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面而過,原本輕淡的血腥味,逐漸變得濃郁。
終于,他們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看到十多具屍體,有男有女,全是宮學的預備弟子。
四肢被砍,頸部動脈被割,鮮血如泉從傷口處湧出,将周圍的草地幾乎全已浸透。
“如此殘虐的殺人手段,也不知出自哪個之手。”
雲輕舞眉頭緊皺,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們身上都沒有獸眼。”月明澤将那些屍體仔細檢查一遍,俊臉上表情尤爲冷沉。雲輕舞聲音輕淡,聽不出絲毫情緒,道:“爲了個進學名額,一個個都瘋了!”說着,她從袖中掏出小瓷瓶,滴出一滴滴液體,跟着素手輕揚,不等那一滴滴液體落地,頓時化作絲絲細雨般,飄落在那一具具殘敗,讓人不忍直視的屍體上。
“嗤嗤……”聲響起,好一會方停息。
“走。”
料理完那些屍體,雲輕舞斂起心神,喚月明澤繼續朝前而行。
劍起劍落,兩個多時辰過去,二人斬殺野獸無數,各自劍鋒上沾染的血漬就沒幹涸過。
“前面有危險!”忽地,雲輕舞表情凝重,一雙清透的眸子環顧四周。
郁郁蔥蔥的古木林中靜谧如常,可潛藏的危險卻是實實在在存在,而且那危險來自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呵呵!看來咱們是被包圍了呢!”嘴裏發出聲輕笑,雲輕舞的神色反倒放松下來。月明澤的耳朵動了動,臉色冷如冰凍:“有人既然找死,我們奉陪就是。”
“你們倒是挺警覺。”
随着一道男聲響起,從不同方位同時走出數道身影。
“廢話就不用說了,咱們還是速戰速決吧!”衣袂翻飛,雲輕舞卓然而立,神态傲然地盯着那說話的男子。男子臉色冷沉,手中握着一把金蛇劍,冷笑道:“速戰速決?好,就速戰速決!”
月明澤盯着那男子,目光一沉,道:“月明浩。”
“好堂兄,你喚我是想教訓我,還是想求我放過你們?”月明浩與月明澤是堂兄弟,其父與南陽侯是嫡親手足,但不知何由,本血脈相連的兩兄弟卻并不親近,因而他們子女間的關系也就不怎麽親密。
他嘴角微微一勾,邪肆的目光掃了雲輕舞一眼,最後落在月明澤的臉上,森然一笑:“算你命背,今個栽到我手上,不過你放心,我會給你個痛快。”
“爲什麽?”月明澤對上他的眸,語氣冷冽,不帶絲毫溫度。
月明浩大笑:“我剛不是說了麽,是你命太背。”頓了頓,他續道:“我讨厭狂妄嚣張的人,在京城,我就覺得雲輕狂不順眼,沒想到到了這宮學,他依舊狂妄至極,連淳王都不放在眼裏,所以,我要殺了他,爲淳王,爲聶煜,爲翁明,我要殺了雲輕狂,而你,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就和他一起死吧!”
“你這會若是收手,我可以請求輕狂放過你們,否則……”月明澤道。
“否則怎樣?否則我會死在這是嗎?月明澤,沒想到你也開始變得猖狂了!”月明浩目光嘲諷,言語輕謾道:“想要我收手,你算老幾啊?再者,就算我答應,其他人也不答應。”
月明澤皺眉:“你若是死在這,可有想過大伯的心情。”
“閉嘴!你沒資格提我爹,你們一家人都沒資格提我爹!”月明浩突然間暴怒,目光森寒,一字一句道:“我爹是長子,本該繼承侯爵,卻因爲體弱,被他的好兄弟,我的好叔父利用花言巧語,騙的祖父将爵位傳給了他,而你也順理成章成了侯府世子,是你,是你和你的父親奪了本該屬于我們父子的一切,多年過去,我爹雖然嘴上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可我知道他一直心情抑郁,要不然,也不會常年卧于病榻之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往事究竟怎樣,月明澤有聽南陽侯提過一些,無非是長子體弱多病,老南陽侯擔心其一旦繼承侯爵,愈發累及身體,于是征求長子意見,最後向皇帝上表,提議立次子爲世子,等到老南陽侯過世,月明澤的父親也就順理成章承襲了侯爵。
月明浩凝向他,冷冷一笑:“你不用狡辯,因爲就算你狡辯,我也不會聽,更不會放過你。”音落,他環視一衆同伴,高聲道:“殺了他們,我們就又少了兩個競争對手,大家有信心嗎?
”
“有!”
手持各種兵器,圍在雲輕舞和月明澤周圍的數名預備弟子,齊出聲回應。
“要動手就快點,我可沒閑工夫陪你們在這耗。”還沒找到沐妖孽,也不知那厮現在怎樣了?雲輕舞眉兒微蹙,瞥了眼月明浩一衆人,嘴角微微掀起,不耐煩道。
“既然這兩人等不急送死,咱們就立刻成全他們”
月明浩這話一出,他的同伴們手握兵器,瞬息間便朝雲輕舞,月明澤攻擊而來。“修爲都不錯,可惜了!”雲輕舞看着對方一個個化爲一道殘影,向自己和月明澤攻來,嘴角微彎,低歎一句,跟着身似鬼魅,刹那間消失在原地,當她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原地時,隻見原本八個修爲不錯的預備弟子,這一刻,僅剩下三人。
“你果然在藏拙,騙了聶煜和翁明。”掃了眼倒在血泊中的五個同伴屍體,月明浩眼神陰鸷,雙腳在地上一跺,執劍直刺向雲輕舞。
轟鳴聲不時響起,許是看在月明澤的面子上,雲輕舞僅催動了三成真氣,與月明浩在空中過招。
月明澤這會兒則被兩名預備弟子纏着,三人打得難解難分。
“我不想殺你們,是你們逼我的。”見攻擊自己的兩名宮學弟子出招狠辣,似瘋魔一般,月明澤摒棄心底最後一絲仁念,劍風驟然一凜,向兩人發出了緻命攻擊。“噗!”那兩人口中噴血,踉跄着後退數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隻見那裏鮮血不可抑制地湧出,劇痛也在瞬息間傳遍周身。
“彭彭!”兩聲重響,二人雙眼圓睜,仰面倒在了地上。
月明浩見狀,身形淩空一轉,向月明澤攻擊而來,其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劍風掃過,月明澤電光火石間避開,熟料,月明浩突地探出左掌,一股毒風從指間竄出,月明澤拂袖,不成想,對方一腳踢出,直接踹向他的胸口。月明澤硬生生受其一腳,身體向後退了三步,嘴角血絲沁出,他眼神冷然,喝道:“月明浩,你這是要一條道走到黑了?”
“少廢話!”月明浩清楚自己已無退路,統共八人,現在隻剩下他一個,是死是活很明顯。
他發瘋似的再次催動真氣,攻向月明澤。
雲輕舞看出月明澤傷得不輕,立時怒了,冷盯向月明浩:“你找死!”玉心揚起,在空中畫出一個圈,形成呼嘯的疾風,伴随劍體迸射出的凜凜寒氣爆散而開。月明浩的眼神變得猙獰無比,催動體内所有真氣,迎向這毀天滅地般的強悍劍勢。
“嘭!”
爆響聲氣,他嘴裏發出一聲悶哼,虎口裂開,金蛇劍被震飛,直直插在了不遠處的樹幹上,而他,則飛在半空,嘴裏吐出一口鮮血,臉色蒼白若紙,五髒六腑皆受了重創。
“哈哈!”
重摔在地上,他張嘴狂笑:“月明澤,有你給我作伴,我死了便死了,值!哈哈!”雲輕舞此時已然站在月明澤身旁,見其嘴裏血絲不斷湧出,心裏“咯噔”一下,忙抓起月明澤的腕部搭脈:“你中毒了。”說着,她手指飛快,在月明澤身上的幾處穴.道上迅速點過:“你忍忍,我現在就問他要解藥。”
“解藥?沒有解藥,我既然要對付你們,又怎麽可能準備解藥,哈哈!”
月明浩聽到她的話,咧嘴大笑不止。
“南陽侯膝下可就月明澤這麽一個兒子,哈哈!月明澤死了,南陽侯百年後,侯爵之位隻能物歸原主,哈哈……我有生之年,終于做成了一件大事,哈哈……”
雲輕舞神色凜然,手中劍風掃出,一道道劍氣同時刺.入月明浩眉心,自他腦後穿出。
玉蘭花開,沒錯,月明浩眉心處出現了朵血紅的玉蘭花,血液順着那一片片花瓣浸出,紅得奪目,紅得妖豔。
“我殺了他。”雲輕舞收起玉心,轉向月明澤,道:“你不會有事。”
月明澤氣息虛弱,身子晃了晃,掀開嘴角,道:“他該死,我……”沒等後話道出,他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多半個時辰前,一處茂密的古木林中,清平公主因爲口渴,聽到不遠處有潺潺的流水聲,顧不得身上的傷,就循着水聲走去,靖王見狀,沖着她的背影喊道:“八姐,這山裏野獸很多,你身上的傷不輕,别到處亂跑。”
“前面好像有水聲,我過去看看。”
清平公主回過頭,看他一眼,嘴角牽起一絲輕淺的微笑。
“我陪你過去。”
靖王說着,與宮澈和淮王,還有長平公主打了聲招呼,就提步走向清平公主。
僅僅數天相處,他算是看出來了,原本在他看來關系極好的皇妹,在他身處險境,差點被野獸生吞時,竟選隻顧着保全自個,不管他這個皇兄的死活,而那個從未被放在眼裏,甚至沒少被他冷嘲熱諷的八皇姐,反倒拼着性命,以她不高的修爲與野獸戰鬥,将他從險境中救出。
這對他的觸動不可謂不大。
“八姐……”追上清平公主,靖王走在她身側,嘴角動了動,語氣誠懇 道:“謝謝!”
清平公主停下腳步,看着他露出抹微笑:“謝我什麽?”她自然知道他謝自己什麽,可是她并不覺那件事需要道謝。
他們是姐弟,身體裏流着同一個父親的血液,即便他曾經對她和胞弟多有不敬,可這始終改變不了他與他們之間的關系。
血脈相連,她雖是個冷情涼薄的人,但也不會在看到自己的親人遇險,而選擇袖手旁觀,不予理會。
“以前是我不懂事,還望八姐不要和我計較,我……我發誓,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對八姐不敬,再也不會欺負十八弟!”靖王說得尤爲認真,見清平公主靜靜地看着他,一句話都不說,他一着急,忙舉起右手做發誓狀:“八姐,你若不信,我可以當着你的面發誓,如果我有一句謊言 就……”
清平公主不待他說出後話,急忙出聲打斷:“好了好了,我信,我信你。”
靖王撓撓後腦勺,咧嘴笑了笑,道:“我今天好高興。”
“高興什麽?”清平公主看他一眼,繼續提步往水聲傳來的地方走。
“八姐原諒了我,我感到很高興。”靖王聲音裏都帶着笑,道:“昨天如果不是八姐救我,我隻怕已經沒命了。”清平公主不語,由着他自顧自地說着:“論修爲,八姐還沒我高,可是八姐明知自己的能力有限,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提着劍沖上前救我,那一刻,我感動極了,同時,我又後悔至極,後悔曾經眼睛長在頭頂上,沒少言語欺負你和十八弟。”
“喲,九哥,你是中邪了嗎?”長平公主陰陽怪氣的聲音自他們身後傳來,靖王頓時皺了皺眉,擡起手朝前方不遠處一指,與清平公主道:“八姐,你看,前面就是山泉,你先過去,我來應付皇妹。”
清平公主“嗯”了聲,獨自往前而行。
“九哥,你這是什麽意思?”長平公主被靖王攔住去路,臉色驟然一變,冷盯着他:“不想惹我生氣,你最好立刻讓開!”
靖王站在原地,與她四目相對,紋絲不動:“八姐身上有傷,你不能欺負她。”
“我怎麽欺負她了?啊?你說,我怎麽就欺負她了?她一個卑賤的庶女,我用得着欺負她嗎?”長平公主語聲尖銳,眼裏怒火湧現,嘲諷道:“是因爲昨天的事嗎?因爲她昨天救了你,你就對她感恩戴德,恨不得掏出自個的心給她嗎?”
“長平,我不想再錯下去,你明白嗎?”庶女?八姐是庶女,他還是庶子呢!卑賤?原來在眼前這位驕傲的嫡公主眼裏,他們這些庶出的兄弟姐妹,都是身份卑賤之人,呵呵!這就是他從小走得近,自以爲關系不錯的皇妹,靖王心裏自嘲一笑,眼神瞬間變得堅定:“八姐是我們的皇姐,你心裏怎麽看待她,我無從知道,但我不希望你言語中傷她,更不許你動辄欺負她!”
長平公主冷笑:“你憑的是什麽?你說不許就不許啊,你管的着我嗎?宮燦,我實話告訴你,就算我所作所爲是錯的,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我比你年長,是你九哥,你做得不對,我說你兩句……”
“啪!”
他還沒說完,長平公主的巴掌已豁然甩出。
“長平,你……”
靖王怔愣,注視着長平公主,眼裏有失望,有不可置信。
“宮燦,你聽好了,在我眼裏,你就是一條狗!”長平公主疾言厲色,道:“現在,你連狗都不是了,因爲我的狗要聽我的話,而你明顯已經背叛我這個主人,所以,我不要你了!”
“長平,你在做什麽?”宮澈和淮王聽到這邊的動靜,提氣很快飄了過來,看到靖王臉上的巴掌印,看到清平公主神色怔忪,站在不遠處的山泉邊,望着長平公主和靖王,他眸光閃爍了下,定定地看着長平公主,呵斥道:“有什麽話你不能好好說?非得動手掌掴你九哥,你說說,你剛才究竟是怎麽想的?”
長平公主一點都不知錯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口渴想去喝水,他攔住我不讓我過去。”心裏怒極,她口中直接稱靖王爲他,将其完全無視。宮澈注視着她,眼神清冷疏淡:“你的教養呢?你就是這麽稱呼你九哥的?道歉!”
“我不!”長平公主别過頭,錯開他逼人的目光。
“四哥,算了,長平還小,我不過挨了她一巴掌,沒什麽大事。”靖王深吸口氣,輕聲道出一句。
宮澈卻似是沒聽到他之言一般,目光依舊鎖在長平公主身上,沉聲道:“記得數日前你向我保證,再也不會随意發脾氣,不會任着性子亂來,可這才過去幾天,你又管不住自己……長平,這樣的你,讓皇兄很失望!”
“我是嫡公主,發脾氣,任性有何不可?你是我四哥,是我的嫡親兄長,不知愛護我,疼惜我,還出言指責我,我讨厭你!”長平公主重新與他四目相對,嘶聲喊道。
“啪!”
一聲重響,周圍瞬間寂靜異常。
淮王怔住,靖王和清平公主亦怔愣在原地,他們沒想到宮澈會掌掴長平公主。
畢竟那兩人可是同胞兄妹。
長平公主捂住臉,半晌,方回過神,張嘴就大哭出聲。
“昨ri你和你九哥,還有你八姐在一起,就修爲來說,你比你八姐要強過不少,可是當你九哥遇到危險時,你卻隻顧着保全自個,根本不管他身處險境,反倒是你八姐沖上前,助你九哥脫險,而她自個卻受傷不輕,事後你不僅沒有向你九哥說句抱歉,更沒有關心你八姐一句,我本想訓斥你幾句,又想着你應該很快能知錯,便打算再等等,卻不成想,你壓根不知自己有錯,今個還沒事找事,言語羞辱你九哥,長平,你告訴我你爲何變成這般不可理喻?”宮澈語氣沉重,對自己這位胞妹已經失望透頂。
連日來,他連番言語告誡,希望長平公主别再生事,好好在宮學度過兩年,奈何,長平公主卻把他的話完全當做耳旁風。
昨日到今日,複選考核已過去一天,而這一天裏,他的心神總難以安甯,擔心那白衣落落,氣韻卓然的少年會出事,于是,他在這座山裏漫無目的地尋找着那抹身影,找不到,絲毫蹤迹難覓。
無形之中,這令他情緒極不穩定。
誰知,當他和老二,老九他們會合時,便聽說老九差點出事。
成就大業,少不得兄弟扶持。
長平倒好,直接将老九往外推,從而讓他們兄弟間生出隔閡。
短短幾天時間,她就得罪三人,先是八皇妹,接着是那才華出衆的少年,然後又是九弟,如若不是有所顧忌,他真想在老二,老九,八妹他們面前問問長平,問她到底要做什麽?
久聽不到長平公主說話,他長歎口氣,轉身走出一段距離,而後停下腳步,雙手負于身後,遙望遠方天際失神。
他不想少年出事,卻又忘不掉數日前的晚上,那全身罩在黑袍下,戴着面具的陌生人說過的話。
“雲輕狂,你這會兒可還安好?”閉上雙眼,宮澈在自嘲中苦笑:“在你心裏,我們怕是連朋友都算不上,可我卻在不知不覺中将你記在了心裏,爲什麽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哪怕你隻将我視作普通的朋友,我也會……我也會完全把你納入自己的羽翼下,護你周全……”
長平公主“嗚嗚”個不停,淮王想出言安慰兩句,但一想到自己不過是其異母兄長,加之對方又不怎麽待見,他又何必上杆子自讨沒趣?
于是,他擡起手在靖王肩膀上拍了拍,提步朝清平公主所站的方向走去。“二皇兄。”清平公主見他行來,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淮王低“嗯”一聲,在山泉邊站定,問:“這山泉水很清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