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瑾,我想聽實話。”
清風徐徐,竹韻軒内,雲輕舞凝向沐瑾,絕美出塵的臉上滿是認真:“是不是京裏出了什麽大事,衍需要你回去幫忙?”天未亮就跑來向她辭行,說什麽要立刻回京一趟,問緣由說是府裏出點事,需要他回去料理,可她卻覺得眼前這人回京的目的絕不簡單,心知婉轉問的話,肯定得不到自己要的答案,既如此,她索性直言。
沐瑾臉上挂着淺淡的笑容:“我沒騙你。”稍頓片刻,他從袖中掏出兩張信紙,遞到她面前,溫聲道:“不信你自己看,是家父寫的親筆信,裏面沒一個字提到你家那位。”信裏是沒提到 那人,可是他知道,那人需要他現在趕回去。
“那我就不客氣了。”雲輕舞說着,很是自然地接過他手裏的信紙,垂眸閱覽起來,片刻後,她将信塞回沐瑾手裏,歪着頭,嘀咕道:“難道是我多想了?但是直覺告訴我你這封家信不簡單。”兩頁信紙上,沒有一句提到她家男人,更沒有半句提到京中的局勢,隻是寫着府裏遇到事,需要沐妖孽速速回京處理。
具體是什麽事,字裏行間倒也粗略提及一二,無非是其父痼疾複發,難以理事,以至于家裏的生意受挫,需要兒子即刻回京主持大局。
“你安心呆在宮學就是,如果京中出現什麽動蕩,他不寫信與你說,我也會第一時間傳信于你的。”看着她的糾結陽,沐瑾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出言勸慰。
雲輕舞冷哼一聲,道:“你們倆好的幾乎要穿一條褲子,真遇到什麽事,恐怕同一時間想着如何瞞着我呢!”
“冤枉人可不是個好習慣。”話雖是這麽說,沐瑾心裏清楚,這個被他深藏心底,默默喜歡的小魔女真相了,他,亦或是那人,真要遇到棘手之事,瞞着她無任何懸念可言,隻因他們都想護着她,不想她身處險境。
“有沒有冤枉你,你自個知道。”雲輕舞翻個白眼,而後,垂眸靜默良久,方擡眼:“要走趕緊走,省得我看着你就來氣。”等二貨的修爲提升兩個小階後,她回京瞧瞧,不就知道京中有無什麽事發生。
沐瑾嘴角一抽:“你這就趕我走啊?”一點都不可愛,話沒說完呢,就往廚房走,這是打算又要給她的二貨徒弟送膳食去嗎?沐瑾可不承認自己吃味,他隻覺某小子特命好,竟能做某女的徒弟,且能天天吃上某女親手做的膳食。
“你不走難道還想我留你吃飯不成?”雲輕舞拎着食盒走出廚房,朝他再丢出一個白眼仁兒:“我要給我的乖徒兒送飯去了,你若不願離開,請自便。”語罷,她提氣縱身而起,很快不見蹤影。
京城,太師府。
雲老太師自打半個多月前乘車出府一趟,回來後總感覺心神不甯,尤其是夜裏,他一閉上眼,腦中便出現一抹颀長挺拔的身影,那身影的主人容顔清美,周身散發出的氣韻清逸超然。
怎麽可能呢?
事情已經過去三十多年,雖說當年沒找到那個人的屍體,但時至今日,若那個人還活着,和他年歲也該差不多上下,絕對不會是那麽一副面孔。
身居高位多年,想到兒孫已經成長起來,他決定提早緻仕,遠離朝堂,讓兒孫們盡可能地在仕途上一展所長。
榮養在府中的日子,安靜悠閑,于他來說并不難過。
平日裏除過昔日老友相約茶樓品茗,他是極少出太師府的。
可就在半個多月前的那一天,和老友在常去的那家茶樓閑聚後,他走出茶樓正要乘坐府中的馬車離去,擡眼間一抹熟悉的身影躍入他眼簾裏。尤其是那身影主人的相貌,簡直讓他以爲是見鬼了。
像,真像!
活脫脫就是那個人三十多年前該有的臉孔。
坐上馬車,他心神恍惚,無論怎樣遏制自己不去多想,卻都難以做到。
刑場上沒見人,府中沒見屍體,那時,他想人會不會跑了,但一想到有之前做的手腳,即便那個人抛下家人不顧,逃出王府,活下去的機率也幾乎是渺茫。
然而,眼睛是自己身上,又豈會騙他?
于是,他實在按捺不住,立時立刻安排身邊的人,去打聽那抹身影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來京中又是所爲何事。
熟料,打聽來的結果,除過愈發引起他生疑,并未令他躁動的心神回歸平靜。
鳳瑾,一個憑空出現在京城的年輕男子,不對,那叫鳳瑾的身邊,還有一位叫黑澤的男子,兩人皆氣度不凡,打眼看去就非池中物。
意外的是,那兩人的落腳點,竟是甯遠侯府。
左思右想,他都想不出自家老三和那兩人有着何種關系。
十年未出院門一步,待踏出時,沒過多久遠赴邊關而去,老三根本沒時間與人相交?而十年前,隻怕更沒有可能,畢竟那兩人從年歲上看,頂多二十出頭,如果老三十年前和他們相交的話,兩人不過十歲左右,老三卻已是成年人,顯然這種可能無法成立。
雲老太師靠坐在椅上,盯着空蕩蕩的書房,目光深沉,複雜難辨。
靜,書房裏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得見,門外有侍衛守着,從晨起坐到晌午,這位曾經身居高位,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深受皇帝愛戴的老太師,緊抿嘴角不曾說過一句話,更不曾端起茶盞喝一口水。
他仿若被定住一般,隻是木然地坐在椅上。
老三,他的兒子,将侯府打理的跟鐵桶一般,想要自己的人滲透進去,一點法子都沒有。如此一來,那個叫鳳瑾的身上存在什麽樣的秘密,他就無從迅速得知。
軒轅瑾?
鳳瑾?
年歲相差懸殊,相貌卻幾乎全然相同,他們之間存在某種關系嗎?
譬如父子?
再譬如叔侄?
雲老太師琢磨着,就軒轅瑾對其妻的感情,是怎麽也做不出和旁的女人孕育子嗣之事,可要說是後者,可能性亦不大。軒轅一族在當年的事件中被先帝下旨滅族,想要留有活口難如登天,退一步說,即便有活口,他也沒聽說軒轅一族中的男兒裏,有和瑾世子長得相似的人存在。
既沒老子,又從何處冒出個兒子,又談何與軒轅瑾是叔侄關系?
侯府的大門,太師府這邊的人進不去,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皆踏不進去,那麽,他呢?他若親自前往,誰還能阻止住他的腳步?然,一旦這樣,勢必引起老三不滿,引起那住在侯府中的人多想。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丘寶拉着星兒的手快活地朝前走着,絕充當護衛緊跟在他們身後。
“還有半個時辰不到,咱們就得回侯府,你們可聽清楚了?”
他極少笑,可與這兩個小家夥相處久了,那很少出現在他臉上的笑容,卻時不時地會浮現出,但他清楚,家人和部落族人的仇未報之前,他是不會真正舒心而笑。
“絕叔叔,星兒不會忘記回府的時辰,丘寶哥哥也不會忘記的。”
星兒回過頭給絕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拽着丘寶就往不遠處的人堆裏擠。
“星兒,擠不進去就算啦,咱們在街上再随便逛逛,便和絕回府成嗎?”丘寶現在已是樣貌俊秀的少年郎,整個人比之未下山前還要穩重,他不是不喜歡絕,而是要他像星兒一樣喚絕一聲叔叔,他不知何故就是喚不出口,對此,絕絲毫不在意,在他看來,丘寶和自己都不是多言的主,且丘寶這小子少年老成,喚不喚他一聲叔叔沒什麽大不了的。
“時辰沒到我不要回去。”星兒搖頭,拽着丘寶依舊往人群中擠:“我喜歡看雜耍。”
丘寶不解:“每次上街你都要看雜耍,怎麽就不見你生厭呢?”
“因爲……因爲我……”
星兒不再往人堆裏擠,此時,他嘴兒動了動,眼眶微微泛紅,想哭不哭的樣兒看得丘寶一怔,忙一臉關切道:“怎麽回事?剛才還好好的,眨眼你就這樣,是我說錯話了嗎?”星兒搖頭,被丘寶拉着走出人群,在絕身旁站定,低着小腦袋道:“因爲我每次看雜耍時,都感覺到爹爹和娘親在旁陪着我。”
“乖星兒,是丘寶哥哥不好,走,咱們這就擠進人堆看雜耍。”丘寶緊了緊星兒的小手,說着,便準備重新往人堆裏擠。絕卻在這時道:“我抱着星兒看吧。”丘寶聞言,點點頭,松開了星兒的小手。
“絕叔叔,我不看雜耍了。”星兒沒讓絕抱他,很是乖覺地道:“街上也沒什麽好玩的,咱們……”他仰起小腦袋正說着,不料,一道柔婉熟悉的女子聲音、從丘寶身後經過的馬車裏傳出;“明秀,這京城裏可真繁華!”随着這聲音響起,車窗上的簾子被裏面的人挑開一角,星兒登時怔愣得長大嘴巴。
“京城是咱大晉的都城,自然是最繁華的,少夫人日後想要逛街,奴婢多陪您出府幾趟便是。”
“我現在哪有那個閑心啊!”
林仙兒笑容柔和,垂眸朝自己隆起的腹部看了眼,臉上寫滿了幸福。
“姑姑……”星兒嘴巴動了動,想要努力喊出聲,奈何嗓子似被什麽東西堵住一般,發不出一個音節。是姑姑,那個熟悉的聲音,那個挑起車窗上的簾子往外看的美麗女子,是姑姑,是他的姑姑,他不會看錯,他絕對不會看錯。
“星兒,你說什麽?”
絕發覺他神色不對,輕撫着他的發頂,關心地問道。
星兒擡起手,指着那已經從丘寶身後駛離的馬車,急得眼淚直在眼裏打轉。
“姑姑……你……你不可以走,你不要星兒了嗎?”見馬車已駛出數米遠,他在心裏大聲哭喊着,跟着不顧絕和丘寶眼裏的疑惑,撒開腿,就追向視線裏的那輛馬車。“星兒!”絕和丘寶沖着他的小身影,齊喊出聲,然,他就像沒聽到似的,頭也不回,追着那輛馬車往前跑。
坐在車裏的美麗少婦确實是林仙兒,現在的她,已是蘇慕白的夫人,且懷着近五個月的身孕。
“少夫人,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明秀是林仙兒身邊的丫頭,突然間看到主子臉色發白,不由急聲問了句。
抓住她的手,林仙兒顫聲道:“明秀,你聽到有人喚星兒嗎?就在剛才,你有聽到嗎?”許是情緒太過激動,她手上一時難免失了力道,抓得明秀的手生生吃痛。
“好像……好像有……”明秀不明所以地點頭,林仙兒沒等她道出後話,就忙沖着趕車的車夫喊:“停車,快些停車!”看她不管不顧地往車門口移動,明秀急得額上冷汗滴落,抓住她的胳膊,急聲道:“少夫人,您先别急,等馬車停穩,奴婢就扶您下車,成嗎?”
林仙兒這個時候無疑聽不進去她的話:“星兒是我的小侄子,他還活着,他還活着,我要下車去尋星兒,明秀,你知道嗎?我哥我嫂子在當年都死了,我原以爲星兒也沒了,可是……可是就在剛才,我聽到有人喚星兒,我不會聽錯,直覺告訴我,星兒就在這附近,不,或許他就在這條街上,就在咱們的馬車後面。”
“少夫人,您腹中懷有小少爺,大夫有過叮囑,讓您切忌情緒激動,您該不會忘了吧?”一聽明秀的話,林仙兒的情緒瞬間有所緩和:“孩子,我腹中還懷着孩子,這是我和相公的孩子,我不能讓他有事……”口中喃喃着,她被明秀扶着在車裏坐穩,整個人卻似失了魂魄一般,任由淚水奪眶而出。
滅門之災,距離那場滅門之災已過去多久,她記不住,隻知一旦想起,那似噩夢般的夜晚就會重現眼前。
全死了,哥哥嫂嫂,還有可愛的星兒,及府中的家仆全死了,就連她若不是蘇大哥及時出現,恐怕也已死在那個血染的夜晚,且她會帶着無盡的淩辱而死。往事湧上心頭,林仙兒眼裏的淚愈發控制不住,宛若斷線的珠子落個不停。
那一晚究竟是怎麽回事,究竟是哪個滅的林府滿門,她絲毫不清楚。有意識時,她身處蘇府,躺在蘇大哥的床上……
“蘇……蘇大哥……”
“醒了。”
“我……我這是在哪裏?”
“蘇府。”
“我爲什麽會在蘇府?我大哥和嫂嫂呢?還有星兒,還有林叔他們呢?”
“兩天前的夜裏,林府被歹人滅門,而你被歹人下了那種藥,幸虧我及時趕到,才幸免你被辱……可是你身上的藥效來得迅猛,深更半夜找大夫到府上給你解的話,根本來不及,再有就是,那種藥我有聽同僚閑話時提過,除過……仙兒,不管怎麽說,是我要了你,所以,你不要傷心難過,等過段日子你心情好點,我會娶你爲妻。”
“你……我……”
“就是你想的那樣,你我之間已有夫妻之實。”
林仙兒暈厥前,清楚自己有遭遇什麽,那時,她正在沐浴……不要去想,不要去想,抱住頭,她悲聲哭道:“爲什麽?那些人爲什麽要滅我林府滿門?大哥死了,嫂嫂死了,我的家人全死了,爲什麽獨留我還活着?”
“仙兒,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還是節哀順變吧!”
蘇慕白站在床邊,目中含痛,一字一句道:“林府的仇我會記在心上,但凡讓我知道是誰對林府下的手,我必讓他血債血償。”
“真的嗎?”林仙兒擡起頭,淚眼朦胧,盯着他道:“蘇大哥,你真得會幫報仇嗎?”
“嗯。”蘇慕白點頭。
昏睡兩天,整個林府被滅門兩天,林仙兒再站在林府時,眼前除過殘垣斷壁,就是一地的灰燼。
她跪地泣聲哭喊哥嫂,回應她的隻有耳邊嗚嗚的風聲。
她想要給哥嫂,給林府中的人收屍,卻連一具屍首的影兒都看不到,全化爲灰燼了,她的家人,她所有的家人全在一夜間被人殺死,最後還被丢入火海中,連具屍首都不曾留下。好殘忍,那滅林府滿門的歹人好殘忍!
活着,她要努力地活着,要活着找到那滅她滿門的歹人,她要報仇,要給哥嫂,要給林家死去的數十口人報仇!
“姑姑!姑姑,我是星兒,是你在馬車裏嗎?”終于追上了馬車,星兒垂在身側的小手緊握在一起,晶亮的大眼睛裏噙滿淚水,定定地盯着眼前的馬車。林仙兒身子一顫,思緒被車外熟悉的孩童聲音蓦地拉回,顧不得擦拭臉上的淚,她掀開車窗上的簾子,入目就看到她日思夜想的小人兒,含着兩泡淚,站在街邊,站在她的馬車外面,正望着她無聲哭泣。
果真是她的星兒,不是幻覺,她看到的果真是星兒。
“星兒……”
嘴角抖動,她泣聲喚道。
“星兒,有什麽話你不可以好好的和絕叔叔說,怎能由着性子在大街上亂跑?”絕一追上星兒,就闆着臉低聲斥責:“要是你有個什麽意外,你雲叔叔,還有你外公外婆,沐大公子他們都會擔心的,你難道不知道?”
星兒擡手邊抹臉上的淚,邊道:“是姑姑,是星兒的姑姑,姑姑還活着,姑姑和星兒一樣,還活着!”林仙兒踩着腳蹬,被明秀攙扶着下了馬車。
“星兒,到姑姑身邊來,快過來,讓姑姑好好看看。”
她伸出手,含淚的眸中有欣喜,有悲痛,還有着毫不遮掩的自我厭棄。星兒本想撲倒她懷中,可一看到她隆起的腹部,他怔了怔,而後乖覺地走到她面前,任由姑姑愛憐地撫着他的發頂和臉龐。
“怨姑姑嗎?姑姑明明還活着,卻沒有尋你,讓你一個人無依無靠,在外受苦。”清涼的淚滴滴掉落,林仙兒泣聲自責:“姑姑對不起你爹娘,姑姑對不起星兒……”若說絕和丘寶此刻還不知星兒作何會在街上亂跑,那他們就是無腦的木頭人了。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于是林仙兒聽絕的建議,牽着星兒的小手,一行人直接走進街邊的一家酒樓,在小二引領下,上二樓,在一臨街的雅間裏就坐。
“姑姑,你成親了嗎?”星兒瞅着林仙兒隆起的腹部,眼裏止住的淚再度滾落而下;“娘親如果沒死的話,星兒這會都有妹妹了。”
林仙兒心裏又是痛又是怨責難耐,嫂嫂身懷有孕,眼看着就要臨盆,卻……卻與腹中的孩子一起死在了那個夜晚,而她,不僅活着,竟在哥嫂被害不久,便嫁給慕白哥哥做妻子,就算是迫不得已爲之,她也着實不該啊!
“星兒不說爹爹和娘親了,星兒也不說妹妹了,姑姑不哭。”星兒吸了吸鼻子,止住淚水,擡起小手幫姑姑擦拭着眼角湧出的淚:“星兒沒有受苦,是雲叔叔那晚救了我,他還殺了好些個壞人。”
“雲叔叔?”林仙兒握住他的小手,眸光柔和,聲音嘶啞道:“是……是雲公子嗎?那晚他有來咱們府上?”
星兒點點小腦袋:“是雲哥哥。他說那天練完功,總感覺心神不甯,就沒再多想,直接下山到咱們府上,誰知他還是來晚了。如果雲叔叔早來一會會,爹爹或許就能得救……”不想再讓姑姑傷心,可是他忍不住,一想到爹爹是死在自己眼前,他就是忍不住:“姑姑,我有親眼看到壞人殺死爹爹,壞人很兇,殺死爹爹不算,還将爹爹丢進了大火中,我想救爹爹,可是爹爹有告訴我,讓我乖乖地躲在假山石縫中,那一晚,火好大,爹爹和娘親住的院落,星兒住的院落全都着了大火,星兒那個時候好恨那些壞人,恨他們殺死爹爹和娘,恨他們殺死星兒的家人!”
林仙兒哽聲道:“姑姑也恨他們,姑姑之所以還活着,就是想着總有一天能給你爹娘,給我們林府死去的所有人報仇。”
“星兒是男子漢,隻要那些人仍活着,星兒遲早會找到他們報仇,姑姑是女孩子,不用操心這些事。”星兒挺直小腰闆,說得認真而鄭重。林仙兒攬他靠在自己懷中,輕撫着他的背脊道:“星兒還小呢,報仇的事就交給姑姑,星兒隻需開心快樂地長大就好。”
“姑姑是女孩子,又沒有修煉過武功,怎麽可以報仇?”星兒擡起頭,眼裏寫滿執着:“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擔當,星兒會保護姑姑,所以,姑姑要聽星兒的話,不可以做不靠譜的事。”絕和丘寶坐在一旁聽着姑侄倆說話,誰都沒有插嘴。
明秀眼觀鼻鼻觀心,靜靜地侍立在雅間外。
她是蘇府的丫頭,自然清楚林府那晚被滅門,記得當時火光沖天,整個蘇府都被驚動,但,火勢太大,想要撲滅完全沒得可能,最後,隻能任大火将林府燒得什麽都沒剩下。
幸好少爺有及時救下林小姐,要不然,林家還真是死絕了呢!不過,沒想到的是,林府的小少爺竟然也活着,這下子少夫人應該會很高興吧,應該不會再在獨處時暗自垂淚。
“蘇叔叔是星兒的姑丈?”星兒雖年幼,但他天資聰穎,林仙兒不想瞞她,因此,便把自己如何得救,又如何嫁給蘇慕白一事簡單說了遍。當然,那什麽被下藥亂七八糟的事,她自不會提。
星兒确認,林仙兒點頭:“有什麽不妥嗎?”
“沒有。”蘇叔叔娶小姑做妻子,爲何家裏沒出事前,不見蘇叔叔在爹爹面前提起喜歡小姑,要娶小姑呢?星兒心有疑惑,卻并未将自己想的問出口,而是道:“姑丈對姑姑好嗎?”
林仙兒微微笑了笑,點點他的額頭,道:“你姑丈的人品連你爹爹都稱贊過呢,你說他對姑姑好不好?”
“人品好是一回事,對姑姑好不好是另一回事,這不能放在一起說。”人品再好,若不喜歡,姑丈能對姑姑好麽?
“人小鬼大,你姑丈對姑姑很好。”林仙兒抱緊星兒,兩人額頭相抵,她柔聲道:“要和姑姑住在一起嗎?”
星兒道:“侯府有好多我喜歡的人,我喜歡住在那裏。”
“那你是不要姑姑了嗎?”林仙兒眼裏聚滿憂傷,盯着他問。“我會每隔數日會去看望姑姑,姑姑也可以到侯府來看望我。”星兒說着,想了想,搖頭道:“姑姑懷着寶寶行走不便,還是星兒去看望姑姑比較好。”
林仙兒滿心酸澀,摟着他遲遲未語。
此刻她在想,如果蘇慕白沒有調職到京城爲官,如果蘇府沒有跟着遷至京城,她多半一輩子都不知星兒還活着,不知星兒不僅活着,且找到了他的外祖一家。
“謝謝老天爺,謝謝您沒讓我林家絕後,謝謝您保佑星兒平安!不,不對,我爲何要謝謝老天?星兒能活着,能找到他的外祖一家,全是雲公子所爲,與老天沒有一點幹系!”林仙兒心中如是想到。
白衣翩翩,容貌俊秀,少年天才,是他爲她林家保下一條血脈,是他護佑星兒平安,是他疼惜星兒,不在乎有無血緣關系,傾心教導星兒做人處事,她看得出,與家裏沒出事前相比,星兒明顯愈發懂事。
改日見到雲公子,她定要跪地磕頭道謝。
和星兒在酒樓門口分别後,林仙兒坐在馬車裏,半晌沒有言語,明秀瞧她臉色還算好,于是笑着道:“少夫人,少爺外出辦差,怕是這兩日就要回京了。”
林仙兒“嗯”了聲,啓口道:“昨個收到甯王府送來的帖子,我是真沒想到數日前去廟裏上香、認識的那位姐姐便是甯王妃。”雖說遷居京城有段時日,可她一個六品官員的妻子,要想與那些權貴之家的夫人小姐們相交,那是一點可能都沒有,好在她對那些個什麽宴會并不上心,也就不會因爲沒有參加過夫人小姐們舉辦的宴會鬧心。但,誰又能想到,前不久她到廟裏上香,竟有緣結識到一位相貌好,氣質好,脾性好的夫人,而那位夫人與她一見如故,直接和她以姐妹相稱,且在那日分别時,說有空常聚。
原以爲隻是句客套話,熟料,昨日府上收到一封以甯王妃名義下來的帖子,邀她前往甯王府參加個小聚會。
懷着疑惑,她今個到甯王府赴約,結果在看到甯王妃那一刻,驚得差點失儀。
“甯王妃看着身體不太好。”明秀忽然蹦出這麽一句,林仙兒當即怔住,轉瞬瞥她一眼,道:“非議甯王妃,若被人聽見,少不得給你扣個罪名。”甯王妃的身體何止不太好,準确些說,隻怕相當不好,要不然,與人沒說兩句話,就咳個不停,再有就是,甯王妃嫁給甯王都好幾年了,到現在卻沒給甯王誕下一兒半女,想來多半是那副病怏怏的身子不便生養。
明秀吐了吐舌頭,小小聲道:“奴婢也就隻在少夫人面前說說罷了。”
“在我面前就可以說麽?”林仙兒凝向她,眉頭微擰。
“少夫人,您别生氣,奴婢知道您是爲奴婢好,奴婢向您保證,從今往後,絕對管好這張嘴。”明秀舉起右手作發誓狀:“您若不信,奴婢可當場發誓。”
林仙兒歎了口氣,道:“好了,往後言語謹慎些總沒有錯處,我可不由你發什麽誓。”
“我就知道少夫人最好了,舍不得奴婢發勞什子誓,不過,奴婢說到做到,從今個起肯定管好自個的嘴巴。”明秀本就長得可愛,加之又是個娃娃臉,這不一笑起來,看得林仙兒不自已地就心情好轉:“你呀,要不是這臉兒讨喜,指不定天天挨主子訓呢!”
“少夫人明辨是非,又有着菩薩心腸,隻要奴婢不做錯事,哪怕長得再見不得人,也不會被少夫人訓斥的。”明秀眨巴着眼睛,笑着道。
“我可沒你說的那麽好。”菩薩心腸?家人一.夜慘死,她如果有着菩薩心腸,難不成要放棄仇恨,讓那殘害親人的歹人,無憂地活在世上?不,她不是菩薩,更不要什麽菩薩心腸,她要報仇,要給慘死的親人報仇,無論那人是哪個,但凡讓她知道是殺死她家人的兇手,她都會義無反顧地要其償命!
馬車緩緩前行在街道上,林仙兒雙眸微阖,似是在想着心事,明秀見狀,便沒再出言打擾。
以無憂老人的名義,在甯溪鎮舉辦的那場拍賣會,真真是空前絕後。
京中,乃至大晉各州府,這兩日都在傳那日拍賣會上的盛況。
提升修爲的珍貴丹藥、空間寶物等拍賣品,無不被傳的神乎其神。
人們驚歎呐,爲何自己就沒能身臨現場,體會一下那日熱鬧,刺激的氛圍。
身臨現場?哎喲喂,那你也得有能進入拍賣會的資本,否則,談什麽都是扯淡。
“王爺,屬下辦事不利,一件寶物都沒能拍下。”窗外月色如銀,一抹修長的墨色身影,站在宮澈的書房中央,神色極其恭敬道:“按着王爺交代的,屬下志在拿下那件儲物袋,卻不成想,沐府大公子和一位外族公子不時地加價,到最後,屬下實在是跟不上,隻好放棄。”
宮澈屈指輕叩書案,好似全然不在意道:“不怨你,是本王準備不夠。”沐瑾?本王定要你和你的家族爲本王所用!“王爺仁厚,寬恕屬下,可在競拍空間寶物這件事上,屬下知道是自身不足所緻,還望王爺給屬下機會彌補過失。”那身着墨色長袍的男子單膝跪地,拱手道。
“慕白,你是本王最信得過的人,能力如何,本王心裏有數,記住,切莫再妄自菲薄。”宮澈口中的慕白,正是蘇慕白,此人确實是宮澈的心腹,要不然,不會被其多次賦予重任。
蘇慕白感動于主子的信任,嘴角動了動,想再說些什麽,被宮澈擡手制止:“自責的話抹再多言,起來給本王細說說那位紅衣女子。”注視着蘇慕白易容過的臉,宮澈似是刹那間想到什麽,但當他想要抓住時,卻又搖搖頭,暗忖:“我肯定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