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跟在我身後千萬不可亂走動。”出了麗院,鄭麗婉低聲叮囑兩婢。
“是。”秀兒,春兒眼睑低垂,走在她身後,齊應了聲。
正殿外,宮衍看到鄭麗婉走過來,輕淡的眸子從其身上劃過,道:“走吧。”鄭麗婉朝他行禮後,“嗯”了聲,緊随其後,朝麗宛殿行去。
清風徐徐,夾着絲絲縷縷的花香自窗外吹進書房,雲輕舞單手支頤,一人下兩人的棋,還玩得不亦樂乎。
“主子,屬下有事禀報。”
密音入耳,流楓。丫的從她回到京城,住進這宮裏就沒和她說過話,今個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僅往她這個主子身邊湊,還整得這麽神神秘秘,莫非東宮裏有事發生?
“說。”
雲輕舞眉頭微蹙,啓用密術回應。
流楓:“有位宮女出現在東宮外。”
雲輕舞對空翻個白眼:“這很正常啊!”
流楓嘴角一抽:“主子,那宮女形迹可疑,面孔很生疏。”
雲輕舞眼珠子一轉:“這樣啊!将人放進來,一旦有馬腳露出,立刻無聲無息地控制住,帶到書房來見我。”
流楓:“是。”
丢下捏在指間的棋子,雲輕舞嘴角慢慢勾起,暗忖:“是哪個蠢貨來送死啊?”在這宮裏,任誰都知道東宮堪比鐵桶,就是一隻蒼蠅飛進來都難,而這會兒有不長眼的卻往東宮附近湊,看來十之八九是從宮外來的。
某女屈起食指在矮幾上極有規律地輕叩着,雙眸禁不住慢慢眯起。
宮外的人想進東宮?
莫非是四夫人決定今日動手?
呦呵!膽兒倒挺肥,借着給皇後賀壽的由頭,帶刺客進宮欲行惡,難道就不怕事情敗露,牽累到整個太師府嗎?
雲輕舞是這麽猜測着,卻也沒肯定流楓口中的那個鬼祟宮女,就是小孟氏的人。
約莫過去一刻多鍾,書房外有聲音傳入:“主子,人帶來了。”
“進屋回話。”唇齒間輕漫出一句,雲輕舞神态慵懶,望向書房門口。
“咯吱”一聲,門從外被推開,流楓押着一宮婢而入。那宮婢低垂着頭,身子僵硬,一聲不吭。
雲輕舞看向那宮婢,面色微微一凜,轉瞬又恢複常态,問流楓:“巧香沒事吧?”嘿!還是個易容高手。流楓道:“隻是被打暈了,性命無礙。”雲輕舞靜默了一會,道:“剛才的情況與我細說說。”
流楓應聲是,而後開始一五一十禀報。待他音落,雲輕舞嘴角翹起抹饒有興味的弧度:“倒有幾分能耐。”說着,她不免爲巧香後脖頸猛地吃那一掌,感到痛得慌,更爲流楓這厮爲了抓眼前這宮婢個現形,用密音入耳之術喚走流雲,獨留巧香守在内殿門口鄙視了一番。
雖說他這麽做不得不爲之,可素讓她的丫頭傻乎乎地挨痛,其行徑說起來還真不是君子所爲。
“說吧,你是誰的人?”盯向那宮婢,雲輕舞道:“擡起頭看着我回話。”嘴裏的毒牙已被流楓取了,穴道被封,不吭聲,難不成還有什麽後手?
慢慢的,那宮婢擡頭,對上她輕淡的眸光,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道:“要殺要剮請便,我沒什麽好說的。”雲輕舞欣賞着她那張和巧香近乎一模一樣的臉,微微笑了笑:“不錯,就你這幅容貌,如果太子妃稍不留意,難保不會着了你的道。”擊暈巧香,瞬息間易容成那傻丫頭的模樣,進而入内殿行刺,若成功,制造出巧香畏罪自殺的假象,而後,想法子再逃出東宮。
呵呵,計劃嚴密,看來是費了些腦筋。
“很忠心啊!”雲輕舞眼睑微垂,聲音輕淺柔和,長睫遮擋住眸底迸射出的寒芒,食指依舊在矮幾上一下又一下地輕叩着,以此平複心裏騰起的惱意:“我最欣賞忠心的奴才了,不過,你真不打算與我說出你的主子是哪個嗎?”她的聲音愈發輕緩柔和,擡起的眸中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流楓在旁站着,這會兒隻覺周圍空氣冷凝,甚是滲人得慌。
“主子,您這樣比爺直接釋放冷氣還要令人畏懼!”他摒神靜氣,暗忖一句,緊跟着他偷偷地觀察起了姿态慵懶、坐在榻上的某女,禁不住又暗歎:“爺啊,主子如此厲害,您能招架得住麽?”雲輕舞可不知他在想什麽,隻見她與那宮婢四目相對,用超強意念對其神不知鬼不覺地正在催眠。
“告訴我你的身份?”
“殺手。”
“雇主是誰?”
“四夫人。”
“哪個四夫人?”
“太師府四房的主母。”
“來東宮的目的是什麽?”
“殺太子妃。”
……
某女問一句,那自稱殺手的宮婢就答一句。
她們之間的對話聽在流楓耳裏,驚得他雙眼大睜,嘴巴微張,半晌都處于呆愣狀。直至那宮婢易容成進入東宮前的樣貌,他方回過神,卻發覺自己的後背已然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主子什麽都沒做,就那麽注視着那名宮婢,前一刻還什麽都問不出,下一刻,輕而易舉地便知道了一切。
難道主子有修煉什麽奇異的功法,能控制人的心魂?
想到這,流楓心裏倒吸口冷氣。
太不可思議了!
“很好,照着我的吩咐去做。”起身下榻,雲輕舞随手理理袍袖,注視着那名宮婢,道:“去吧。”
“是。”
那宮婢眸光呆滞,應聲後,轉身走向書房外。
“主子,屬下要不要跟着?”流楓問。
雲輕舞道:“不用。”
“不知主子可還有什麽吩咐?”流楓眼裏寫滿崇拜,看得雲輕舞不由嘴角一抽:“收起你那眼神,我都快被你看得起雞皮疙瘩了!”流楓别過頭,尴尬地連咳數聲後,這才将眸光重新挪至某女身上,帶了絲小心問:“主子,您剛才使的是攝魂術嗎?”
“攝魂術?”雲輕舞笑了笑,道:“可以這麽稱呼,但準确些說,我隻是對她進行了催眠。”
“催眠?”流楓不解。
“其實就是你心裏想的那樣,好了,我這沒什麽事要你做,去忙吧!”對于催眠術,雲輕舞并不想多做解釋,不是她想隐藏什麽,而是覺得沒必要說太多。流楓聞她之言,拱手一禮,退離而去。
麗宛殿這邊熱鬧至極,皇後端坐在正殿主位上,笑容端莊地與幾位命婦寒暄着,而這幾位命婦之中,就有沈氏和小孟氏。
而小孟氏明顯有那麽點心不在焉,皇後看在眼裏,卻并未出言指責,沈氏倒是微不可見地碰了碰小孟氏,壓低聲音提醒:“四弟妹,你走神了!”小孟氏一怔,随之言語落寞道:“往年的今日,薇兒和韻兒都會随我進宮給皇後娘娘賀壽,可今年卻……”
沈氏瞧她提起雲輕薇、雲輕韻姐倆,生怕惹得皇後不喜,忙截斷她之言,道:“今兒這日子,四弟妹還是慎言的好。”小孟氏“嗯”了聲,沒再說話。
忽然,殿内靜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全聚向殿門口,看着一抹颀長挺拔的身影,朝殿中行來。
“衍兒……”皇後的情緒略顯激動,不等宮衍走近,就出聲喚道。
沒錯,聚焦所有人視線于一身的,正是宮衍。
鄭麗婉緊随在他身後,兩人走至殿中央,朝皇後恭敬行禮,送上祝福和賀禮。宮衍臉上沒什麽表情,回了皇後幾句問話,便朝甯王等皇子們走去。“臣弟見過太子皇兄。”諸皇子見他行來,齊揖手見禮。宮衍颔首,與甯王等幾位成年皇子閑聊數句,就準備離開,誰知,一道瘋瘋癫癫的聲音驟然在殿内響起。
“四夫人!四夫人……太子妃好死了,哈哈!太子妃被我殺死了……哦,不對,不對,太子妃沒死,太子妃好着呢!四夫人,我沒有殺死太子妃,我回頭就把銀子還給你……哈哈!四夫人……”
那被雲輕舞催眠的宮婢,走進麗宛殿還好好的,可當她一看到小孟氏,便猛地放聲喊起來,邊喊還邊大笑。她眼神迷亂,徑直沖到小孟氏面前,重複道:“太子妃死了,哈哈……太子妃沒死,沒被我殺死,哈哈……四夫人,我回頭就把銀子還給你,哈哈……”
“四夫人,你爲什麽要雇我殺太子妃啊?嗚嗚……任務失敗,我回去會死的,四夫人,要不我再幫你去殺太子妃,這回不要你的銀子,好不好?嗚嗚……”
那宮婢一會大笑,一會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口中之言沒有章法,但大概意思殿内諸人都聽懂了。
頓時,殿内一片嘩然!
謀殺太子妃?
太師府的四夫人雇兇殺太子妃,這,這是怎麽回事?
“快,快保護皇後娘娘,這不知哪來的賤婢想要刺殺皇後娘娘!”小孟氏臉色煞白,一回過神,揚聲邊喊邊護到皇後身前。皇後的臉色變了又變,終歸于平靜,隻見她朝身旁的宮婢看了眼,那宮婢輕點頭,兩三步就到那哭喊着的宮婢面前,手腕一個翻轉,一把軟劍已握于掌心。
“噗!”
利劍刺出,鮮血噴湧,瘋癫的哭笑聲戛然而止。
小孟氏見狀,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太子皇兄!”
宮澈的目光從那倒在血泊中的宮婢身上收回,望向宮衍,隻見其神色冷冽,墨發飛揚,身上衣袍無風自舞,足見其已然動怒。
靜,殿内死一般的靜寂。半晌,宮衍收斂爆散出的殺氣,對上宮澈的視線,唇齒間擠出一句:“孤先回東宮了。”語罷,他頭也不回地大步出了麗宛殿。
皇後從主位上站起,深深地看了眼癱坐在地的小孟氏,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宮婢屍體,沉聲吩咐道:“本宮有些累了,今兒就到這吧!”諸人應聲是,恭送皇後進了内殿。
“将那賤婢的屍體擡出去,别污了母後的寝殿。”宮澈溫潤中夾帶着冷意的嗓音揚起。
麗宛殿内的宮人應聲,不大功夫地上的屍體和鮮血,就被處理幹淨了。命婦們見各宮娘娘和皇子公主們皆已散去,哪個還敢在此多留?
本熱熱鬧鬧的皇後壽宴,因爲這一突發事件,草草收尾。
“甯王殿下……”小孟氏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嘴角顫抖,看着宮澈想說些什麽,卻久久道不出後話。宮澈淡淡的眸子從她身上劃過,落在沈氏身上,道:“大舅母,你扶四舅母先出宮回府,至于今天這事,我想很快會有定論。”
礙于母後和太師府的關系,今日在場諸人明面上不會多舌,但背地裏怎樣談論,誰又能知道?
再者,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太子那般動怒,想來心裏已有底。就看他會不會顧念親情,将這一出并未成功,且存有貓膩的謀殺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簡單揭過。
“娘,甯王殿下說得沒錯,今日之事,是非曲直很快會有定論,您還是扶着四嬸出宮回府去吧!”雲輕雪這會子心裏亂糟糟的,本想着随衆人一起離開麗宛殿,可生母和四嬸沒走,而且四嬸極有可能與謀殺雲輕舞的那名殺手有關,作爲太師府的女兒,她不能不擔心這件事引發的後果。
畢竟她的父母,兄弟都在府裏,要是四房出事,大房,乃至整個太師府又如何能脫得開幹系?所以,她需要留在麗宛殿,需要皇後一句準話,看能不能想個法子将事情不了了之。
沈氏牙根生疼,恨不得立時立刻甩小孟氏幾巴掌。沒腦子的東西,即便要動手,也不該選在皇後壽誕之日啊,現在可好,事情鬧得人人皆知,弄不好整個太師府都會被被其牽累。忍住滿心怒氣,她與女兒低語兩句,然後扶着小孟氏朝麗宛殿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