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重生,那人無疑是勝利者。
京城,栖鳳殿。
“皇後娘娘,老夫人到了。”玉檀低垂着頭,快步走進内殿,向皇後禀道。
聞她之言,皇後立馬從軟榻上坐起,臉上略帶些不悅道:“那還等什麽?快請老夫人進來。”平日裏辦事穩重謹慎自是很好,可老夫人今日是她專門傳話請進宮的,人到殿外不知即刻帶進殿裏,反還遵循那些規矩來通禀,不是給她添堵麽?
察覺到皇後的臉色變化,玉檀身子一顫,忙應聲而退。
片刻後,孟氏被請進内殿,皇後上前相迎:“娘,剛才有所怠慢,都是女兒不好,您可别往心裏放。”說着,她看了玉檀一眼,吩咐道:“守在殿外,不得讓任何人靠近内殿一步。”
“是。”玉檀領命告退。
孟氏這時行禮道:“老婦雲孟氏給皇後……”不等她道出後話,皇後就伸手扶她直起腰身,故作不高興道:“娘,你這不是做什麽?再怎麽說,我也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怎能讓您給我見禮,再說了,這裏又沒外人,不用守那些禮儀規矩。”
“娘娘這話可不能亂說,自古以來,尊卑有别,若是在老身這壞了規矩,被人捉住娘娘的把柄,于娘娘和甯王殿下都沒甚好處。”孟氏嘴上雖是這麽說着,但心裏卻是很受用皇後之言,畢竟自個是皇後的親娘,若果女兒端起皇後的架子,受她這老娘一禮她面上自不會生出什麽變化,心裏則多半不會舒坦。
母女二人在軟榻上坐好,孟氏看着皇後,語帶關心道:“皇後身子可好些了?”氣色看不出有什麽不妥,怎就在數日前傳出身患重疾?
心思翻轉,忽然間她似想到什麽,就見皇後神色變了變,道:“娘,我身子好着呢。”
孟氏與她四目相對,沉默半晌壓低聲音道:“該不會是宮裏出了什麽事?”
皇後先是點頭,很快又搖頭,神色陰郁,道:“按着日子,宣露殿那邊是時候傳出消息了,可是我左等右等,那邊和往常一樣,沒顯露出絲毫端倪。”
“莫非被那位察覺出什麽了?”孟氏一臉凝重,垂目思索,道:“對你的态度有變嗎?”
“看不出來。”皇後搖搖頭,擰眉道:“每日都會到栖鳳殿過來坐,待我就那樣,一切都很正常。”
孟氏問:“會不會是量還不夠?”
“有這個可能。”皇後秀眉舒展,道:“太子身體有癢,那位現在情況不明,我便想出那個法子,傳信澈兒和長平,讓他們盡快回京,對此,皇上也是點頭答應了的。”
“方方面面你打點好就成,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孟氏出言叮囑。
皇後點頭:“我知道。”
“如果出現纰漏,你可有法子應對?”
“查不到我這。”皇後勾唇道。
孟氏:“這就好。”
“娘,你看是不是在父親面前稍微提提咱們的計劃。”要想成事,少不了太師府的關系,皇後眸光微閃,道:“父親雖已緻仕,但門生卻在朝堂上都身居高位,一旦父親開口,我想澈兒成事的幾率會更大些。”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你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知道咱們的計劃,勢必會阻止。”孟氏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尤爲怅然:“素兒,你可是答應娘了,事成後會留衍兒一命,若是你在這件事上騙娘,别說你爹會動怒,就是娘這也不會原諒你,你可記住了?”都是自己的女兒,兩個孩子也都是自己的嫡親外孫,要不是爲了雪兒的幸福,她或許不會铤而走險,拿整個太師府的命運做賭咒。
皇後臉上挂着淺淡的笑容,道:“那就繼續瞞着父親吧,至于娘後面說的話,我可以對天起誓,隻要澈兒順利成爲儲君,我自不會做出謀衍兒性命之事。”頓了頓,她眼裏浮起一抹憂傷,接道:“長姐在世時很疼我的,作爲衍兒的親姨母,我即便不看皇上的面子,單就長姐對我的好,我也不會傷衍兒的。”她是不會取太子性命,但這并不代表她會讓那孩子似正常人一般活着。
因爲對任何人來說,一朝從雲端墜•落,不會當做任何事都沒有發生。
更何況太子心性堅韌,有戰神之稱,她不可能讓他再對儲君之位有威脅。
“有時候我會禁不住想,百年後在地下見到你大姐,不知會被她怎麽埋怨呢!”孟氏生意裏帶了絲疲累,道:“素兒,你大哥可是和你綁在一條船上了,而雪兒更是爲了澈兒能成爲太子,甘願嫁給衍兒做側妃,從而成爲澈兒在東宮的内應,所以,你答應你大哥的,澈兒答應雪兒的,到時都必須得兌現,否則,娘就是死……”皇後沒等她說完,就出言截斷,道:“娘,你就這麽信不過我和澈兒嗎?既然我能允大哥,澈兒能允雪兒,我們母子自然不會出爾反爾。”隻要那丫頭能一直在東宮保持完璧之身,她是不介意事成後,讓自己的嫡親侄女做皇兒的正妃,甚至最終坐上後位。
大不了到時換個身份罷了。
“好,娘信你。”孟氏心下輕舒口氣,可臉上的疲憊之色并未消褪多少:“甯王殿下回京後,你最好将事情與他說一聲也好讓他心裏有個底。”
皇後點頭“嗯”了聲,輕語道:“我會的。”
“玉檀是個好的,千萬别因爲一些小事,寒了那丫頭的心,知道麽?”孟氏之言,皇後知曉其意,因此,她牽起唇角,緩聲道:“我也就是今個對她說話重了些,平日裏我待她可是一點都不差,娘若不信,大可以臨出宮時問問玉檀。”
孟氏握住她的手,語重心長道:“血幻宮已經徹底沒了,咱們手上沒多少可用之人,所以,千萬别因爲自己心裏不痛快就拿下面的人出氣,這樣隻會落得衆叛親離。”
“這些我都知道,要不然也不會穩坐後位這麽些年。”皇後道。
宣露殿,文帝連續批閱了一個多時辰奏折,這會兒放下朱筆,擡起手揉着眉心,問道:“皇後的身體怎樣了?”
李福在一旁侍立着,聞言,恭謹道:“太醫院那邊傳話過來,說皇後娘娘的病基本穩住了。”
文帝聽了他的話倒沒多說什麽,而是又問:“太師府的老夫人今日有遞牌子進宮?”
“有的,這會怕是要出宮了。”李福眼觀鼻、鼻關心,垂首回道。
“你覺得皇後對太子怎樣?”文帝話鋒忽然一轉,令李福不由一怔。
半晌,方回過神,道:“回主子爺,皇後娘娘待太子殿下和每位皇子公主一樣,都是極好的。”
“是麽?皇後待朕的每位皇兒都極好?”文帝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李福聽:“不坐這個位子不知這個位子有多沉重,可是自古以來,卻有不少人爲争奪這個位置拼個你死我活。”
李福凝神靜氣,并未出聲。隻因他知道皇帝此刻隻需一個傾聽者,不需要他回答什麽。
“太子處理政事日漸成熟,再過個兩年,擔負起大晉這個重擔,應該不成問題,而再次之前,朕是絕對不能倒下的。”言語到這,他臉上的表情逐漸生變,好似極度痛苦。
李福見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眶泛紅,哽聲道:“皇上,您要不就服用一顆丹藥吧!”爲防止對丹藥産生依賴性,文帝最近幾日已停止服用,這麽一來,他的頭痛之症一犯,令其根本沒心思再做其他的事。
至于精力不濟,倒是在食用太醫院院首開的藥膳後,有那麽些好轉。
沒中毒,也沒吃錯東西,可是身體卻明顯出現了問題,對此,文帝有仔細琢磨過,奈何在自己周圍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迹。
不是他陰謀論,而是皇宮這地方本就不單純。
皇位,除過他的太子對皇位看的比較淡之外,其他幾個成年皇子,他們心裏是怎麽想的,他心裏其實多少都有些底。
呵呵!一個個似乎沒那個心思,但真實想法是什麽,怕是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将剩下的那些丹藥都銷毀吧!”不過是頭痛,他挺得過去。
按住太陽穴,文帝雙目微阖,啓口道。
“可是……”李福伺候文帝多年,看着主子爺被頭痛折磨,他這做奴才的心裏很不好受,基于此,他想勸文帝再考慮考慮,熟料,文帝倏地睜開眼,沉聲道:“沒什麽可是,照朕的吩咐去做。”丹藥銷毀,他就會沒有了想頭,這麽一來,抵制頭痛的意志無疑會更強烈些。
聽出他言語堅決,李福隻好領命,起身應聲是,就躬身走向内殿,去銷毀那些尚未被文帝服用的丹藥。
雲輕雪許是閑的發慌,自打宮衍秘密離京,她幾乎三五不時地沖着采青,采碧發脾氣,緣由麽,無非是聽到太子除過來她院裏安寝,幾乎隔三差五就會到麗院,及三個庶妃的院裏去歇息。
明知自己爲何進的東宮,卻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嫉妒,嫉妒那幾個狐狸精能得到太子的寵幸。
且特别生氣、憤怒。
“你們說說,他明明身體有疾,爲何還要動不動去那幾個狐狸精的院裏歇息?我也是他的側妃,他想找人說話,難道就不能找我麽?”
雲輕雪坐在榻上,臉色乍青乍白,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主子,要不……要不奴婢請殿下今個到雪院用晚膳……”
采青神色恭謹,低聲建議。
“你以爲你是誰?你去請殿下,殿下就會過來嗎?”雲輕雪瞪向她,冷着臉道:“整天就會在我耳邊說東說西,真正做起事一個比一個蠢,我現在别提多後悔讓你們兩個跟着進宮,如果早知道你們這麽沒用,進宮前我就讓娘将你們打發了。”說着,她的目光挪至采碧身上,冷睨一眼,方接道:“我要準确知道翠鳴閣那位是不是有了,該怎麽做不用我教你們吧?”
采青、采碧垂眸低應:“主子放心,奴婢知道如何行事。”
“知道就好,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面,雪院被人盯着呢,若是讓那些眼睛知道你們都做了些什麽,後果我不說,你們心裏應該都有底。”雲輕雪心裏滿滿都是氣,她就想不明白了,之前對她明顯有意,一朝變心也就罷了,作何還要将她當賊一樣防着?
采青道:“奴婢會小心行事。”采碧亦道。
“去吧。”雲輕雪面無表情地擺擺手。采青、采碧行禮告退。
約莫過去兩刻多鍾,兩人才相繼返回。
“主子,翠鳴閣那位确實……确實有了。”采青咬唇道。
雲輕雪定定地看着她,竟出奇的沒有發脾氣,片刻後,她将目光挪到采碧身上,接觸到她的目光,采碧心裏“咯噔”一下,卻還是出回道:“回主子,采青所言屬實,翠鳴閣那位是有了,今個太醫院的李太醫有到翠鳴閣确診。”
“滾!都給我滾出去!”唇齒微啓,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采青、采碧臉色一白,吓得身子顫了顫,行禮後立時退離而去。
“有了,一個卑賤的庶妃也配生下他的孩子,這怎麽可以?不行,絕對不行,那個踐人不配有他的孩子!”雲輕雪牙齒打顫,心裏狠狠地想着:“你一次次地打我的臉,你爲什麽要一次次地打我的臉?我真就那麽令你生厭,令你這樣一次次地将我的驕傲和尊嚴踩在腳底?”
臉上表情變了又變,忽地,她揚手将身旁矮幾上的的茶具全掃到了地上,采青、采碧在門外站着,聽到屋裏傳出的聲音,兩人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顫,然後互看彼此一眼,屏住呼吸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