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在做什麽?
“舞兒……”
清脆的笑聲突然止息,也不見人兒說話,宮衍心生奇怪,不由将眸光落回雲輕舞身上,見小丫頭正看着她,眸中有着難掩的歉然,于是,他唇角輕啓,輕喚她,卻不知後話該說什麽。
“對不起!”雲輕舞語氣誠懇,眼神很是認真,這令男人愈發疑惑。
對不起?爲何對他說對不起?
歉然?這樣的情緒怎會出現在她眼中?
且是對他流露出。
“我雖未承認你我之間的關系,但有句話,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與你說明白。”喜歡一個人,愛慕一個人沒有錯,更别說以他的身份,要說出那樣的話,有多難以啓口,而她,不接受是一回事,但也不能出言取笑不是?雲輕舞不是個混人,因此,在看到宮衍面露不自在,很是尴尬時,她感到自己好不抱歉:“師尊是我的長輩,現在是,将來亦是。”
說完,她拿起筷子,再度開吃。
宮衍俊臉上的表情,瞬間柔和至極。
剛才那話是她向我解釋麽?
解釋她和那什麽師尊之間的關系,間接告訴他,莫多想?
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想到這,他心裏頓時騰起一股子喜悅,溫聲道:“舞兒,是我想岔了,怨不得你那般出言打趣!”
“呃……”這厮又想到哪兒去了?
該不會以爲姐兒之前所言,是有意向他做解釋?
雲輕舞長睫顫了顫,盯着男人定定地看着,嘴兒微張,表情呆萌得不要不要的。
噢!買噶!
姐兒都說了什麽?
“師尊是我的長輩,現在是,将來亦是。”做神馬,做神馬?我去,這話出口,不是解釋她和師尊之間的關系,還能是什麽?難怪丫的會多想。雲輕舞幹咳了數聲,掩飾自己此時的尴尬,暗忖:“我那話似乎是在向丫的解釋來着,可我爲什麽要解釋?莫非我很在乎他的想法?”
啊啊啊……
瞬間,雲輕舞不淡定鳥,隻覺心裏的小人兒邊内牛滿面,邊嚎叫:“不可能,姐兒不可能在乎那厮的想法,絕逼不可能!”
見她神色變來變去,好像很糾結,又好像很難以置信,宮衍星眸閃動,道:“舞兒是有話與我說,還是有什麽想問我的?”回過神,雲輕舞慌忙搖了搖頭:“我沒什麽要說的,也沒什麽要問你的。”放下筷子,她起身徑直往雅間外走:“我吃好了,您慢用。”得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想想,要不然,一段日子内,怕是很難靜下心。
宮衍跟上她,急聲問:“這就要走?”
“拿了吉他便出城。”雲輕舞腳步未停,淺聲回他一句。
一前一後,兩人走出酒樓,宮衍遲疑半晌,輕語道:“明日再離開,成麽?”腳步微頓,但轉瞬她又繼續前行。聽不到雲輕舞出聲,宮衍星眸一閃,代她做了決定:“你不說話,我就當你
同意了!”
雲輕舞心下連翻白眼,暗忖:“自以爲是,我有點頭嗎?有同意明天再離開嗎?”
宮衍柔聲道:“今個是你我共同度過的第一個七夕節,往後每年咱們都一起過。”
斜睨他一眼,雲輕舞撇撇嘴道:“你可真會想!”宮衍眸光寵溺,望着她笑了笑,問:“爲什麽生氣?”
“我有嗎?”
“有。”
“爺患有眼疾,得治。”
宮衍低笑。
笑毛線啊?雲輕舞腹诽。
皎皎月華似銀洗滌着世間萬物,夜風輕拂,别院花園内處處彌漫着沁人的花香。
“七夕夜,女人們會捉蜘蛛放在準備好的小盒子中,到了第二天清晨,根據事先定好的标準,評價蜘蛛一夜所織,從而研判得巧豐寡。”坐在亭中,宮衍凝望漫漫月色,緩聲說着。雲輕舞聽不大懂,但也沒追問他解釋。
本打算取了吉他就走的,卻突然想到一個人,一個被她所救,住在侯府養傷的男子。阿寬,他可還好?筋脈雖有被她修複,但要想與未出事前那樣,可以恣意催動真氣,使出劍法,很大程度上是不成的。
而對于一個武者而言,若是連劍都拿不起,那麽,這無形中是緻命打擊。
——廢人。
能行走的廢人。
如此的話,阿寬即便傷勢痊愈,苟活于世,也不過隻是個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救人救到底,再者,雲輕舞當初決定出手那一刻,就有存私心,留阿寬在自己手下做事。然,她卻沒有強留的心思,隻要阿寬不願,傷好後大可離去。
《再生決》是一卷極爲奇特的功法,正常人想要修煉,根本不可能。
反而是阿寬這般情況的武者,才能得以修煉。
一旦功法大成,那将不僅僅是破繭化蝶,宛若重生,更爲可喜的是,修爲會比之前愈發高深。
當雲輕舞在自家師尊大大的書房中,看到《再生決》這卷功法時,眼前便驟然一亮,想到此功法可供阿寬修煉。問過師尊,能否将這《再生決》傳于他人修煉,回應她的是随你便。雲輕舞樂啊,她沒想到師尊大大不加考慮,就給出她那麽一句。
于是乎,她決定在别院再停留一日,默寫出《再生決》好讓宮衍帶回京,着人交到阿寬手中。
蟲兒在花草叢中低鳴,亭中石桌上,擺放着葡萄,糕點等瓜果甜食,雲輕舞甚是無聊地捏着葡萄往嘴裏送,一雙水眸望向滿天繁星,道:“原以爲牛郎織女的故事隻是傳說,現在有我師尊那麽個存在,指不定還真有其事呢!”
“逸塵真人真是神仙?”
“師尊是這麽說的。”
“你信?”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師尊确實很厲害。”
宮衍看向坐在對面的人兒,靜默良久,溫聲道:“其事你不用那麽辛苦的。”雲輕舞自然明白他話中之意,隻見她嘴角牽起絲弧度,悠緩道:“靠人不如靠己,隻有自己足夠強大,方可不被人欺。”
“我不是旁人。”你就不能信我麽?一抹黯然自宮衍眸中一閃而過。
雲輕舞好似沒聽到他之言,隻見她微微一笑,吟道:“皎皎宵月麗秋光,耿耿天津橫幅長。停梭且複留殘緯,拂鏡及早更新妝。彩鳳齊賀初成辇,雕鵲填河已作梁。雖喜得同今夜枕,還愁重空冥日床。”
“好詩!”清楚她有意在回避,不想面對他的感情,而他卻無能爲力。
宮衍神色柔和,心下卻長歎口氣,暗忖:“在她面前,我怎就顯得這般無力?”
靜夜無聲,月色迷人。
京城,雲府,雪雅軒。
雲輕雪臻首低垂,被其母沈氏握着手在矮榻上坐着,母女倆一個在說,一個在聽,時間約莫已過去兩刻鍾,但沈氏似乎一點要回自個院裏的意思都沒有。
“雪兒,娘看得出你和甯王在一起,臉上笑容都多了,既如此……”
“娘說的沒錯,和甯王在一起我是覺得輕松,可這并不代表我就要嫁給他。”蓦地擡起頭,雲輕雪截斷母親的話,美豔的臉上滿滿都是不甘心:“那廢物奪走本屬于我的一切,這口氣,我無論如何也咽不下!”
“娘該說的都已經與你說了,你難道還沒從牛角尖裏鑽出來?”
“我沒有鑽牛角尖。”
“還沒有?甯王對你的心思那麽明顯,你不可能看不出來。再有,你爹也說了,有你祖母在和你皇後姑母在,廟堂上那把椅子最終由誰坐,是顯而易見的事。”沈氏恨不得撬開女兒的腦袋瞧瞧,明明很是聰敏的女兒,咋就非得認死理呢?
“娘,你們未免也太看輕太子了!”雲輕雪變了,不,準确些說,是她不再掩藏自己的真性情,現如今的她,想怎樣便怎樣,不會刻意壓抑自我情緒,比之宮衍和雲輕舞大婚前,她整個人完全大變樣。
高冷氣質一去不返,素色衣裙全壓箱底。
想笑就笑,平日着裝,無不華貴美豔。
沈氏冷笑:“看輕?是,又能怎樣?與太子相比,甯王可是絲毫不遜色,再說了,就太子那冷冰冰的樣子,在皇上心裏,多半沒有甯王來得重要。”
“易儲可是大事,稍有不慎,就會動搖國本,皇上不糊塗,又豈會容這樣的事發生?”雲輕雪目中神光清明,一字一句道:“再者,娘怎就知道在皇上心裏,甯王就比太子來得重要?我這麽問,娘八成會說有皇後姑母在,皇上的心定是向着甯王的,但,娘可别忘了,太子的生母,我的大姑母才是皇上的嫡妻,且他們間有着一段極其深厚的感情……”沈氏打斷她的話,一臉不以爲意:“那又怎樣?現在伴在皇上左右的可是你三姑母,多年來,就後宮形勢看,皇上對你三姑母可是極看重的。”
雲輕雪道:“娘,活人能争得過死人麽?”
沈氏戳戳她的額頭,撇嘴道“你傻啊,帝王家最是無情,尤其是一國之君,在他們心裏隻有家國天下,哪來的兒女情長。”
“娘這話說得好矛盾。”雲輕雪笑容輕淺,緩聲道:“旁的帝王如何,與咱們無關,就說皇上吧,若是他心裏真無情,那麽廟堂上的那把椅子,憑什麽就能落于甯王之手?反之,皇上心中有情的話,他則會更加憐惜太子,加之太子方方面面皆出色,皇上就更沒理由易儲。”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女兒的話,無疑令沈氏心中的想法生出了動搖,可要她就此放棄,她顯然難以做到,于是,她咬了咬牙,說了句狠話:“你爹說了,太子那你想也是白想,他是不會同意你進東宮的。”
雲輕雪從她掌心抽出手,道:“我目前并未打算進東宮,但哪日一旦我有這個心思,那麽誰也别想阻攔我!”她語氣輕淺,眼神卻透着股子執拗,沈氏看着這樣的她,氣得直喘氣:“你……”
“時辰不早了,娘還是回院裏歇着吧,我這就不留您了!”
用心疼愛到大的女兒,今日不聽她的勸不說,竟還對她這個做娘的下起了逐客令,沈氏越想越氣惱,手指雲輕雪,嘴角顫抖,好不傷心道:“雪兒,你,你太讓爲娘失望了!”
雲輕雪抿唇,望向窗外的月色,沒有看她,更沒有接她的話。
“好,很好,爲娘是管不住你了,可你别忘了,你爹和你祖母是絕對不允許你亂來的!”
吸了口氣,沈氏竭力平複好心緒,痛聲道出一句,起身而去。
清涼的夜風透過半開的窗吹進屋裏,雲輕雪坐回榻上,眸中情緒不明,靜靜地凝向窗外,低語道:“甯王,難道你早就有了那個心思?接近我,無非是爲你成事多添勝算,是這樣麽?”說心裏話,她是不信的,不信那笑容明朗,氣息溫潤,閑逸淡然的男子,有着不可與人道的心思……
錢塘城外,雲輕舞騎在馬上,瞪着眼道:“你就算跟着我上山,也進不了道院的。”
“我看着你進去就好。”
僅相處一天兩夜,就這麽要分開,他實在是不舍。
雲輕舞木脾氣了,昨晚睡前已說好,天一亮,各走各路,熟料,這厮說話壓根就不作數。
“你是太子,是未來的一國之君,出爾反爾這個毛病很要不得。”瞧宮衍隻是笑容溫和地看着她,嘴角勾起就是不語,雲輕舞深呼出口氣,隻好道:“随你,但你答應我的事必須得辦好,要不然,等我學成回京,第一件事就是給你寫休書!”
宮衍臉上笑容僵住,目露愕然:“休書?”
“對,就是休書。”雲輕舞表情認真,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
哼!姐兒可不是在吓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