高。”宮衍道。
雲輕舞唇齒微啓:“底子本就不俗,外加丹藥輔助,修爲自然會大幅度提升。”
雖說雙方在人數上有着明顯的差别,但戰鬥值卻恰恰相反,随着慘嚎聲逐漸減弱,第一批黑衣人已經沒剩下多少。又過去一刻多鍾,夜重新恢複甯靜,直至這時,第二批黑衣人中的頭兒,嗯,也就是沐大妖孽擡手:“砍下所有屍首上的腦袋,身子全丢到火裏去。”
“是。”諸血滴子整齊劃一應聲後,跟着劍光凜凜,朝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首揮去。
在夜風的作用下,呂宋村裏的火勢愈來愈大,原本濃如墨的夜色,被熊熊燃燒的火光照得紅了半邊天。
忽然,黑澤問:“要結果掉嗎?”
“不用。”雲輕舞搖頭,解釋道:“那人身上沒有殺意,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剛迅速離開的那抹黑影應該是皇上身邊的人。”
宮衍修眉微擰:“暗月,父皇手中最爲得力的暗影之一。”他不明白宮中那位在搞什麽,既然什麽都知道,爲何還要給他送一道聖旨過來?
“修爲已接近合之境大圓滿,确實當得‘得力’兩字。”雲輕舞道。
“若不是察覺他隻是旁觀者,我可沒那麽好心方人離開。”
黑澤抱臂,神色懶洋洋地道出一句。
要說暗月在提氣飄離呂宋村的那一刹那,後背上的衣衫幾乎被突然冒出的冷汗浸透。
殺意,很濃郁的殺意,如烏雲罩頂壓向他,好在對方并未真打算要他的命,否則,就是給他插上對翅膀,怕都難以安然離去。
暗月知曉宮衍和雲輕舞的修爲深不可測,但他沒想到在二人身邊,還有那般高深的人,僅憑神識就可殺人。
而他心裏也明白,太子和太子妃明明知曉他藏在暗處,卻由着他目睹眼前發生的一切,想來他們也知道皇上派他到這呂宋村的。
隻不過,他左想右想,怎麽也不明白那第一批黑衣人,是受何人指使,竟狠毒到要滅了整個呂宋村裏的百姓。
太子沒有焦急,多半在傍晚前将村裏的百姓安置妥當了。
原來這就是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握中,如果皇上知道太子如此能耐,必心懷大慰問。
隻因無人比他更清楚皇上有多麽器重太子,有多麽疼惜先後爲其生下的這個皇兒,在皇上心裏,所有的皇子公主加在一起,恐都沒太子一人的份量重。
翌日,本就荒涼的呂宋村,經過昨晚的大火,所有的房屋,還有搭建的帳篷全化爲了灰燼,發生這麽大的事,周圍兩三公裏外的村落裏的人,很快就知道了。他們隻當朝廷擔心被隔離在呂宋村的人把疫病傳播出去,才采取那種極端措施。
登時,流言就像長了翅膀,四處傳開。而伴随那些個村民的臆測,有關太子不顧皇命,不顧百姓死活,急功近利的說法如同潮水,緊跟着彌漫于市井之中。
“公子,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雲輕舞單腿屈起,閑适地坐在山腳下的一塊大石上:“什麽怎麽辦?”聽到上官雲煙之言,她落于眼前溪流上的眸光一刻都不曾挪轉。
溪水澄澈,泛着淡淡的的粼光,距離這條溪流兩裏地外,就是新的呂宋村坐落點。
上官雲煙抿了抿唇,低聲道:“到處都人心惶惶呢!”
“那又怎樣?”雲輕舞唇角彎起抹輕淺的弧度,神色依舊閑适悠然:“呂宋村裏的百姓全好好的,殿下問心無愧,我亦然,再者,待殿下和翁太醫他們到京城向皇上複命後,一切将很快歸于平靜。”
“話雖這麽說,可我就是氣悶。”上官雲煙皺着眉,平日裏本就清冷的臉色,愈發冷冷冰冰。
“喂,小丫頭,我沒想到你還是個能忍的性子。”
黑澤低沉中帶着絲惑人的嗓音陡然響起。
“不是我能忍,是任何事都要講求證據。”
雲輕舞挪目,朝飄然落于自己身側的高大身影瞥了眼,淡淡道。
“我找皇帝說去。”黑澤撩起袍擺,坐在她近旁的大石上。
“說什麽?說你偷聽到有人籌謀火燒呂宋村,從而嫁禍到衍身上嗎?”雲輕舞眉梢上挑:“皇上乃一國之君,一、他不認識你;二、他不可能因爲你幾句話,就發落那些個世家。”
黑澤實在不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由問:“爲何?”
“牽一發而動全身。”雲輕舞輕歎口氣,緩聲道:“皇上雖受各大世家掣肘,可就目前的朝局來看,一旦将那些個世家全拿下,朝廷即便不癱瘓,隻怕也好不到哪兒去。”頓了頓,她續道:“再說了,各世家又不是傻子,在沒有确鑿證據指證自個時,上杆子認罪不是。”
“讓鳳瑾直接将那什麽王提拎到皇帝面前,這樣一來,看哪個不長眼的還敢再玩手段。”黑澤深以爲人類玩的把戲,在他眼裏根本就不夠看。
雲輕舞無力地撫額:“你動點腦子行不行?這和你剛才的建議有區别嗎?”因爲黑澤的特殊身份,她之前讓其幫忙,留意五大世家的動向,不出意外地,黑澤傳回那五家有密謀參與火燒呂宋村一時,而甯王府那邊的消息,則是由鳳瑾以灰鷹傳回,基于此,她才做了周密部署,挖好坑等對方跳入。
然而,這僅僅隻是摧毀了對方的計劃,讓對方折去數十名修爲高深的武者,要想讓其野心昭然于世,卻是不成的。
“全殺了一了百了。”黑澤說這話的口氣,就跟閑聊一般,那叫個輕松。
“你覺得對方會坐以待斃?”
什麽都像他說的那樣容易,衍又怎會一直這麽隐忍。
上官雲煙靜靜地站在一旁,嘴角微抿,聽着他們兩人的對話。
“小黑。”雲輕舞看着黑澤,眸中神光流轉,看得小黑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做什麽?”
“你反正閑着也沒事,不如幫我找找那狐妖,如何?”雲輕舞一臉認真道:“我總覺得她是個大威脅。”
“狐妖?”黑澤尚未出聲,上官雲煙這是驚愕道:“公子,你是說着時間有狐妖,還有……還有你見過……”她聲音微顫,沒等道出後話,雲輕舞便已點頭:“複選考核時,我有和狐妖交過手,墜崖也是那隻狐妖所緻。”
“我……我以爲那什麽妖啊,神啊的,都是出現在上古傳說中,沒想到咱們身旁就存在着。”
上官雲煙咽了咽口水,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數百年前,這世上修真的人不少呢,那麽免不了存在有人飛升的情況,既然這等異事都能有,妖魔鬼怪,神仙什麽的存于這天地間,不足爲奇。”雲輕舞的語氣無波無瀾,就好似她見過那妖啊魔啊,神啊的。
實則她确實有見過妖和神,且身旁某隻在妖族指不定還有着至尊的地位呢!
“關于修真的記載,我有從古籍上看到,數百年前确實存在過。”上官雲煙讷讷道:“但妖魔鬼怪什麽的,我感覺距離咱們很遙遠,公子,你給我說說那狐妖長得是什麽樣子。”眼裏染上好奇,她專注地看向雲輕舞。
“即是妖,她便能幻化成人形,當日我和那隻狐妖交手,對方從頭到腳都罩在黑袍下,我隻能看到她有雙碧綠的眼眸,嗯,還有身形比較嬌小,旁的我什麽都沒看到。”雲輕舞說着,清了清嗓子:“哦,對了,我們交手時,她身後有露出九條尾巴,那九條尾巴很厲害。”
黑澤臉上表情微變:“九尾狐妖。”
“對,就是九尾狐妖。”雲輕舞點頭,眸中神光清冽而銳利:“那狐妖的九條尾巴就像是九把鋒利無比的武器,用它們殺人,于狐妖來說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上官雲煙疑惑:“公子,你說那九尾狐妖好端端地怎出現在幽魔嶺?還有,她幹嘛和您過不去?”
“我也想知道呢!”雲輕舞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不過,我當日是追着絕門中那名女殺手到的竹林,也是在那遇到的狐妖,想來她多半與絕門有着密切的關系,甚至極有可能就是絕門的門主。”
“聽說絕門門主很神秘,興許公子你說對了呢!”上官雲煙道。
黑澤半晌沒說話,雲輕舞眨眨眼,看向他道:“你怎不說話了?”
“我在想如何幫你找到那隻九尾狐妖。”黑澤沒有看她,而是盯着潺潺溪流,回她一句。
是他那皇弟的意思嗎?
爲助其女兒渡劫,專門派出一隻狐妖潛入人世?
又或者,那隻狐妖出現在此,僅是私自行爲?
“你在撒謊。”雲輕舞用的是陳述句,而非問句,她定定地注視着黑澤,仿若直直地看進他心底:“你不幫我也沒關系,但要記住,最好别和我爲敵,否則,我不會和你講半點情面的。”同是妖,身旁這位若真袒護那隻九尾狐,她不會感到意外,失望卻難免。
“我就這麽不可信?”黑澤眼底劃過一抹黯然,與她四目相對。
雲輕舞灑然一笑:“我隻是不想被自己身邊的人背叛。”
“你……”黑澤嘴角噏動,嗫嚅道:“你該對我有信心。”
“那就要看你怎麽做了。”雲輕舞說着,起身伸了個懶腰,而後沖着上官雲煙一笑:“走,咱們日落後回京。”之所以選在日落,夜幕降臨時動身,其實是她想在呂宋村這邊帶上幾個人,禦青龍回去。
黑澤未起身,隻是回望雲輕舞和上官雲煙提氣飄遠。
“小丫頭,你多慮了,有些事不是我想怎樣就能怎樣,即便是那隻九尾狐妖,她若違了天地間固有的法則,必會自食惡果。”他無聲喃喃,目光幽沉不見底:“既知曉一旦破了法則,将面臨什麽,我想,那隻九尾狐妖在針對你之前,應該有所收斂的。否則,當日在幽魔嶺時,你隻怕已喪命在那裏。”
他不知,那在他看來甚是厲害的九尾狐妖,當日并未在雲輕舞和宮衍手中落得好。
京城,甯王府。
“說話。”窗外夜色漫漫,宮澈背對着窗負手而立,俊逸的臉上滿是冰寒:“昨晚的行動,今個一天都将過去,可派出去的人呢?”呂宋村是被燒毀了,可是他心裏卻很是不安,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邬康咬了咬牙,道:“王爺,呂宋村被燒毀是事實,這就說明咱們的計劃很成功……”他未道完,就被宮澈冷聲截斷:“那你告訴本王派出去的人呢?爲何沒看到有一人回來複命?你可知那一批人中,不僅有咱們自己的人,還有絕門,和五大世家的人在裏面?”
“派出去的人沒回來,這點确實可疑。”何源眼睑微垂,一臉凝重地思索着,好一會過去,他道:“會不會是咱們的計劃被太子察覺了,然後……”見宮澈的臉色愈來愈冷,他适時止住口中之語,邬康瞪向他:“不可能!咱們計劃周密,太子不可能知道昨晚會有人去火燒呂宋村,再說了,今個市井中傳呂宋村一.夜被大火化爲灰燼,這肯定不是虛的。”
宮澈喝道:“本王還是那句,人呢?”他這話是盯向邬康問的。
“王爺,這……”邬康嘴角動了動,真不知該如何作答。
計劃周密,不會出現問題,而呂宋村确實在昨晚化爲灰燼,但就王爺所言,他們派出去的人怎不見回來複命?那可都是高手啊,就算有人出意外死在外面,剩下的人呢?總不至于……不,不會出現那種情況……
除非王府裏有内殲,然,事實如果真如他猜想這般,那麽……那麽呂宋村一.夜化爲灰燼,十之八九是太子将計就計,而這樣的結果,便是派出去的人全被……
邬康想到這,心中一緊,額上冷汗随之滲出,身子不受控制地連打好幾個冷顫。
“你想到了什麽?”
發覺他神色變化,宮澈冷聲問。
“王爺,行至所言若屬實……隻怕王府内有東宮的人藏在其中。”邬康先是朝何源看了眼,然後吞吞吐吐道。
宮澈冷笑:“計劃是你們幾人拟定的,難不成你想說内殲就出在你們中間?亦或是你懷疑本王是那個内殲?”邬康身子一震,低下頭閉口不語。
“不是說萬無一失嗎?不是都能耐得很麽,爲何沒人回答本王?還是說,你們中真有人背叛本王,專門弄出那麽個計劃,欲讓本王功虧一篑,失去所有?”何源聞宮澈之言,思索良久,道:“距離昨晚這才過去一日,路上要是耽擱,回來晚點也是有可能的。”
“呵呵!你這是要本王再等等看了?”宮澈冷眸掃過何源,又從邬康幾人身上一一掠過,一甩袖,轉身面向窗外,語聲冷冽,道:“統統給本王出去!”
“是。”
何源五人應聲而退。
“王爺……”邬康本已走出書房,誰知,腦中突然間似是想到什麽,于是,經過一番心理鬥争,頓住腳步,見何源等行遠,轉身回到書房門口。聽到他的聲音,宮澈眉頭緊皺,良久,才啓口:“說。”
穩住心緒,邬康恭敬道:“回王爺,邬某午後曾收到一個消息,據說數日前有一身穿白衣,騎着白虎的少年曾在呂宋村附近出現過。”
騎白虎的白衣少年?宮澈抓住其話中的關鍵,下一刻,書房門很快被他從裏面打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他眸色複雜地看着自己這位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