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老人笑着道:“你的師兄們很護短的,往後哪個若敢欺你,自有你那些個師兄幫你出頭。”
“那感情好。”
雲輕舞眉眼彎彎,笑得一臉開心道。
與往屆一樣,這次的甄選弟子大會,依舊舉辦了三天。被選中的世家公子小姐,自然滿心高興,但在高興的同時,他們心知這隻是初選過關,而要最終成爲宮學弟子,則必須通過接下來的終極能力測試,也就是複選。
與初選競争相比,作爲複選的終極能力測試,競争将會愈發激烈殘忍。
也是,名額有限嘛,既已過了初選,誰又想在複選中落敗?
然而,複選純粹就是在搏命,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能保證自己會成爲真正的宮學弟子。
終極能力測試會在初選結束五天後舉行,到時,宮學預備弟子将全被送進渺無人煙,各種野獸出沒的深山古林裏,聽起來對于修習武道的武者而言,這也算不得什麽,可問題的重點不是進深山古林,遇各類野獸有多麽可怕,而是那些個野獸根本就不是尋常物種。
它們中有可能會出現傳說中的古獸,雖然隻是傳說,可在曆屆的終極能力測試中,也不是沒有傳出有弟子遭遇古獸襲擊。
在這生死全憑本事,且不到規定時間,任何人不得中途退場的角逐中,自身修爲和運氣就顯得尤爲重要。
咳咳咳……
其實即便你想中途退出,也沒有那個可能,因爲在那座深山周圍,早已被設下一重重嚴密至極的陣法。
如此一來,唯有奮力獵獸,提防被人襲擊,方可拿到進學名額,成爲真正的宮學弟子。
待終極能力測試結束後,四大武聖會根據通過複選弟子們的獵獸數量,以及獸的兇殘程度,選出前四名弟子進行重點培養。
對于這四個名額,衆預備弟子可都是摩拳擦掌,卯足勁,想收獲一個到自己囊中。
夜靜寂無聲,脈脈月華如水流瀉,玉頂峰下的湖邊出現了兩抹颀長挺拔的身影。
一負手而立,一抱臂慵懶靠在身後的樹幹上,兩人凝望湖中搖曳的白蓮,低聲交談着。
“你之前不是說對進入宮學沒興趣麽?”
“原本是沒興趣,可在你們的打擊下,我沒得選擇。”
“那枚丹藥你沒服用?”
“當天就服了,沖關很成功,但我想借這勢頭将修爲進一步提高。”
“你的修爲已經很不錯,别給自己太大壓力。”
“學無止境,我可不想被你們看扁。”
“我們是那樣的人麽?”
“不是。”
“那你還那樣說?”
靠在樹幹上的男子摸摸鼻頭,聲音帶着絲别扭道:“是我自己怕被你們看扁,與你們沒關系。”朝身旁的人看了眼,他撇撇嘴,續道:“你厲害無可厚非,可她也那麽厲害,這讓我簡直無地自容。”言語怨念,口氣沒個正行,這人不是沐妖孽還能是哪個?
“沒得比。”
回他的話的自然是某太子了,隻見他從湖中白蓮上收回視線,轉身凝向沐妖孽,道:“就是我,也沒法比。”
“是啊,沒得比。”
沐瑾又低歎口氣,忽然問:“你就這個樣子留在這?”宮衍也不蠻他,直言道:“我們被武尊收做關門弟子了,在這我叫君言,她叫莫雲。”
“武尊收你們做了關門弟子?”沐瑾驚訝地睜大眼:“爲何我沒聽說?”
宮衍語氣輕淡:“就我們的身份,暫時不公對外公開。”
“那你們會參加複選嗎?”沐瑾問。宮衍道:“她會。”
沐瑾聞言,怔忪片刻,道:“若你是以世家公子的身份踏入宮學,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扮屬下,還弄出這麽一副放在人堆裏、一眼找不到人的普通面孔,自然沒資格成爲宮學弟子,想着想着,他禁不住勾起嘴角,打趣:“你這樣子她就不嫌棄?”
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宮衍淺聲道:“我們本打算來這看兩眼就回京,不料發生了後面的事。”
“複選時你放心,我會幫你看顧她。”沐瑾道。
宮衍:“看情況吧,如果可以,我會陪在她身側。”
沐瑾眸露疑惑,問:“你在擔心血幻宮?”
宮衍點頭:“知道她在這,他們必定有所動作。”沐瑾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道:“這幾日宮學裏沒見有什麽異樣。”
“越是平靜,越是要加以提防。”宮衍說着,星眸中寒芒一閃而過:“隻要他們出現,我會一個不剩,全部鏟除!”沐瑾贊同地點點頭,突然不知想到了什麽,隻見他笑得一臉欠扁:“淳王的事是不是氣得你夠嗆?”
“幸災樂禍?”宮衍掃他一眼,臉上表情冷得沒一點溫度:“他不配活在世上。”
沐瑾聳聳肩,笑道:“我可沒有幸災樂禍,就想着你當時肯定很窩火,眼睜睜地看着淳王在面前嚣張,卻不能出手。”說着,他頓了頓,又道;“該教訓的已經教訓,他算是徹底完了,沒必要再爲那麽個人渣生氣。”
“他也配我生氣?”眼裏泛起抹嘲弄,宮衍冷聲道:“我隻是在氣我自己,在那個時候不能親手予以懲治。”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污言羞辱,是個男人都沒法忍住,可他卻因爲她不允,因爲自我身份,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廢物嚣張。
“她的顧及沒錯,而且,她出手很潇灑,我可是在一旁都看在眼裏呢!”想到某女懲治淳王時的一幕,沐瑾心裏就是一陣悸動,她無論何時都是那麽耀眼,這樣的她,要他如何能不留意?又如何能将其從心底抹去?
做不到啊!
他是真的做不到。
不過,能看着她幸福,于他來說也是種滿足。
“我知道。”宮衍靜默良久,語氣輕緩,帶着他不自知的疼惜,道:“她處處爲我着想,處處以我爲先,而我,好像并未爲她做過什麽……你說她是不是很傻?”也不等沐瑾作答,他自顧自地接着到:“她傻得可愛,傻得讓我心疼,讓我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有必要這樣麽?沐瑾丢出個幽怨的小眼神,壓下心底竄起的酸澀感,道:“那就對她好,永遠隻對她好,讓她在你的羽翼下每天過得快樂開心。”他的聲音很輕,近乎有些飄渺。這一刻,他禁不住在想,如果他能将剛才的話親口與某女說,說我會對你好,永遠隻對你好,讓你無憂無慮,開心快樂地過每一天,該有多好。
想是這麽想來着,他卻清楚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機會,永遠都不可能有。
她,喜歡眼前這人,對他,一點異樣的心思都沒有。
宮衍幽邃的眸光,堅定無比:“我會的。”言語到這,他伸手拍拍沐瑾的肩膀:“多留個心,别再複選時中了他人的暗招。”沐瑾嘴角一抽,道:“我是沒你們修爲高,可也沒弱到要你這 般叮囑。”
“夜深了,回吧。”宮衍沒就他之言接話,而是淡淡地丢下一句,提起輕功,轉瞬沒了蹤影。
青木園裏有不少院落,預備弟子和諸位皇子公主,目前暫且都住在這裏。
根據宮學規定,隻要進到宮學,身份神馬的都是浮雲,因此,三人一個院落,由東、南、西、北四院的四大弟子、按照學員通過初選的考核順序安排住處。宮衍身份特殊,并未參加初選考核,所以,他的住處沒在這青木園,而是由莫長老給單獨安排了個僻靜院落。
雲輕舞則想着既然已入宮學,且不少人認識自己,若是在此情況下還高特殊,那她就忒沒有面子了,基于這種考慮,她不僅參加了學員考核,而且是以稍微靠前的名詞,成爲了預備弟子中的一員。
和誰住她都沒意見,也沒必要有意見,畢竟大家不熟,她又不用和誰套近乎,再加上複選過後,就會散夥,重新分配到東、南、西、北四院報到,并住在各院弟子的指定住處,如此一來,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安安靜靜與另外兩位學員住幾日。
讓她沒想到的是,和她同住一個院落的兩人,會是沐妖孽和清平公主。
暗自尋思,沒想出個所以然,她便也不去想,該幹嘛幹嘛,并未與那兩人有過多接觸。 風兒透過窗棂吹進屋裏,長平公主心神不甯,來來回回在屋裏走了好一會,拉開門就往外走。不換是麽?她憑什麽不換?長平公主這兩日惱怒至極,她怒清平公主不和自己換院落,甚至懷疑清平公主對自己愛慕之人有意,才在她提出換院落居住時,執意不肯。
事實上,她有些冤枉清平公主。不是清平公主不想和她換,而是宮學有規定,學員一旦住進分配的院落中,無權也無資格自由更換。長平公主心裏眼裏全是愛慕之人的影子,哪有閑工夫去了解什麽宮學規定,就這麽着,她白日裏一而再的找清平公主,提出和其換院落住的要求。
結果,她提一次,清平公主禮貌地拒絕一次,以至于她心氣難平,怒火上湧,決定再去找清平公主一次,實在不行,她不介意用身份逼清平公主就範。
“叩叩叩!”
清平公主坐在桌前,正在翻閱一本書卷,聽到敲門聲,蹙了蹙眉,這才起身,準備去看看誰這個時候找自己。
熟料,沒等她走到門口,房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了開。
“長平,你……”看到來人,她臉色微不可見地變了變,帶着不解,又帶着絲了悟,看着這極其失禮的異母妹妹目中含怒,沖到她面前。
“啪!”
長平公主二話沒說,揚手就甩出一巴掌。
“長平……你,你這是什麽意思?”沖進屋就掌掴她,這是想做什麽?清平公主隻覺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對方的舉動太過猝然,讓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那麽硬生生地挨了一記,要說不覺得屈辱,那是假的。
“你說我是什麽意思?”一個沒有連母妃都沒有的庶公主,竟也敢肖想她的心上人,真是不知所謂!長平公主注視着清平公主,眼裏露出鄙夷之色,譏笑道:“說實話吧,你是不是對雲公子動了心思,這才不願與我換住處?”
清平公主聞她之言,先是一怔,轉瞬臉色漲紅:“長平,飯可以亂吃,但話卻不能亂說。”雲公子方方面面是很好,但她對他隻有感恩和欣賞,根本就未生出過旁的心思。長平公主冷笑,半點都不信她之言,道:“你以爲我信你的話嗎?如果你對雲公子沒動心思,爲何宮中會傳出你和雲公子的閑話?”雲輕舞和小十八在宮中的幾次偶遇,确實被宮中愛嚼舌頭的奴才,背地裏歪曲事實,說清平公主不顧廉恥,想倒貼東宮的雲公子,那些傳言雖傳的隐晦,但還是被各宮的主子都聽在了耳裏。
尤其後面還突然出現文帝賞賜清平公主姐弟,并傳口谕着小十八時常到宣露殿做課業,這些種種,在那些嚼是非的人看來,無非是清平公主搭上了雲公子,進而和太子扯上了關系,方鹹魚翻身,姐弟倆得了帝王眷顧。
長平公主不想相信這些謠言,可文帝對清平姐弟倆的态度轉變,又讓她不得不信。
于是,她壓下心底的怒意,尋找着機會好好教訓清平公主一番,讓這位異母姐姐離自己愛慕之人遠些。但宮中人多嘴雜,她不敢沒做好完全的準備,就對清平公主發難,介于此,她忍,忍住冒然行事。
現如今,遠離京城,她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忍下去,該好好教訓教訓這癡心妄想的賤.人了。
“宮中有傳我的閑話?我和雲公子的閑話?”
清平公主臉色微白,眸中神光很是不可思議:“我什麽都沒做,和雲公子幾次見面,也是偶然間遇到的,而起每次太子皇兄都在場。”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神色也盡量表現問心無愧的樣子,奈何長平公主非但不信,反還嘲笑道:“偶遇?爲什麽你就能偶遇到雲公子,我就偶遇不到?知道麽?你就是個賤.人,用心機迷惑了雲公子,更迷惑了太子哥哥,從而引起了父皇的注意,讓你們姐弟倆如鹹魚一般翻了身。”
将清平公主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一遍,她又道:“瞧瞧你這幅醜樣子,怎配肖想雲公子?聽好了,不想臉面太過難堪,立刻,馬上和我換住處,否則,我要你好看。”她太了解眼前這可憐蟲,雖同爲公主,卻與宮中的奴才沒什麽不同,甚至還不如各宮稍有些體面的奴才,之前,更沒少被其他的姊妹欺負,或許心知自己的處境,所以,每次受欺負後,都隻是咬牙忍着,不敢出言反駁,不敢伸手還擊。
忍功倒可以,倒令她佩服得緊,要不然姐弟倆怕是早已死在後宮。
“我說了,我不會和你換住處。”清平公主挺直腰闆,不懼長平公主的威脅。
母妃去世後,爲能護幼弟好好活着,她一直在忍,這一忍就忍了好幾年,今天,不,在幼弟能流利說話那一年,她便不再刻意忍受宮人和姊妹們欺負,她不要幼弟活在窩囊,受氣當中,從而失去男兒氣性,因此,她開始懲治自己寝宮中那些偷殲耍滑的奴才,開始在兄弟姐妹欺負他們姐弟時,出言回擊。
她要讓幼弟知道,他們是境況不如人,但他們也是尊貴的皇子公主,是父皇的孩兒。
斂起思緒,她明亮無畏的眸子迎上長平公主惱怒的目光,再度啓口,一字一句認真道:“我要休息了。”她這是在下逐客令,長平公主又怎會聽不出?隻見其冷冷一笑,伸臂一伸,抓住清平公主的胳膊,揚手就是正反兩巴掌,跟着,又一掌擊在清平公主的胸口。
要知道,清平公主雖比長平公主年長些,但她在修習武道這方面,與長平公主完全沒得比。
長平公主是不怎麽練功,奈何人有一個好母後,打能走得利索,便斷斷續續有修習武道,到現在,人再不濟,修爲也已達人之鏡鞏固期,而清平公主卻與其相差兩個小階,目前出去人之鏡中期。
“噗!”一口鮮血從清平公主口中噴出,沒等她平複氣息,嘴一張,“噗”又噴出一口鮮血。
甩開她的胳膊,長平公主在旁眼神冰冷,嘴角挂着譏諷的笑容,冷冷地看着她踉跄後退兩步,一個沒站穩,重重摔倒在地。
“說,你換還是不換?”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清平公主,怒問。
“不換。”
清平公主趴在地上,擡起頭,嘴角挂着血絲回她一句。
“看來你是真沒把我的話聽在耳裏,是真對雲公子動了心思,你說說你配嗎?啊?你說你配嗎?”長平公主走到她身旁,一腳踩在她手上,冷聲道:“你以爲我不敢将你怎樣嗎?還是說你以爲雲公子會給你撐腰?”
“我和雲公子沒什麽,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我,我問心無愧。”
臉上痛,胸口痛,被踩在地的那隻手也痛,可這些痛并未讓清平公主低頭,她對上長平公主怒火燃燒的眼眸,道:“你就是廢了我這隻手,甚至殺了我,我還是那句,不換!還有,就你這驕縱蠻橫樣,雲公子隻怕避之不及,又怎會委屈自己的眼睛,瞧上你這位高高在上的嫡公主?”她說到後面,言語明顯帶着譏諷,長平公主不是傻子,聽得出她話中之意,登時,腳上用力,清平公主咬緊牙關,口中一絲吃痛都沒有發出。
“雲公子瞧不瞧上我,要你多管閑事?”長平公主一臉怒容,聲音尖利道:“你就是個賤.人,而我就是你口中的嫡公主,他雲輕狂再能耐,也不過是一介草民,能被我瞧上,那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隻要我求父皇和母後,他們一定會成全我,讓雲輕狂娶我做妻子。”
“你在做夢嗎?”
清平公主笑了,笑容有着說不出的諷刺:“呆在洛陽行宮那兩年,還沒讓你學聰明嗎?用你腦子好好想想吧,爲何你會被送到洛陽行宮?”見長平公主臉色乍青乍白,她心裏好不痛快:“就你傷害太子妃嫂嫂那茬,你覺得雲公子會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嗎?”
“閉嘴!”
長平公主挪腳,狠踹她身上,怒喝:“你最好歇了你的心思,最好立刻,馬上從地上爬起,滾出這間屋子,雲輕狂隻能是我的,他隻能是我的!”想到在洛陽行宮呆的那兩年,想到剛從行宮回到京城,每夜做的那個噩夢,她眼裏恨意如江水洶湧:“是那個廢物害得我被父皇降罪,到行宮受苦兩年,是那個廢物害得我夜夜做噩夢,雲公子若是知道這一切,他會幫我的,會站在我這一邊,才不會理會那個廢物。”
清平公主屋裏鬧出的動靜不小,雲輕舞盤膝坐在床上練完功,本打算就寝,誰知,一道尖利的女聲由窗外飄進,聽到那道聲音裏有提到廢物,提到雲輕狂是我的,姐兒額上滑下數道黑線的同時,嘴角連抽個不停。
“麻痹,這都什麽事啊!”暗自吐槽一句,她起床出屋,好看個究竟。
“沒想到時至今ri你還恨着太子妃嫂嫂,長平,我奉勸你一句,最好收斂你的脾性,不要以爲每個人都像我一樣,能被你這般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