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她又将話題轉回到活字印刷上:“活字印刷是将咱們認識的字都刻出來,是一個個刻出來,就像你随身攜帶的小印章,待刻好所有的常用字,然後我們将書籍上的内容,用這些刻好的字排好版……”
沒等她說完,沐瑾眼睛一亮,笑着道:“我知道了,你這活字印刷形容得好貼切!”
“我就知道我稍微提點,憑你的腦子肯定能想到。”雲輕舞贊道。
沐瑾臉上一紅,摸摸鼻子道:“要說聰明也是你聰明,我和你可沒法比。”他又不是三歲稚童,還要她出言誇贊,怎麽想怎麽奇怪,不過,心裏還是蠻歡喜的。雲輕舞可不知她心裏在腹诽什麽,隻聽她道:“紙張便宜,印刷書籍方便,這樣一來,一本書的成本就很低,到時在各地設立書店,這樣就能讓想讀書的人都能讀到書,慢慢的,世家還依仗什麽壟斷朝堂?”神色微變,她語帶嘲諷:“曆朝曆代,一直到今天,他們還不是憑借自己家族的人才多,來左右朝堂局勢。”
頓了頓,她眸中神光熠熠,似是自語,又似是在說給沐瑾聽:“我還要辦學堂,在全國給地開辦學堂,對了,還有醫院,書局等等,我要做的事很多。”沐瑾怔怔地看着她,心中好不震撼,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帶了絲不确定地問:“輕狂……你,你與靈鹫門有關系嗎?”想法大膽,又特别長遠,尤其是要做的那些事,必要花費不小數目的銀兩,她,莫非就是靈鹫門的少掌門?
他可沒忘有人曾說過,靈鹫門的少掌門是‘自己’的人。
雲輕舞沒看沐瑾,更沒有大驚小怪,隻聽她道:“我是靈鹫門的掌門。”輕淺的聲音,無波無瀾的語氣,落在沐瑾耳裏,令他禁不住心生苦澀。
果真如此,是啊,果真如此,衍口中提到過的那個人就是她。
“你的想法很好,可做起來怕是不容易。”斂起心緒,沐瑾道:“但我會支持你,會站在你這邊。”一個女子都有那般遠大的志向,他,還有他的家族沒理由不做點什麽。
“謝謝!”雲輕舞依舊沒有看他,出口之語飄飄渺渺,宛若來自遠方天際:“民是社稷之本,而朝代更替,受苦的永遠是百姓,我雖不是什麽善人,但也不希望看到戰火紛飛,生靈塗炭,所以,我要大晉變得國富民強,要鏟除世家子壟斷朝堂的局面,我會說到做到。”
清透的眸定定地遙望着遠方天際,神态間流露出無比的自信與傲然,仿若她之言就沒有辦不到的。
頓了頓,她聲音落略低:“古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眉眼間漸染上令人心折的豪情,她筆直地站在那,衣袍随風激蕩,墨發輕盈飛揚,嘴角微動,一字一句地吟誦着:“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少年是國之希望,而這些少年無疑要從晉王朝的黎民百姓中走出,非僅僅隻是出身豪門的世家子弟,如此一來,開辦學堂,大批量印刷書籍,開民智,無疑刻不容緩。
沐瑾心下激動,望向雲輕舞的眼神炙熱而歎服,隻覺自己很渺小,尤其是在身旁之人面前。
聽到有人靠近這裏,他回過頭,便看到宮衍淩空而落,在他和她身後兩三丈外站定。
“噓!”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提氣向後飄出。
宮衍星眸中染上不解,卻也沒移步朝前。落在他身旁站穩,沐瑾将手中的信紙遞上,而後啓口,小聲做着解釋。
“都是她說的?”看完信紙上的内容,再結合他之言,宮衍心裏的感動用任何言語都難以形容。
沐瑾點頭“嗯”了聲。
“瑾,我不想她太辛苦,可事實上,她卻爲我做了不少事,從不曾有過一句怨言。”宮衍輕喃。
“那是她在乎你,心裏有你。”沐瑾嘴角動了動,道:“過去吧,我就不在這打擾你們了。”說完,他運起輕功,瞬間不見蹤影。
雲輕舞陷在自我思緒中,不知沐瑾離開,亦不知某太子滿目柔情,正一步步朝她走來。
良久,她嘴角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說他知道我的計劃後,會不會很高興?”音起,似沒想過要人作答,她續道:“我想他一定很高興,不過,又免不了對我說這說那,讓我别去想那些事,讓我每天過得開心快樂就好。他很唠叨,生怕我出個什麽事,可我這麽大的一個人,又能出什麽事?”
“我清楚他是出于愛惜我,才不告訴我他具體在做什麽,不讓我和他一起面對未知的危險。”
雲輕舞說到這,加重聲音:“我不會乖乖的聽他的話,我要幫他,要盡所能地幫他,和他共同經曆風雨,鑄就一段傳說。”她笑了,笑容燦爛如綻放的花兒:“有時候想想,我和他相識,,真像是在做夢一般。”
“傻瓜!”宮衍不知何時已在她身旁站定,可她絲毫沒有察覺。
“傻瓜?我是傻瓜嗎?”雲輕舞輕笑,一臉幸福道:“我覺得他才是傻瓜呢!認識我時,我一無是處,且又肥又挫,嗯,還很土,還背着傻女的名聲,而他卻絲毫不在乎,想着法子和我扯上了關系。”
“你很好。”
宮衍掀了下嘴角。
“好什麽啊?你可不知我初見他時的糗樣,現在回想起來,我簡直不敢相信那就是我。”雲輕舞仿若回到了初見時的場景,語氣輕緩而柔和,夾帶絲甜蜜道:“他就像谪仙一般,忽然就出現在我面前,我當時眼睛都直了呢,想着世間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随即腦中就蹦出‘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這麽一句,沒想到的是,下一刻,他僅袍袖那麽一揮,我眼前立時血霧彌漫,驚得我張大嘴巴,好一會沒說出話。”
“被吓到了?”宮衍嘴角噙笑,眸光寵溺問。
雲輕舞搖頭:“那倒沒有,就是覺得有些看走眼。”
宮衍挑眉:“看走眼?”
“嗯,是啊!”雲輕舞點點腦袋,道:“那麽纖塵不染,如畫中走出的谪仙,怎一眨眼做出那麽暴力的舉動?這與他的形象太不相符了!”說到這,她忽然就笑笑得一臉幸福明媚:“但是,那樣的他,卻實實在在地讓我又驚豔了一把。他一開口就是關心我,目光柔和,好似與我很熟一般,這讓我不得不猜測他的身份,和接近我的目的。”
“誰知,那就是個大腹黑,直接就賴上我了。”
“爲什麽賴上你?”宮衍眸光閃爍了下,明知故問。
雲輕舞臉上一熱,道:“我被下人算計,喝了碗加了料的湯藥,讓他離開,他卻跟着我進屋,于是我化身爲狼……”
“你好威武。”
宮衍憋笑,輕語道。
“哼!他騙我,我當日隻不過撕壞了他的衣袍,後面根本就沒做什麽,他卻留下一封信,說要我負責。”雲輕舞嘟起嘴兒,哼唧着道:“就這樣,我便一步步踏上他的賊船。”
“賊船?”宮衍挑眉。
“就是賊船,從一見面就算計我,不是好人。”這話怎麽聽都帶着些嬌嗔。
“真不是好人?”
“反正那會子我是那麽想的,不過,在後來的接觸中,我知道了他并非帶着目的接近我,因爲他對我的好,全是出于真心,這點我能感受得到,可我就算到今日,依然不清楚他怎麽就會喜
歡上我。”
“很想知道?”
“是啊,很想知道,但他不說,我也不會去問,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對我解開謎團。”
宮衍沒出聲,靜靜地看着她,眼裏的柔情近乎能把人融化。
雲輕舞亦不再言語,遙望天際,似乎又陷入到了自我思緒中。
良久,宮衍道;“明天就是複選之日,你能不參加嗎?”
“爲什麽不參加?有些不知死活的東西還等着我了結呢!”雲輕舞淡淡的嗓音揚起。
“隻怕會有危險,他應該也不希望你參加。”
雲輕舞低喃:“危險?我不怕危險,有些事不是你想避開就能避開的。”
“他喜歡你,愛你,不想你出現任何差池。”
“我知道。”雲輕舞神色柔和,道:“我答應過他,要和他攜手到白頭,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宮衍愛憐地看着她,歎了口氣:“你……”啓唇又不知該說什麽好,片刻後,他終道:“你是他的一切,該聽他的話,每天過得開心快樂就好,旁的事不用去想,也不用以身犯險,他是個男人,保護你是他的責任。”
傻丫頭,明知山有虎,偏要虎山行,要他說什麽好啊?
疼惜,除過疼惜還是疼惜,不乖的丫頭。
他神色認真,語氣鄭重地說着,雲輕舞卻明顯已走神。
這會兒她腦中全是兩人過往相處的點滴,耳邊似乎久久萦繞着他無數次說過的那句話:“舞兒,我愛你!”
刹那之間,心頭是被一片鴻羽掃過,不自主地顫了顫。
美好的感覺,用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
宮衍說着,發覺身旁的人兒不言不語,心中好無奈。将自己當做瑾也就罷了,此刻竟直接走神,索性不搭理了。“你在想什麽?”張了張嘴,他柔聲問。
雲輕舞神遊。
宮衍輕喚:“舞兒。”
雲輕舞依然神遊。
“舞兒!”宮衍再喚。
某女繼續神遊。
天色忽然轉暗,清涼的微風在一瞬間也突然加大,看來是要變天了,宮衍如是想着,聲音不由提高些許:“舞兒!”雲輕舞終于回過神:“啊?”轉過頭,一看到是他,臉上表情立時怔然,然,轉瞬就挂上了恬靜的笑容:“你怎在這?沐瑾呢?”
“回青木園了。”宮衍答。
雲輕舞明顯有些尴尬:“你什麽時候到這的?”
“你不知道?”宮衍勾起嘴角,眼神促狹,逗弄道:“說着話呢,你怎突然就走神了?是想起什麽有趣的事了嗎?”
“呃……”
敢情剛和自己說話的一直是他?
雲輕舞囧!
大囧!
丫的也忒壞了,竟冒充沐妖孽聽她說心裏話,還淡定自如地與她聊了不短時間。
真是,真是腹黑啊!
尴尬地幹咳了兩聲,雲輕舞手撫灰鷹,笑道:“這是我的小灰灰,它有給我帶來一封信,我在想要不要告訴你信中的好消息,想着你聽了後會不會很高興。”丫的八成已經知道。
宮衍:“什麽事?”
“你不知道?”
雲輕舞挑眉。
“是這張紙上寫的嗎?”拿出收在袖中的信紙,他眸光柔和,笑問。
知道了還問,裝!
姐兒腹诽了句,傲嬌道:“怎不見你高興?”
“我不僅高興,而且特别感動。”宮衍撫上她的臉兒,聲音輕軟柔和:“要變天了呢,回吧!”雲輕舞瞥了眼天色,“嗯”了聲,道:“我這就回青木園。”宮衍握住她的手兒,眸中神光暖而寵溺:“回軒名居。”不等雲輕舞說話,他已伸臂環住她的腰身,提氣飄遠。
窗外細雨如絲,宮衍留在正屋喂食灰鷹鮮肉,雲輕舞此刻坐在書房裏,正給風寫回信,安排下一步計劃。
忽然,她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緊跟着聽到一聲脆響,随之本束在腦後的發,瞬間散了開。
眉頭微蹙,她垂眸往地上看,就見束發的白玉簪已斷成兩截。
彎腰撿起,烏亮柔順的發如黑瀑傾瀉。
“好端端的,怎就……”看着手裏的玉簪,她很是不解,且心悸的感覺久久不曾散去,似乎在向她預示什麽。
正寫的回信一時沒心思再寫下去,雲輕舞終歎息一聲,暗忖:“是我多想了麽?”可越是這般自問,心神越是不甯。這個玉簪是他送的,很素雅,收到這個禮物時,她相當喜歡,那日還是他親手用這支玉簪爲她束發的。
輕輕地摩挲着斷口,她凝目望向窗外,看着朦胧雨幕,良久出神。宮衍進來時,正好瞧到這一幕,卻沒有出聲擾她,無聲地走到一旁的椅上坐下,眸光柔和,靜靜地看着她。
似是察覺到什麽,他坐了片刻,就起身走到書案旁,取下燈罩,将燈盞點亮,瞬間,稍顯昏暗的書房裏變得亮堂起來。
自己就在書案旁站着,她沒發覺嗎?還是說她有什麽心事,宮衍暗自琢磨着,不由關切地問:“有心事?”
他的聲音無疑拉回了某女的思緒:“你過來了。”看着他,雲輕舞臉上浮起一抹柔和的微笑。許是忘記手裏還握着斷掉的玉簪,說話間她左手拇指腹傳來一陣刺痛。
十指連心,她臉上的笑容禁不住一滞。
“很痛?”發覺她神色右邊,再循着她的視線望向她的左手,宮衍立時心疼得不得了,拿出絹帕擦拭掉沁出的血珠,随即意念閃過,手裏就多了個葫蘆形狀的精緻小瓶,握着她的左拇指,往上面滴了一滴散發着清香的透明液體,他輕柔地在傷口上塗抹均勻,用絹帕包好,道:“心不在焉的,你一定有事瞞着我,對不對?”
雲輕舞眸光微閃,笑了笑,道:“是啊是啊,我是有事瞞着你,喏,你看,我把你送我的玉簪摔成了兩截,想着該怎麽對你說,就一時失神,被這斷了的玉簪劃破了拇指。”指着放到書案上的玉簪,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以免男人多想。
“斷了便斷了,我改日再送你一支就是。”宮衍對她之言并不完全相信,可他又了解媳婦兒的性子,她不想說,他是問不出來的。
“好,我要一模一樣的,你記得要送我哦!”俏皮地眨眨眼,雲輕舞臉上的笑容輕靈而柔美,指向一旁的椅子,道:“你坐,我繼續給風寫回信。”宮衍颔首,坐回椅上。
瞥了眼完全不用包紮,卻被自家男人既塗抹傷藥,又是包紮得妥妥的左拇指,雲輕舞抿了抿唇,眸光微不可見地又移到斷了兩截的玉簪上,好一會,才執起墨筆繼續在信紙上書寫。向來冷靜自持,此刻愈發心神難安。
宮衍看着她,輕語道:“舞兒,明日我會設法陪你一起。”
擡眼,雲輕舞想了想,問:“大師兄他們能允嗎?”
“按照宮學規定,自然是不允許的。”宮衍如實答她一句,稍頓片刻,他眸光堅定,啓口道:“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相信師父和師兄們能理解我的心情。”
“其實你完全不用擔心,了結些不自量力的渣滓,于我來說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看來心神不甯,必與明日的複選有關。
也是,明日是那些想取她性命之人的最佳出手時機,他們又如何會錯過?
“你不用多說,我意已決,明日定要陪在你身邊。”
宮衍态度堅決,雲輕舞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點頭同意:“好吧,随你。”
一室靜寂,宮衍沒再說話,看着自家媳婦兒神情專注,執筆開始書寫。窗外雨聲漸急,風聲陣陣,枝頭上的花兒被雨水打落,如蝶兒在風雨中翩飛,終落在地上,落在水裏,落在廊檐下。天色看起來陰沉了許多,想來這淅淅瀝瀝的小雨怕是一時停不下來了。給風寫完回信,雲輕舞放下墨筆,拿起信紙輕吹了吹,見墨迹幹涸,這才折疊好塞入竹筒中密封好。“這天氣小灰灰怕是不好飛啊!”起身走出書案,她站到窗前,注視着不停歇的雨幕,輕啓唇,淡淡地道出一句。
“又不急在這一天。”
宮衍從椅上起身,行至她身旁,伸臂長臂,攬媳婦兒靠在自己懷中,道:“傻丫頭,不急的,再說,你要做的事也不是能急出來的。”
雲輕舞笑了笑,道:“你說的是,确實急不來。”就在這時,猛地吹來一陣涼風,登時,某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跟着張嘴連打兩個噴嚏。“這突然間變天,最容易受涼,别在這站了,回屋吧!”宮衍說着,伸手關上窗,牽起媳婦兒的手就出了書房。
青木園,清平公主來回在屋裏走個不停,切時不時往窗外瞅一眼。
身爲皇子公子,雖說自踏入宮學那刻,就已正式算作宮學弟子,可明日的複選卻依舊要參加,說是進學前必要的曆練。
死,她一點都不怕,再者,就算她再不曉事,也知從宮學創建至今,沒聽說有哪個皇子公主折在其中。
但,她擔心那白衣少年會出事。
不,不是擔心,是一定會遇到危險。
“對,聯手,咱們聯手一起對付雲輕狂,這樣就能幸免死在他手上。”
“雲輕狂的身手無人不知,即便咱們聯手,能是他的對手麽?”
“瞧你這點出息,你不想加入沒人勉強你,但到時若被人追着取你性命,可别指望我們搭手相救。”
“咱們爲何要對付雲輕狂?以他的實力,根本就不會和咱們過不去,而且,我覺得就他的人品,萬一咱們遇到什麽事,他還會出手相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