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竭力壓下心火,雲輕雪沖着門口冷聲道。
采青推開門,和采碧垂眸而入。
雲輕雪盯着她們看了一會,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們都給聽仔細了……”壓低聲音,她邊說邊觀察着采青和采碧臉上的表情變化,見二人臉色煞白,身子微顫,氣得随手就各甩兩人一巴掌,怒道:“我不管你們心裏是怎麽想的,但我交代的事必須得辦成,聽清楚了?”
采青、采碧顫聲低應聲是。
瞧着她們兩人明顯有些懼怕的神色,雲輕雪心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想早點死,你們盡管畏首畏尾。”
“主子……奴婢……奴婢一定遵照您的吩咐行事!”采青深吸口氣,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眼神堅定道:“隻有主子好,奴婢才會好,所以,奴婢絕對不會辜負主子的信任,替主子辦好這件事。”她這般表決心,雲輕雪心裏的氣瞬間消散不少,但嘴上卻還是強調道:“什麽叫遵照我的吩咐?什麽叫替我辦事?”她秀眉上挑,冷冷的目光仿若能看進人心裏。
采青怔愣,但片刻後,她便明了了自家主子的話中之意,于是,她眼裏閃過一抹掙紮,跪地道:“主子,奴婢心裏有分寸,如果中間出現變故,萬不會與主子有所牽連,但奴婢請主子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的份上,一旦奴婢沒了,還望主子對奴婢的爹娘和小弟多照應一二。”
她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是什麽,也清楚那件事事成後,會在東宮掀起怎樣的風浪。
倘若太子殿下查不到雪院還好說,但萬一查到這,那麽她勢必會成爲主子手裏的棄子。
而這個時候,她除過自己主動将罪責攬到身上,再無它法可尋。
采碧的爹娘雖已離世,可她卻還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妹,如此一來,她們兩人的命運将會如出一轍,無半點不同。
“你們一家的身契都在我娘手裏,倘若真有個什麽萬一,我會讓母親将身契還給他們,恢複他們的自由身。”收買人心的做法,從小到大她可是沒少從母親那學,且沒少被祖母用心教導,雲輕雪想着,眉目間的冷意逐漸消散不少:“至于他們恢複自由身後的生活,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讓母親給他們一筆銀子,足夠你們一家人開個小店,好日後養家度日。”
采青眼眶濕潤,朝她連磕三個響頭:“奴婢在這提前謝過主子!”
“好了,快起來,地上涼。”雲輕雪聲音輕柔,嘴角噙笑道:“還沒怎麽樣呢,瞧你就想些有的沒的,你也放心好了,我能有剛才那個想法,自不會讓你們魯莽行事,畢竟你和采碧在我身邊伺候有些年頭了,若是因爲對付一個狐狸精,就折掉你們兩人,于我來說損失未免也太大了,所以,你隻需打起精神,聽我的吩咐行事,必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爲對付一個踐人,若同時失去兩個心腹,這筆占不到多少便宜的做法,她可不會冒冒然地去實施。
采青的決心都表到那個份上了,采碧若再遲疑,那就忒沒眼力見了,因此,她“撲通”一聲跪地,一字一句亦向主子表決心。
她隻是提出等自家妹子滿十六時,請沈氏爲其尋門親事,男方出身農戶,性憨厚就好,旁的她别無所求。
雲輕雪自是欣然應允她,還不忘給她吃個定心丸,說一并會歸還她家妹子的身契。
采碧感激涕零,得了她的應承,就沒再多言。
清風拂面,淡雅的蓮香萦繞在鼻尖,雲輕舞和宮衍站在湖邊,良久,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回京,他要回京,明明有聽他提過,而她也說了暫時不會回去,可是真聽到他今個下午就要動身離開宮學,她這心裏卻泛起濃濃的不舍。
既如此,她就和他一起回京便是,卻未料到他會溫言相勸,讓她就待在宮學,讓她就在外面玩兒,說什麽他隻是回京看看,若沒什麽便立刻離京,前往宮學和她團聚。
他還是怕她深陷險境,這個傻男人,他們都經曆了那麽多事,怎就是不明白她的心?
不,他不是不明白,他隻是不想她有危險,隻是單純地想保護她,不想看到她深陷險境。
從另一個層面來說,他其實是太了解她,明白她心中所想,才态度堅決,聲音卻溫和柔軟,勸她安心留在宮學,随便怎麽玩兒。
傻男人,她又不是無知孩童,又豈會沒心沒肺地玩自個的,讓自己的親親男人獨自面對未知的危險?
“舞兒……”宮衍歎息一聲,低沉而富有磁性,宛若大提琴鳴奏的好聽聲音揚起,打破了周邊靜寂中帶着絲壓抑的沉悶氛圍。
“我想和你一起回京。”
對上他深邃滿含柔情的星眸,雲輕舞嘴角動了動,語氣輕淺卻難掩絲絲縷縷情愫道。
宮衍擡起修長的大手,輕撫着她絕美的臉兒,彎起嘴角,暖笑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請你相信我,我不會讓自己有事……”他眸中的柔情簡直能将人溺斃
“可我想和你在一起。”雲輕舞如春櫻般的嘴兒微微嘟起:“你該不會想坐擁東宮裏的美人兒,才留我一人在宮學?”
“你呀,想到哪裏去了?”宮衍低笑出聲,動作輕柔,愛憐地刮了刮她秀挺的玉鼻,道:“感覺到了嗎?這裏隻爲你跳躍。”将她的手握住,讓她的掌心貼在自己心口,他語氣輕緩,認真而執着道:“我愛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唯愛我的妻子!”
雲輕舞聽着這直白的愛語,臉兒上瞬間布滿紅暈:“就你嘴甜。”她小小聲嘀咕了句,整顆心裏滿滿都是幸福。
“是實話。”攬她入懷,宮衍湊到她耳畔,聲音輕柔而綿軟:“舞兒,就待在宮學好麽?”
“那你答應我一旦察覺到什麽不對勁的,就立馬傳信于我。”雲輕舞仰起頭,水潤的眸中情意流轉,語氣嬌糯道:“如果你不答應,那我也不答應你。”
“好,我答應你。”
宮衍親吻着她的額頭,聲音裏有着說不出的溫柔。
“你一定要小心。”雲輕舞叮囑,忽地她又想到什麽,不由續道:“讓小黑跟在你身邊吧,嗯,還有軒轅前輩,你不妨也留在身邊,一來可以護他周全,二來也可避免他一時沖動,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出來。”
“黑澤留下。”宮衍道。
雲輕舞蹙眉:“讓他在你身邊,我待在宮學放心。”頓了下,她輕撫上他的俊臉:“這裏有師父,有師兄們在,還有我自己的修爲已達到新的突破,安全絕對不成問題,所以,你真的不用爲我的安全擔心。”
宮衍靜默不語。
“我們都要好好的,這樣才能長長久久在一起,答應我吧?”雲輕舞踮起腳,在他溫涼的唇上親了一口,笑容如花綻放,如綿綿春雨輕柔:“再說了,沐瑾和明澤都還在宮學呢,你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
宮衍依舊不語,但他神色間顯露出的情緒,以及收緊的臂彎,足以表達出他此時的态度。
是的,他應了,應了自家媳婦兒,爲此,他感動的同時,一顆心柔得幾乎能滴出水。
暖日照耀,蝶兒翩舞,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良久,方松開彼此。
小黑和軒轅瑾随宮衍在用過午飯後,三人出發離開了宮學。
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雲輕舞這才收回視線,和沐瑾提起輕功飛向玄武宮學。
作爲武聖的弟子,某女自然有了自己住的院落。
“雲輕狂……”
無人知曉當她聽說莫雲這個名字時,整個人激動得真真難以用言語來描述。
莫雲,師祖收的關門弟子。
一定是雲輕狂那個丫頭,一定是她!
可是沒見到人,沒親眼确認宮學裏面傳的那一抹紅衣妖娆,就是她認識的那個小丫頭,這令她的心始終難以徹底放下,所以,她躊躇到今日,終邁出腳步,前往這碧雲軒來加以确認。
誰知人竟沒在院裏,想離開,改日再過來,卻不料,雙腿如灌鉛一般,一步都挪不開。
于是,她決定留下來等,站在這靜寂無聲,唯有落花飛舞,香氣繞鼻的院落裏等那一抹紅衣妖娆回來。
好美!随着淩空而落的紅色倩影在眼前站定,上官雲煙想都沒想,啓口就喚了聲,随之腦中就迸出那麽兩個字。
絕美傾城,出塵飄逸,在那一身如焰般的紅裙映襯下,本空靈脫俗,不染纖塵的少女,無形中多了幾分妖娆之感。
容顔雖有所不同,但那一雙澄澈透清亮的眸子在她眼裏,卻再熟悉不過。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被上官雲煙認出,雲輕舞倒也沒矯情,隻見她絕美的臉上笑容燦爛,歪着腦袋問:“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上官雲煙想都沒想,接住她的話,紅着眼眶就冒出一句。
什麽人嘛?
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擔心她?
“當然可以啦,可是你的語氣爲何這麽沖,莫非我有惹到你?”稍加一想,雲輕舞就知上官雲煙爲何會出現在自個的院落中,對此,要說她心裏不感動,那絕對絕對是假的,但考慮到此刻的氣氛有那麽些沉重,她聳聳肩,有意笑的沒心沒肺道:“要是我真有什麽地方惹到你,還望上官女俠多多包涵。”說着,她還不忘朝眼前背着古劍,身姿飒爽,身着白裙,紅着眼眶,一臉要哭不哭的女孩拱手行禮。
上官雲煙眼裏淚水滾落,氣呼呼道:“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麽?你知道我這些天是怎麽過來的嗎?”雲輕舞與她四目對視,眨眨眼,卻怎麽也掩飾不住眼底湧上的感動,以及動容的神色,張開嘴,她想說些什麽,不料,上官雲煙帶着哭腔的聲音再度揚起:“壞丫頭,你就是個壞丫頭,爲什麽不保護好自己?爲什麽要陷自己于險境?”提氣,她飄至雲輕舞面前,伸手就擁抱住對方:“知道麽?我好擔心你回不來,好擔心再也見不到你……你肯定會覺得奇怪,覺得以你我認識的時間,還有咱們之間的交情,我怎就對你這般上心,可我要是告訴你,我也不知道原因,你信嗎?”
将下巴搭在雲輕舞的肩上,上官雲煙的聲音漸變嘶啞:“看到你第一眼,我隻覺你好熟悉,隻覺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你,隻覺呆在你身邊好安心,聽到你墜崖,我的心幾乎痛得失去了知覺,我有第一時間想過去幽魔嶺找你,甚至有想過躍下斷魂崖去尋找你的蹤影,但四院院長不光下了死命令,不許所有弟子踏出宮學一步,更是增強了宮學各方位上的警戒。沒辦法,我隻能懷着對你的擔心日日飽受煎熬,還好……還好你安然回來了,還好你沒有出事,還好我又見到了你,雲輕狂,答應我,以後你去哪裏都帶上我,不,即便你不答應,我也要跟在你身邊,唯有這樣,我才能安心。”
雲輕舞的身子起初有那麽點僵硬,但在上官雲煙道出那一句又一句的話語後,她慢慢擡起手回抱住對方。
手上動作輕柔,拍着上官雲煙的背脊,好給其以安慰。
她是真沒想到對方的友情來得如此的強烈,強烈到令她生出一股子奇異的錯覺——負心漢。
對,就是負心漢,好似她就是個騙了女孩子感情,一朝遠走他鄉的負心漢,然,那個被她欺騙的女孩子,非但沒有怪罪她,反而還出乎意料的特别特别擔心她,進而在看到她後,情緒不受控制地抱着她好一番表白,然後是激動得淚流滿面。
都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心下猛地搖搖頭,雲輕舞嘴角牽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暗忖:“我在這亂想些什麽啊?”懷中的這位女俠隻是覺得和她投緣,才會對她生出這般深厚的友情,她可是半點都看不出對方是拉.拉。對自己好一陣無語後,她聲音帶着暖暖的笑意,言語輕柔道:“小煙兒,謝謝你關心我,我真的好感動,好啦,别哭了,再哭就變成醜八怪了!”
“和你站在一起,即便不哭,我也是醜八怪,所以,我不在乎。”
上官雲煙吸了吸鼻子道。
“這樣吧,隻要你立刻馬上笑一個給我看,我便答應你以後走哪都帶着你,怎樣?”雲輕舞彎起嘴角,眸光狡黠,松開上官雲煙,并将對方的手從自己腰間扒拉下來,緊握住,道:“不過呢,我和我男人在一起時,可是不會帶着你的,這一點咱們得提前說清楚,省得你到時又在我面前掉金豆子。”兩人四目相對,上官雲煙先是一怔,轉瞬喜笑顔開:“你答應我了,你真的答應我了?讓我以後跟在你身邊?”
“你這都水漫金山了,我不答應能行麽?”
雲輕舞故意苦巴着臉,表現得像是自己被逼無奈,才不得不應承對方。
其實說起來,她對上官雲煙的感覺也相當不錯,尤其是在聽其那一番話後,她似乎,好像身同感受。
仿若她們真得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而且她們的關系還特别親密,總之,兩個人相處,幾乎與老朋友一樣,不存半點隔閡。
“我不管,你剛答應了,至于你是被我逼的答應,還是忽然良心發現,感覺我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才應下我以後跟在你身邊,反正我是打定主意賴定你了。”抹去臉上的淚,上官雲煙哼哼着道。
此刻的她,完全沒絲毫高冷孤傲範,整個人就似那鬧情緒,剛被家長用糖哄乖的小孩子。
雲輕舞瞧着她的小樣,忍不住笑了笑,而後叮咛道:“記着在我是莫雲這個身份的時候,千萬别再喚錯了。”
“我喚你莫師姑。”上官雲煙道。
“在宮學裏便這麽喚吧。”雲輕舞說着,領其走向自己的書房。
淡淡的陽光透過窗棱而入,上官雲煙坐在椅上,雙眸圓睜,大張着嘴兒久久沒有合上。
她剛才聽到了什麽?
雲府九小姐?
眼前這紅衣妖娆,姿顔絕美傾城的少女,竟是京中盛傳的太師府,甯遠候的嫡出傻女?
更是當朝的太子.妃?
“你……你能再說一遍嗎……我……我剛才沒太聽清楚……”上官雲煙咽了咽口水,嘴巴噏動,嗫嚅道。
她那是沒聽清楚?而是聽得真切,卻又不敢相信罷了。
“雲輕舞就是我。”雲輕舞坐在桌旁,單手支頤,一臉惡趣味地觀察着上官雲煙的面部表情變化:“我就是京中盛傳的傻女雲府九小姐。”
“你是甯遠候的女兒,你不是鐵面戰神的什麽義子,你是太子殿下的正妃,你……你竟騙了全天下的人……你……你好厲害!”
上官雲煙接受了這個事實,因爲在她看來,隻要她沒有幻聽,那麽眼前的少女是絕對不會拿自己的身份開玩笑。
畢竟‘雲輕舞’三個字,代表的是大晉朝的太子妃。
“那個……那個所謂的斷……袖,是你和太子演的一出戲?”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正常人若是腦子沒出問題,是萬不會鬧出什麽斷袖之說,來诋毀自己的名聲。
由這不難看出,坊間傳言太子有斷袖之癖,無疑存在着某種不爲人知的秘密。
而少女卻将自己的真實身份在她面前表露出,除過拿她當真正的朋友,除過完全信任她,再無旁的解釋。
上官雲煙想到這,眼眶又是一紅,盯着雲輕舞道:“你就那麽信任我?”
“你是我認定的朋友。”雲輕舞微笑着簡單回她一句。
“朋友?”上官雲煙喃喃,多麽簡單的兩個字眼,可這裏面包含的深意,卻令她感動得一塌糊塗:“對,我們是朋友,你也是我認定的朋友,我在此發誓,但凡你今日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會向任何人道出。”
她眸色認真,語氣甚是堅定。
時間如流水,晃眼過去五日。
宮澈一回到京城,就和長平公主進宮,前往皇後的寝宮探病,結果卻發覺自己是被母後以患重疾爲借口,從宮學騙了回來。
那一刻,他心裏真的是五味雜陳。
“母後,你……你的做法太冒險了……”在皇後打發長平公主回她自個的寝殿後,宮澈揮退在内殿伺候的宮婢,捏着眉心,長歎口氣,一臉凝重道:“我知道自己的心思遲早會被您察覺,可我沒想到的是,您會不跟我商量一聲,就采取那樣的手段。”
皇後的臉色略顯不悅:“你這是怨母後了?”不等宮澈啓口,她又道:“太子身體有疾,你這一去宮學就又得在外呆兩年,我要是不抓住這個機會想想法子,難道要等着太子的病痊愈,而後眼睜睜地看着你父皇将皇位傳給他?”
“母後,我知道您是爲我好,又豈會對您心生埋怨?”宮澈臉上浮起一絲笑容,隻不過那笑容明顯有些發苦:“我隻是覺得您至少也得跟我商量下,再決定要不要那麽做。”歎了口氣,他神色難掩疲倦道:“父皇身體康健,怎可能在這一兩年内傳位于太子?再者,太子又是否真的身體有疾,您可掌握了準确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