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麽奇怪啊!
她竟然敬服那小丫頭,絲毫不覺得委屈,好似千百年前她本該就對其滿心敬服。
靜,生死台周圍宛若被海水淹沒,靜寂一片,沒有任何聲音。
但,片刻後,掌聲和歡呼聲驟然而起,響徹天際。
“雲輕狂太神了,明明比翁明修爲低那麽多,卻以精妙的劍法擊敗了對方。”
“他破陣那一招好帥!”
“神人,真乃神人啊!”
……
“雲輕狂,你好樣的!”不知是哪個高喊出一句,立時,不少人跟着喊起。
上官雲霞攥緊雙手,滿眼都是擔心,隻見她忽然雙手做喇叭狀,催動真氣沖着生死台上喊道:“表哥,你沒輸,我相信你一定能打敗雲輕狂!”清脆而急切的嗓音在夜空中久久回蕩不止。她身旁的宮學弟子,無不以怪異至極的目光看向她,而她絲毫不予理會,一聲接一聲地高喊着。
“别喊了,你表哥已經輸了。”
她身旁的同伴低聲勸道。
“我表哥沒輸。”上官雲霞出言反駁。
“結果那麽明顯,你還在掙紮什麽?”
“我表哥不能死。”
“……”你表哥不能死,難不成雲公子這個勝出者該死?
上官雲霞的同伴暗自撇撇嘴,沒再言語。
“醉風,你就這麽敗了麽?就這麽将命交在一個半大小子的手上了麽?”醉月眼神傷痛,緊抿着嘴,盯着生死台上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交手時間夠久,你有探出對方的底了嗎?你沒有,醉風,你沒有,我站在這看着,亦不知那半大小子的修爲深淺,現在我該怎麽辦?眼睜睜地看着你死在上面嗎?”呵呵!不站在這遠遠地看着,她還能怎樣?
魯莽而行,敗在那麽弱的對手手上,如果被門主知道,結果隻怕也難逃一死。
“你自己來,還是我送你一程?”
白袍蕩漾,墨發飛揚,雲輕舞凝向翁明,神色一如既往淺淡,不見絲毫欣喜,愉悅。
“能否告知我你的修爲境界。”
翁明深吸口氣,擡起頭,慢慢的與她視線相對。
“我修爲如何,你不是知道嗎?”雲輕舞挑眉,嘴角泛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
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會上他的套。
“你的修爲在我之上?”翁明不死心,轉着彎問,好讓台下的同伴心裏有底。
雲輕舞微偏這頭,故意思索片刻,道:“沒有吧?”
“你很會裝,不過,你也别太得意。”翁明聲音幽冷,出口之語很是意味深長。雲輕舞微笑:“翁公子,你是想說我活不了多久嗎?”
翁明深望她一眼,沒有作答。
彎腰撿起地上的劍,專注地看了一會,然後慢慢地擡起手。
“翁明是要自我了結了嗎?”
“應該是吧!”
“唉!要知道是這個結果,又何必一開始出言挑釁,還非得上什麽生死台比試。”
“這就叫自作自受。”
……
伴着清涼的夜風,生死台周圍的議論聲再一次響起。
翁明抿了抿唇,道:“就是此刻,我都沒想的會敗在你手上。”他的聲音無波無瀾,好似對于即将自我終結生命,十分的坦然。但他體内的真氣卻已然催動,直抵手中的利劍上。雲輕舞仿若覺察出他的異樣,隻見她皺了皺眉,暗暗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說時遲那時快,翁明揮劍,勁猛氣浪翻湧,以浩然之勢襲向她。
“本不想讓你遭罪,你卻上杆子找罪受,那我就成全你。”
雲輕舞冷聲道出一句,一劍劃出!這一劍來得實在太快!所有人都沒有看錯她這一劍是如何出手的。劍風嘶聲長嘯,破空而出,光芒璀璨奪目,卻有透着徹骨冰寒。
“轟!”
爆響聲起,翁明被這驚空劍風震得難以招架,踉跄着後退兩步,“噗!”噴出一口鮮血。未等他回過神,“咻”一聲輕響,滿天劍風頃刻間消影無蹤。
吸氣聲四起,衆人驚得瞠目結舌。
來得快,去得也快;來去皆無蹤,那是怎樣的一劍啊?
翁明驚魂未定,本能地擡手撫臉,發覺頭還在自己的脖子上,禁不住大大地松了口氣。在死亡面前,極少有人能做到真正坦然面對,翁明就是如此。雲輕舞清透的眸子半眯,盯着他的臉,嘴角慢慢彎起,而後往自己的劍鋒上瞥了眼。
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翁明發現了一隻血淋淋的耳朵,粘在少年的劍鋒上,下意識的,沒錯,他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左耳。
因爲那裏傳來了痛感。
登時,他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那是他的耳朵,是他的左耳!
“雲輕狂,你……”聲音顫抖,他滿目恨意。
“我怎麽了?”雲輕舞淡淡道:“你上杆子找罪受,我又豈能不成全?”翁明的臉色乍青乍白,冷聲道:“你這是在折辱我?”
雲輕舞臉上笑容無害,搖頭:“是你自己在折辱自己,與我有何幹系。”提出生死決鬥,輸了又想活着,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我跟你拼了!”翁明提劍不管不顧地攻來,雲輕舞輕蔑地瞧着他,微笑道:“看來你很不想死,可是這生死決鬥是你提出來的,怎能出爾反爾?”
說着,她又是一劍劃出。
翁明揮劍阻擋,奈何隻是徒勞。
右臉傳來一陣劇痛,他不用擡手去摸,都知自己連右耳也失去了。
“表哥!”上官雲霞痛聲喊道!
翁明的目光如一潭死水,臉色灰敗,應是忍着劇痛,吭都沒吭一聲。
實力不如人,這就是下場。
他垂頭呆立,動也不動。
仿若已是死人一般。
“雲輕狂,你欺人太甚了!”不知何時,上官雲霞沿着階梯,已然登上了生死台,當她的身影出現在台上時,下方的宮學弟子,以及預備弟子其嘴巴微張,目露愕然。她朝翁明血淋淋的臉龐看了眼,眸中迸射出的怒意愈發濃郁:“我表哥即便輸了,你也被必要這樣折辱他吧?”眸光挪轉,她瞪着閑适淡然,迎風而立的雲輕舞,緊咬着牙齒,狠狠地道。
表哥?
即便翁明是眼前這妞兒的表哥,可此翁明已非彼翁明,難道妞兒連自個的親人都認不出嗎?
雲輕舞皺眉:“這位姑娘,雲某怎就欺人太甚了?怎就折辱人了?”是說她削了那位假翁明,真刺客的兩隻耳朵嗎?
“生死台上決鬥,輸者是難逃一死,可你這般一劍劍地淩辱他人,這無疑是在侮辱一個武者。”表哥輸了,徹底的輸了,但這少年幹嘛不給他個痛快,非得連續出劍削去他的雙耳?可恨,可惱,可惡,上官雲霞眼裏的憤怒如洶湧的将會,似是要将雲輕舞吞沒一般。
“我從不無緣無故地淩辱他人。”雲輕舞這話一出,顯然承認她削掉翁明雙耳一事,是在淩辱對方:“但,有人上杆子找羞辱,心軟如我,又怎麽可能不成全?”輕淺的語氣,閑适淡然的表情,令上官雲霞眼裏的憤怒和憎恨愈發濃郁。
她很想講出最最狠毒,最最惡毒的罵人之語,可是從小所受的教養卻讓她找不出那些個詞彙。
“你,你無容人之量,你不配進宮學修煉!”
惱極,恨極的她,大聲喊道。
雲輕舞笑:“我配不配進宮學,不是姑娘您說了算。”說着,她走向翁明,劍鋒挑出,斜斜地刺向翁明的右胸。
她這一劍自其肘下穿出,方才刺出,跟着劍勢蓦地滑開,讓人防不勝防。
翁明口中發出吃痛,已然被挑去了嬰兒手掌大的一片肉。血淋淋的肉片飄落到台上,看着就讓人劇痛難忍,然而,翁明依舊低垂着頭,動也不動。
“你夠了!”上官雲霞眼裏淚水滾落,沖着雲輕舞怒道:“雲輕狂,你夠了,你要麽給我表哥一個痛快,要麽就放過他。”
雲輕舞眯起眼,似笑非笑:“我若都不想呢?”同意生死決鬥那一刻,她是有想過解決掉這冒用翁家公子之名的刺客,就是登上生死台,她仍然想着取其性命,但逗對方玩了那麽一會後,她覺得與其打草驚蛇,倒不如先放其一馬,好等到暗處的人一起出動時,再痛快地來個斬草除根。
誰知,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挑釁她還上瘾了,真以爲她是病貓,是修爲低階的武者,任他想殺就能殺麽?
醉月眼裏全是痛,盯着翁明如木樁般伫立在生死台上的身影,暗忖:“你得活着,你一定得活着!”那是她喜歡的男人,雖沒有對其表白,但她能感覺到,他也是喜歡她的,此刻,要看着他死在眼前,她的心痛如刀攪,卻又深知不能輕舉妄動。
如此一來,她好希望台上的少女能夠救下自己喜歡的男人,若真能救下,少女随後提什麽條件,她都會一口答應。
“雲輕狂是不是真有些殘忍了?”
“殘忍你個頭。是翁明先向人下挑戰書,輸了還不認,想着扭轉局面,一而再逼人出手,這才有了現在的慘況。”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雲輕狂的手段還是讓人心生膽寒。”
“雲輕狂又不是瘋子,你膽寒個.屁.啊!難不成你怕他那麽對你?”
“……”
“那你也得有本事挑戰人家,和人家站在生死台上較量。”
“沒錯。”
“确實沒錯。有本事挑戰雲輕狂,能夠站在生死台上,那時,雲輕狂或許會向對待翁明那樣對你。”
“我不就是随口說了那麽一句麽,瞧你們一個個的,都出言攻擊我。”
“這世上本就強者爲尊,沒有那個本事,就規規矩矩地做自己,别沒事找事去挑釁他人,否則,下場必定很慘。”
……
“雲輕狂剛剛那一笑太邪魅了,看得我一顆心怦怦地直跳。”
“不想面上難堪,最好歇了你的心思。”
“我最好歇了什麽心思?”
“你知道。”
“上官師姐,我不知道呢,要不我猜猜。”
“……”
“我知道了,你是讓我别喜歡上雲公子,這也就是說,我之前的猜測無誤。”
上官雲煙不置可否地輕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
少女八卦:“說說,你是怎麽喜歡上雲輕狂的?”
上官雲煙挑眉;“我有與你說我喜歡她?嗯?”
少女搖頭:“沒有。”
“既然沒有,就閉上你的嘴巴,嗯,還有,我喜不喜歡她與你也沒一點關系,懂?”上官雲煙不客氣地道。
“怎麽能沒關系呢?”少女臉上眸光狡黠,笑容璀璨:“你不喜歡雲輕狂的話,那我就有機會喜歡他,到時,我把他給搶走了,你可别追打着怨我。”
上官雲煙送她兩字:“花癡。”
“花癡就花癡,雲輕狂長得那麽俊秀,劍術又那麽高超,花癡他我願意。”少女笑米米地看着她,一雙水眸彎彎,就像兩輪可愛的月牙兒。
“今日一過,注定有不少人喜歡她,但是,又有哪個配與她并肩?”上官雲煙的聲音仿若來自天際,虛幻而缥缈。
少女笑道:“對哦,雲輕狂的樣貌還真是男女通吃呢,哈哈!”
“不想自己受傷,你最好記住我的話,别去喜歡她,做朋友我不反對。”上官雲煙盯着少女,一臉鄭重道。
“雲公子既年輕,又長得俊秀,修爲也是呱呱叫,此生要是錯過這麽個夫君人選,我會傷心的。”少女故作憂傷。
上官雲煙哼了聲:“你我可都比她年長呢!再者,她是東宮的人你難道不知?”說着,她表情嚴肅,看得少女心兒一顫,忙堆起笑臉解釋:“上官師姐,您别這麽嚴肅,我剛是和你說着玩兒呢,像雲公子這般俊秀高雅的男兒,我是不敢,也不會去肖想的。”
上官雲煙将目光挪回生死台上,沒有言語。
“我滴個神,聽聽這些個議論,我怎覺得雲輕狂成爲萬人迷呢!”少女聽着周圍的低議聲,嘴角不時地抽抽:“一個個眼睛放光,想着一會搶先對雲輕狂表白,看來,大家夥的臉皮都夠厚。”
台下議論聲四起,台上,上官雲霞瞪着雲輕舞眼淚落個不停,見對方笑容邪魅,似是不打算放過自己表哥,她轉頭對台下喊道:“你們,你們就眼看着雲輕狂如此淩辱一個武者嗎?你們的正義之心到哪裏去了?”
她生得一副娃娃臉,看起來稚氣未脫,出口之語卻激昂有力,然,台下卻驟然靜寂一片,無一人出聲回應她之言。
上官雲霞見狀,眼淚愈發流的止不住,頓足道:“要是有人能救我表哥一命,我……我就嫁給他!”她是上官世家二房的嫡小姐,身份不比大房的上官雲煙來的差,事實雖如此,可她心裏卻不怎麽有底。
畢竟在這宮學中,幾乎無人不知她和上官雲煙過不去。
而且上官家的二房就算是嫡出,那也隻是二房,不是未來繼承整個上官世家的嫡出長房。
雲輕舞嘴角抽了抽,很是無語。
暗忖:“這美妞是糊塗了麽?拿自個的婚姻這麽不當回事?”心下搖搖頭,她淡淡道:“姑娘這是急着嫁人麽?可再急你也不能挑這個時候啊!”上官雲霞看向她,怒目而視:“不要
你管!”
“我不是管你,我隻是好心提醒,姑娘别剛有了夫婿,就做了寡婦哦!”說着,她手上的長劍适時發出一陣铮鳴。上官雲霞臉皮再厚,聽到她這話,整張臉也刷地變得通紅:“你以爲就你厲害嗎?東南西北四院的弟子,随便哪個上來,都能擊敗你。”
“是麽?可那與姑娘您又有什麽關系?”
雲輕舞嘴角噙笑,好看的眉兒微微上挑。
“沈希文,那女人不是喜歡你麽?這會子怎爲個必死之人,要将自己輕率的許配出去?”聞同伴打趣,沈希文臉色一黑,冷冷道:“閉嘴。”
“你這麽生氣,該不會覺得很沒面子吧?”那打趣他的同伴,“嘿嘿”笑了笑,腦袋湊到他近前,眼神甚是戲谑。
“聽清楚,我和那女人一點關系都沒有,若再讓我聽到你胡言亂語,小心我拎着你上生死台。”
沈耀文眼睛一眯,沉着臉放下狠話。
“别,千萬别,我有自知之明,您千萬别發狠。”
陪了個笑臉,那打趣沈希文的宮學弟子,閉緊嘴巴,忙挪步,與沈希文之間拉開不小的距離。
上官雲煙秀眉緊蹙,望着生死台上那抹纖細,不知所謂的身影,目光冷得能掉冰渣。她身旁的少女亦皺起眉頭,語帶嘲諷道:“你那堂妹知道她在做什麽嗎?”世家小姐,爲個輸在生死台上的男人,拿自己的姻緣當兒戲,可不光光是丢自個的臉,家族的臉怕是也要丢盡了!
“我去帶她下來。”上官雲煙說着,已然提氣飄向生死台:“你鬧夠了沒有?”在台上站定,她冷凝向上官雲霞怒道。
“我沒有鬧,我隻是想救我表哥。”
上官雲霞哭道。
“輸了就是輸了,輸了隻能死在台上,你這麽做,不僅你沒臉,牽累整個上官家族都跟着沒臉,你可知道?”上官雲煙質問。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知我不能讓表哥就這麽死了,而且是被雲輕狂淩辱緻死。”上官雲霞邊搖頭邊哭。
上官雲煙不想再和她廢話,一個閃身,就已到她身後,緊跟着擡手極其後脖頸,上官雲霞吃痛,立時沒了知覺。伸手接住她的身體,上官雲煙看了雲輕舞一眼,而後,雙腳輕輕一點,自生死台上飛離而去。
誰都沒有想到,就在上官雲煙離開的瞬間,那原本滿臉是血,做木樁子的翁明,豁然手握雙劍,直直地攻向了雲輕舞。感受到危險氣息靠近,雲輕舞身形一閃,眸中寒芒迸射,揮劍就接了一招。
劍若驚雷!一道耀目寒光仿若飛瀑一般,從天際中直沖而下。
“轟轟轟!”一陣爆響,翁明口中發出痛苦的嚎叫聲,但僅僅隻是短暫兩聲,便沒了聲音。所有人都睜大了眼,被生死台上這猝然間出現的一幕,驚得幾乎呼吸凝滞。
雙劍被震得再次脫手落到台上,伴着“哐當”聲響,數枚細小的銀針自翁明袖中射出。銀針太細,加之速度快得離奇,台下一衆弟子鮮少有人看在眼裏。
“銀針有毒。”南長老皺眉道。
“她能避開。”
宮衍眸冷得能掉冰渣,盯着翁明的鮮血淋漓,站立不穩的身體,恨不得将其碎屍萬段。
“就在剛才我還打算放你一馬呢,沒想到你竟然使如此卑劣的手段。”
清越的嗓音在靜寂的夜空中揚起,雲輕舞長劍揮出,隻聽一陣細微的的脆響聲從她的劍刃上傳開,随之就是翁明呼痛的嘶啞聲音回蕩而開。
雙目發青出血,他嘴巴大張,一口黑血入離弦之箭,豁然噴出。
雲輕舞俊秀的臉上浮起殘酷的笑容,劍随心走,她執劍之手揚起,劍影如虹,湧向翁明那已然殘破不堪的身體。
鮮紅的血四濺,猶如怒梅突然炸開。
絢爛而灼目。
在這靜寂的月夜中,映襯出深入骨髓,驚心動魄之美。
又是一波劍影破空而來,聚于翁明身上,伴他慘叫聲不絕,點點鮮血飛濺,交織成一片血霧之網,那網詭異詭異得令人發顫。
雲輕舞注視着那從頭到腳,已看不出一處完好皮膚,卻依舊伫立在台上的身影,輕揚手,那被她握在掌心的長劍“嗖”地飛回到了兵器架上,寬袖輕拂,眼前淡淡的血霧散盡,她瞧着他,黝黑的眸子尤爲幽靜。月華流瀉,斂入她眼底,粼粼波光閃爍,卻看不出絲毫情緒,她道:“就是到現在,我已然沒對你下殺手,但,你的命卻還是要終結在這生死台上。後悔麽?後悔以卑劣手段想要取我的命麽?”
“是你……是你帶人滅了血幻宮……”翁明也算是條漢子,此刻的他,不僅被無數劍傷帶來的劇痛生生折磨着,還被他自個發出的銀針所染的毒藥所折磨,他眼睛看不見,他感知得到生命在逐漸流逝,可他還是想探明雲輕舞的身份,想知曉是不是這個少年滅的血幻宮。
若果是,那麽他死的不冤。
畢竟清剿血幻宮的那名少年,其修爲實在高得離譜,否則,血幻宮的幾位長老和護法,也不會輕而易舉地就死在少年手上。
他聲如蚊呐,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見。
雲輕舞與他離得并不遠,耳力又是特别的好,不期然的,她聽到了他之言,然而,她沒有直接接他的話,隻是笑了,突然就笑了,她輕笑出聲,眉眼揚起,颦笑間卻露出蝕骨寒意:“強者?什麽是強者你知道麽?修爲高,在各個領域做出顯著成績的人,都是這世上的強者,而強者爲尊,這是一種榮耀,可在享受這榮耀的時候,那所謂的強者是不是該爲弱小者做表率,是不是該爲這個國家做出點什麽?沒有國哪來的家,倘若任爲非作歹之徒留存于世,來禍害這個平和的國家,來禍害善良的百姓,那麽身爲強者,不知要作何感想?”
“強者,不是欺壓弱小,俯視弱小的存在,更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我,雖不是強者,但我痛惡那些欺負弱小的歹人,我沒有多大的夢想,我隻希望自己呆的這片土地,我的國家,永遠和平安甯。我不想争強好勝,更不想與人比試什麽,可我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任人挑釁,卻連吭都不會吭一聲,我會還擊,而且還擊力度不小,這一點我能說出口,就不怕人知道。”
這些話她雖是對翁明說的,雖是對他那句話所做的間接回答,但她從開口那一刻,就借用内力,讓自己的聲音傳至廣場每個角落。
“聽好了,對于欺壓弱者,心中無國無民,沒有大義,以不擇手段隻爲已的強者,我深以爲恥,更不會對他們彎下自己的脊梁。”字正腔圓,擲地有聲,那一句句話,如蘸了鹽水的皮鞭,抽打在翁明,乃至台下每個人身上,一鞭一個血痕。
沐瑾和月明澤,以及台下所有人望向她,隻覺皎皎月華在她周圍形成了一個光圈,而光圈中的她,聖潔而高大,讓人難以谛視。
她就站在那裏,就站在這生死台上,身形如翠竹,似蒼松,筆挺而立,又宛若沙場上率領千軍萬馬,運籌帷幄的将軍,神色冷傲,睥睨天下。
“我……我不是強者,也從未想到過你說的那些話,我現在唯一在想的是,活了這麽些年,于我來說是否都是個錯誤……”翁明氣若遊絲,不待音落,身子轟然倒在了台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雲輕舞目光淡淡,自他的屍體上滑過,而後望向台下,道:“在此,我要說的是,我不會再登上生死台。說我貪生怕死也好,說我目中無人也罷,總之,我今天把話放這,這個生死台我不會再上。”
整個廣場在她音起那一刻,就處于無聲的靜寂中,這會兒,她言語落下,仍不見有聲音響起。
靜寂,靜寂得唯有衆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萦繞在耳邊。
忽然,一位宮學弟子沖着生死台上喊道:“雲輕狂,你真的不再上生死台了麽?”這道聲音無疑打破了此時靜寂的氛圍。
“雲輕狂,你剛才那番關于強者的言論說的太好了!”
“雲輕狂,我喜歡你,我要嫁給你!”
……
一人聲氣,帶動起更多人喊出了心底的聲音,此起彼伏,經久不息。
雲輕舞微笑,眼波潋滟,唇角彎起優雅的弧度:“我既然說了不會再上生死台,那就絕對不會。”她回答了第一個人的問話。
音落,她後背筆挺,提步朝一旁的階梯走去,夜風輕卷起她的袍擺,衣袂飄飄,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傲然氣質,有着說不出的清貴優雅。沐瑾嘴角緊抿,他的目光鎖在她的身影上,腦中不時閃現着她在生死台上的眼神變化。
淡然閑适,犀利冷酷,尤其是捕捉到她那犀利冷酷的目光時,他被震懾住了,像,那眼神與衍時常迸射出的目光,幾乎如出一轍。
他一瞬間覺得,這樣的她,也隻有那尊貴之人可以比肩,可以攜手一生。
呵呵!在這之前,他不就是這麽認爲的麽?莫非過了一段時日,忘了不成?
雲輕舞走下生死台時,看着那一道道崇拜的目光,她扯唇露出一抹輕淺的微笑,并未多言,而一位嬌俏的女弟子這時紅着臉來到她面前,道:“雲輕狂,我喜歡你!”雲輕舞眸光澄澈清亮,輕淺一笑:“謝謝!”
“輕狂,你很厲害!”上官雲煙擠進人群,挽住雲輕舞的臂彎,雙眸就那麽一掃,聚集在一起的宮學弟子刷地讓開了道,而她,則與雲輕舞邊走邊道:“你的強者言論說得很好,聽得我心潮澎湃啊!”
“我也就是随口那麽一說,上官師姐不用放在心上。”雲輕舞淡淡道。
上官雲煙認真道:“怎會是随口一說?我可是有仔細看着你哦,你當時的神情那麽嚴肅,語氣又是那麽鄭重,定是有經常想到何爲強者,才會說出那麽一番言論。”雲輕舞隻是笑了笑,并未說什麽。
道出那麽一番話,她的目的無外乎是讓這個國家,多些正義之士,少些欺壓百姓的歹人,也算是幫某人穩定社會治安吧!
醉月眼裏有痛有恨,臉色冰冷,盯着雲輕舞離去的背影,暗道:“醉風,我會幫你報仇,我會親手殺了雲輕狂!”感受到身後投來的不善目光,雲輕舞僅是勾了勾唇,腳步未停,也未回頭往後看,因爲她知道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來自于哪些人。
“小雲兒不僅修爲好,就是這思想境界也高得很呐,和她比起來,咱們這一大把歲數是不是都白活了?”
南長老在轉身離開廣場之際,捋着白須歎道。
“如師父所言,那孩子隻怕真是我大晉的福星。”容長老說着,君長老聞他之言,眉頭微皺:“什麽叫隻怕是?小雲兒本來就是大晉的福星,師父斷言,從未出過差錯。”
“今晚過後,小雲兒的大名會在大晉,乃至這天下傳得更爲響亮,随之而來的,估計也會有不少的麻煩找上她。”莫長老這話一出,四人間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凝滞。半晌,君長老道:“沒什麽好擔心的,師父說過小雲兒要成熟起來,吃點苦,受些磨難都是難免的,咱們不能插手去改變,否則,大晉的運勢就會生變。”
容長老淺聲道:“那孩子很招人疼,我希望她少受些磨難,和言師弟好好的相守一生。”
夜色清幽,月華如水,桌上燭火搖曳,宮澈躺在枕上卻怎麽也無法入眠。
少年的修爲是不高,可他的劍術落在任何一個武者眼裏,都堪稱精湛之技,這麽一來,隻能說明少年的真實修爲,并非他人感知到的那樣。
高手,深藏不露的高手,既有高修爲,又爲何要藏拙呢?
再者,與少年相比,自己的修爲究竟是強,還是弱?
腦中思緒翻轉,宮澈突然感到心裏好亂,強者,何爲強者?
欺負弱小,不是強者所爲,更爲他所不恥。
若自己做過的那些事被少年知道,他會怎麽做?深惡痛絕,提劍相對……
不,這樣的結果他不想要。
“你心裏很亂。”
“是你。”
坐起身,宮澈打量着眼前這無聲無息出現在他屋裏的颀長身影:“還以爲你陪着你的血幻宮一起去了呢!”他面沉如水,語氣輕緩,言語間聽不出喜怒。
“差點就去了,你會不會感到很失望?”
來人的聲音帶了絲疲憊,自行走到一旁的椅上落座。
“何來有此一問?”宮澈挑眉,看向來人。
沒就他之言多說,來人轉移話題,道:“我來隻是想告訴你一句,複選那日,雲輕狂隻怕會陷入險境之中。”
宮澈心中一突,臉色瞬間變得冰冷:“雪宮主,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來人正是雪無痕,隻見他阖上雙眸,片刻後,重新又睜開,聲音無波無瀾道:“要是我說血幻宮被朝廷剿滅,是雲輕狂帶人而爲,你信嗎?”宮澈不言,他又道:“那一晚,甚至就在今晚看到生死台上的比試之前,我還對自己的猜測保留着那麽一絲懷疑,可現在我敢肯定就是她受皇命,帶着人剿了我血幻宮。”
宮澈沉默,良久,問:“你有證據?”
“今晚的比試還不能說明一切嗎?”雪無痕眼睑微垂,淡淡反問。
“我沒從比試中看出什麽。”宮澈說着,一雙寒眸鎖在雪無痕身上,帶着絲疑惑,問:“你既已确定是他滅了你的血幻宮,爲何還要告訴我複選之日他會身陷險境?難道你不恨他,沒想過找他報仇?”
雪無痕:“恨,我當然恨她了,當然想找她報仇,想親手殺了她,但不是現在,所以,我不想她在複選之日出狀況。”
“不是你要殺他,還有誰會和他過不去?”
“文長老,我血幻宮六大長老,隻存活了他一人。他在血幻宮中德高望重,爲了給死去的弟子報仇,擅自做主下單絕門,欲除去雲輕狂。”雪無痕見宮澈臉色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也沒在意,續道:“絕門的殺手,個個修爲不凡,雲輕狂就算再厲害,複選之日恐怕也難以安然脫身。”
宮澈嘴角微抿,久久未出聲,待他回過神時,發現那原本坐在椅上的身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消影無蹤。
“受皇命剿血幻宮,你,你是打定主意和太子站在一個陣營裏了嗎?”他眼睛眯起,暗忖:“若真如此,我又該拿你如何是好?是殺了,還是放任你幫着太子做事?”宮澈心中矛盾,很難做出選擇,就在這時,他耳邊飄入一道陰冷而沙啞,難以辨出年歲和性别的嗓音:“甯王,不想大業受阻,最好不要在複選之日多管閑事。”
“你是誰?”宮澈明白對方是在用密術與他傳話,泛着冷芒的眸子在屋裏掃視了一圈,什麽都沒有發現,卻聽到那不怎麽好聽的聲音再度飄進耳裏:“我是絕門門主,甯王,你最好記住我今晚說的話,否則,我敢斷言,你來日必難成大業,甚至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我憑什麽信你的話?”宮澈拳頭緊握,整個人完全處于高度戒備狀态。
“你可以不信。”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宮澈耳裏再未飄入那難聽的嗓音,可之前聽到的,卻攪得他本燥亂的心,愈發難以平複。
複選之日,少年會有危險,自己究竟該如何做?
出手相幫,來日大業難成,甚至還會招來殺身之禍,也就是說,少年與他天生不對盤。
怎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他們相識時間不長,走得也不是特别近,這天生不對盤,又該從何解釋?
比試結束後,宮衍沒有和莫長老他們離開,而是站在一不顯眼之地,一直默默地注視着自家親親媳婦兒,待上官雲煙,月明澤等人與雲輕舞一一道别後,宮衍發現唯有沐瑾仍在女人身旁站着,兩人有說有笑,讓他好不羨慕。于是 ,他啓用密術,讓沐瑾趕緊滾回青木園休息。
沐瑾那一刻,很是怨念了一把。
見媳婦兒終于落單,他用密術立馬傳了句:“今晚歇在軒名居可好?”雲輕舞臉上一紅,鬼使神差地就嗯了聲。當兩人面對面而立時,宮衍像抱孩子一般,直接将媳婦兒抱起,提氣飄向軒名居。
窗外彎月如鈎,雲輕舞被某太子直接放到桌上,正要開口說話,額上就傳來溫熱的觸感。
“舞兒,你爲我所做的我都會牢記在心裏!”宮衍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我真好奇你的腦子裏還裝了些什麽。”語罷,他抱緊她,頭搭在媳婦兒的肩膀上,呼出的熱氣,拂在某女脖間,令其不自覺地伸出手,推了推某太子毛茸茸的大腦袋。
“别鬧,很癢的。”
宮衍卻不聽,依舊往她脖間呼氣,玩得滿心愉悅。雲輕舞被他這無賴樣弄得渾身不舒服,尤其是脖間,好癢有木有,于是乎,她磨了磨牙,故作生氣道:“你再鬧,我就回青木園睡了。”宮衍低笑了聲,收起了玩心,怔怔地望着她,喃喃道:“小東西……”
“你才是小東西!”知道他這是愛憐的稱呼,可她就是想和他頂嘴。
白眼丢出,雲輕舞别過頭,哼了聲。
宮衍捧起她的臉,笑道:“怎無端端的生氣了?”肌膚溫涼柔嫩,宛如在他掌心恣意綻放的夭紅,紛嫩瑩潤的唇瓣,誘.人情不自禁想要采.撷。
修長的手指輕輕沿着人兒唇線摩挲,他聲音溫柔缱.绻:“你是我的小東西。”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生氣了?嗯?”雲輕舞對上他含笑的星眸,撇了撇嘴道:“我有名有姓,又不是件玩意兒。”小東西?是在喚狗狗,喚寵物嗎?
“在我眼裏,你就是我的小東西!”低沉磁性的嗓音,專注柔情的雙目,甚是惑人心神。雲輕舞的心兒一陣狂跳,伸手将人推開,跳下桌子道:“我去洗澡。”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宮衍眸中含笑,低醇的嗓音揚起:“一起。”
隔壁屋裏有一方不大的溫泉池,泡澡極爲舒服。
“不許過來。”
雲輕舞頭也沒回,丢出一句。
……
“宮衍,你别鬧了,我了好累,想睡覺!”死皮賴臉和她一起泡浴,沒少做壞事,這會子躺倒床上,還不規矩,這人是要作死麽?雲輕舞盡量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可男人就是不随她的意,長臂稍微用力,她就又會被帶回他懷裏。
宮衍輕語:“你睡,我輕.點。”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