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客人走了。”
他恭敬地站在門口,注視着面向窗外,身着一襲白色長袍的修長身影。
身影的主人輕“嗯”一聲,沒有多言。
“師父,那位公子說明日一早再來拜訪。”小童不解,極其不解,明明師父已确定那位公子就是要來拜訪他的貴客,怎不與其見面?就這還不算,讓那位公子解了珍珑棋局,還吩咐他诓那位雲公子,讓人枯坐在亭中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
“爲師知道了,退下吧!”
“是。”
白袍白發,身形修長,這就是小童的師父——逸塵真人。
無人知道他的來曆,就是他座下的弟子,也不知他究竟來自哪裏,隻知他們的師父很厲害。
“小丫頭,你可知爲了一句囑托,師尊在這等你多久了?”
口中喃喃,神色間看不出絲毫情緒。
翌日,晨陽升起之時,雲輕舞和爹爹,還有秦五就已到了逸塵真人住的這座院落門外。
其實,要準确點說,此幽靜,雅緻的院落,該稱之爲道院才妥當。
“爹爹,就是這裏。”雲輕舞看着爹爹微笑着說了句,就擡手欲叩門。
不料,木門卻在這時從内打開,跟着就傳來一道清潤,微冷,卻好聽至極的男子聲音:“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聞聲,聞那一首詩,雲輕舞旋即怔住,暗道:“難道,難道老神仙也是穿越者?”
小童見她怔愣,不由道:“公子,你昨日離開時,口中念念有詞,我就記下了,然後告訴了師父。”一聽他這話,雲輕舞眸光立時恢複清明,原來如此。
也是,昨個走出這方院落,一時感慨,她就随口吟出了賈島大大的《尋隐者不遇》。
三人在小童引領下走進院裏。
“還不顧來拜見師尊。”
拜見師尊?
是老神仙的聲音,哦,不對,聽聲音,今日他們要拜訪的神仙大大好像,似乎并不老。
但,誰能告訴她,他讓誰拜見師尊?
“小丫頭,沒聽見師尊在喊你麽?”
清潤,微冷的好聽男聲,又一次飄入院中諸人耳裏。
小丫頭?是在喊姐兒嗎?
雲輕舞擡眸,在院落中環視一圈,發現除過她這個僞兒郎,并不見有其他女子。
搞神馬?
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神仙大大未免也忒會玩啦!
如此想着,雲輕舞秀眉微擰,不由問:“神仙大大,小子輕狂攜家父來拜訪您了!”哼!姐兒是有求于你,可素,姐兒也很有個人原則好不好,既已識出姐兒身份,爲何不現身?且,姐兒平白無故地爲何要喚個陌生人叫師尊?
師尊?
還師尊?
姐兒連師父都沒有,哪來的師尊?
“小丫頭,要想救你爹爹的命,就快快過來拜見師尊。”
姐兒怒了!不過,不過是心裏在發怒,在咬牙切齒。
丫的神仙大大确實在喚她。
否則,也不會道出辣麽一句。
“神仙大大,你在哪裏啊?你能告訴我爲何要喚你師尊嗎?”
小童在一旁站着,抿着嘴兒一語不發。
雲輕舞邊在院裏搜索神仙大大的飄逸身影,一邊扯着嗓子喊:“神仙大大這是要玩捉迷藏嗎?”沒音,院中靜谧,一點聲音都沒有。“爹爹,你有師父嗎?”眸中染上疑惑,她問爹爹。
雲漢卿搖頭。
“那我娘有嗎?”她又問。
“爹爹沒聽你娘提過。”
“小丫頭,師尊在這裏。”
聲音很近,雲輕舞眨眨眼,擡眼望聲源處一看,嘴巴立時長成“o”型。
數丈遠的竹林中,正走出一抹修長挺拔的身影。
白袍着身,随風翩飛。
貌,俊朗無邊,似諸天神匠精工雕琢。
銀發飄揚,與爹爹頭上的無二。
眸,銀色的眼眸,深邃冷然,卻又透着絲柔和和寵溺,嗯,還要辣麽點無奈在其中,倘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麻痹,這是人嗎?是嗎?是嗎?
随着那人距離拉近,雲輕舞蓦地合住嘴,然後,咽了咽口水,繼而再次微張着嘴巴。白袍白發,飄逸出塵,周身散發着淡淡的白光。香氣?絲絲縷縷的蓮香,似乎也是從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麻痹麻痹,這人咋就怎麽看怎麽像神仙呢?
彪悍的晉王朝,彪悍的武道修煉,現在又出現位不似凡人的神仙大大。
我勒個去,姐兒究竟穿到怎樣的一個世界來了?
還有,這特麽的世界,好看到極緻的男人,咋就這麽多涅?
滿肚子黑芝麻的太子殿下,自家俊美爹爹,還有那什麽月世子……再有就是這位陌生,卻與自己套近乎的神仙大大。
不,或許還有呢,隻是沒被她看到罷了!
“你是神仙嗎?”
雲輕舞見對方在自己數步外止步,禁不住好奇地問。
“我說是,你信嗎?”
逸塵注視着她,聲音輕淡,眸中神光無一絲流轉,深邃得仿若能把人吸進去一般。
“信。”這樣的人,這樣打眼一看,就極其不尋常的人,再結合她了解的這個彪悍世界,姐兒覺得對方完全沒必要扯謊。超然世外的淡然之氣,無半點人間煙火痕迹。
“小丫頭還是這麽相信師尊,好,很好,師尊很高興。”
高興?姐兒怎麽沒看出大大你有多高興?
表情淡淡,語氣淡淡,一點熱情都看不出。
雲輕舞看了爹爹一眼,見其亦神色無波,便将目光又挪至眼前男人身上:“隻要我喚你師尊,你就答應救我爹爹,是嗎?”逸塵颔首。雲漢卿這時道:“請問真人如何稱呼?”此人不簡單,很不簡單,他究竟是何目的,要舞兒喚他師尊?
再有就是,這一聲師尊的依據是什麽?
雲漢卿與逸塵四目相對,内斂平和之氣,絲毫不輸于對方。
“甯遠候稱呼我逸塵,亦或是逸塵真人皆可。”逸塵唇角微啓,淡淡道。雲漢卿眸光微閃,暗道:“他怎知我的身份?”然,僅僅一瞬間,他便明了,這人都能讓他的舞兒喚師尊,又豈會不了解他們爺倆的底細?
腦中思緒翻轉,他眼波微動,以肯定的語氣道:“我早逝的妻子是逸塵真人的弟子。”
逸塵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重新落在雲輕舞的臉上,片刻後,颔首:“可以這麽說。”
神馬叫可以這麽說?雲輕舞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嘴上卻道:“大大,就按你說的來,我喚你師尊,你給我爹爹解毒,但是,你若是敢說話不算話,可就别怪我翻臉不認人啦!”她是微笑着說,可那微笑有着說不出的邪氣:“從你的言語中,或許對我有所了解,然,有一點你怕是不知道哦!”
逸塵道:“師尊願聞其詳。”
雲輕舞嘴角浮出的邪笑,慢慢發生着變化,變得輕柔而妖娆:“哪個若敢惹我不痛快,那麽我會讓他更不痛快,且遇神殺神,遇魔斬魔,絕無二話!”狠厲的話語,聽起來輕輕柔柔,然,給人的感覺,無半句作假。
注視着她純真無辜的水眸,逸塵眼神依舊幽深似海,語氣輕緩,俊臉無波道:“小丫頭還是一如既往的有趣啊!”
“多謝師尊誇贊!”揖手一禮,雲輕舞甜笑道。
一如既往?
麻痹,難道姐兒百年,千年,甚至更久以前,也是特麽的神仙?
逸塵眸光從她身上移開,轉身道:“随我走吧。”雲輕舞點頭,扶着爹爹,與秦五跟了上。
道院不算太大,但景緻,格局卻都堪稱絕妙。
雲漢卿的思緒此時全然沉浸在“解毒”兩字上。
他不是患惡疾,而是中毒,要不然,又何來解毒一說?
好險惡的手段,竟給他下毒,而他,卻直至現在才知曉。
帶雲輕舞三人步入書房,逸塵手指緊挨着窗戶擺放的矮榻,淡淡道:“脫.掉外袍和中衣,到榻上躺好。”雲漢卿聞言,竭力平複好心緒,而後,在秦五伺候下,将外袍和中衣脫.下,在矮榻上躺了下來。
“師尊,你先看看我爹爹是中的什麽毒。”眸光在書房内環視一圈,隻能用一個詞形容“簡陋”,但是,書架上卻擺滿了藏書,待發覺爹爹已在榻上躺好,雲輕舞看向逸塵,有禮地說了句。
逸塵似是沒聽到她的話,提步走到榻邊坐下,開始爲雲漢卿診脈。
雲輕舞撇撇嘴,暗道:“夠牛逼,竟短短一會功夫,就不搭理姐兒了,是師尊就了不起啊!”逸塵凝神靜氣,雙眸微阖,片刻後,他放開自己的五感六識,這才收回手,緩慢睜開眼來:“禁術,外加“血散”。”
“師尊,你的意思是說……我爹爹不僅被人下了叫血散的慢性毒,還中了什麽禁術?”雲輕舞握緊拳頭,忍着騰起的怒火,問逸塵真人。
逸塵點頭:“血散本無毒,有活血,修複内傷之功效,但一旦遇到酒水,就會轉化成慢性毒物,長年累月積累,達到一定程度,便會緻人不時咳血,直至體内的血殆盡。至于禁術,則是束縛人體内的修爲。”
“師尊,下毒可以從食物和飲水上入手,可禁術要如何對人施展?”
“擦肩而過,便可得手。”逸塵說着,示意雲漢卿坐起身,道;“我先給你解除禁術,接着再爲你施診排毒,不過,要将你體内的毒素全部清除,最少需要七天,這幾ri你們便在此安頓下來。”
雲漢卿揖手:“謝謝真人了!”逸塵神色淺淡,并未說什麽。
于他來說,人間這些害人的小把戲,根本入不了眼。
起身,挪步至雲漢卿身後,他僅僅伸出食指,在其後背輕輕點了下,便道:“你現在試着運轉體内真氣,看可通暢了。”雲漢卿點點頭,開始找他的話做,很快,他俊臉上現出一絲欣喜,道:“好了,通暢無阻。”
秦五激動得淚如雨下,忙跪地向逸塵磕頭,替主子道謝。
真特麽膩害啊!
就那麽伸指點了下,爹爹體内的真氣便恢複如常,要是自己也有這般牛叉的本事,那得多給力!
“謝謝師尊!”
誠懇地朝逸塵一禮,雲輕舞看向爹爹道:“爹爹,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舞兒真高興!”雲漢卿眸光柔和,含笑道:“爹爹也很高興,這都多虧了你師尊!”
兩父女在這說着話,逸塵則起身,袍袖輕輕一拂,原本敞開的窗戶立時合了上。
“你起來吧,到門外守着。”眸光掃向秦五,他淡淡道出一句。
秦五聞言,從地上迅速起身,拱手一禮,轉身走至書房外,順便将門從外閉阖。
“躺下吧。”逸塵音起的同時,書房中陡然間就變得極明亮,雲輕舞眨巴了下眼睛,才發覺書架上竟然多出兩顆鴨蛋大小的夜明珠來。之前是沒有的,此刻卻出現在眼簾内,若不是她心髒夠強悍,隻怕已經驚得暈厥。
“放松。”逸塵說着,閃電般地便點了雲漢卿的昏睡穴,且是隔空而爲。
雲輕舞眸光晶亮,咋舌不已。
“姐兒要是有這等本事,那豈不是可逆天了?”
待雲漢卿沉睡後,逸塵打開針囊,連續給九根銀針消毒後,這才坐回榻邊。
鬼使神差地,雲輕舞走上前,從針囊中抽出一支未消毒的銀針,仔細看了起來。
我滴個娘,這麽細小的銀針,上面竟然還雕刻着花紋,不,不是花紋,是龍。
每根一陣柄上都有,那一條條龍高昂着頭,宛若繞柱而上,轉瞬就要沖上雲端一般。“喜歡?”逸塵雖沒有看向雲輕舞,口中之語确實沖着她問的。“嗯嗯嗯,喜歡,非常喜歡!”雲輕舞睜大眼,連連點着腦袋。
“送你一套,可要?”
逸塵淡淡道。
“真哒?師尊,你沒騙我吧?”
雲輕舞驚喜至極,卻又怕自己聽錯,忙确認。
逸塵擡眸看她一眼,并未言語。
“嗚嗚……師尊,你那是什麽眼神啊,姐兒感到小心肝好受傷,好受傷有木有?”傻白甜?牛掰哄哄的師尊大大,看她那一眼,赤果果地就是辣麽個意思。倫家是賣萌好不好,倫家萌萌哒好不好?
師尊真不會欣賞!
逸塵手掌朝上,一團肉眼難辨的玄妙氣流,躍然聚于掌心,慢慢的,他手掌朝下,靠近雲漢卿胸部,将其體内血散往一處驅趕。
等到聚集到一起後,他手法靈活,快速施針。
雲輕舞看得清楚,那九根被他消過毒的銀針,在爹爹的心髒位置,肺部位置各分布五根和四根。
形成一個很詭異的陣勢。
固毒?防止凝聚在一起的毒素重新擴散。
哇哦,姐兒實在是太聰明鳥!
“取六根短銀針消毒。”
雲輕舞聽到逸塵的吩咐,麻利地開始照做。
“師尊,好了。”将消過毒的銀針遞上前,雲輕舞神情專注,盯着逸塵落針。
“可想學我的本事?”
“想啊,師尊願傳授我嗎?”
“……”不傳授給她,他問那句做什麽?逸塵施針完畢,淡瞥某妞一眼。
囧!
姐兒囧極!
咋又傻白甜了涅?
雲輕舞紅着臉,哼哼唧唧道:“師尊,我平日不是這樣二的,你千萬千萬别嫌棄我哈!”
“日後就留在我這,可願意?”逸塵問。
“啊?留在這道院,師尊能告訴我留多久嗎?”水眸大睜,雲輕舞候自家師尊大大啓口。
逸塵望向窗外,看都沒看她:“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
雲輕舞心裏内牛滿面,可憐兮兮地道:“師尊,我在您這呆個一年半載是不成問題的,可素,可素再久點的話,我會想爹爹的。”逸塵回過頭,靜靜地看着她:“我可以教授你很多東西,藥理,醫術,武道,甚至更多。”看小丫頭心不心動。
“藥理,醫術,武道,甚至更多……”好像很有you惑力,要留下嗎?要嗎?隻要留下來,學會師尊身上的本事,姐兒橫着走遍天下,絕逼不是問題!雲輕舞心動鳥,可忽地,她沮喪起來,對上師尊銀色幽邃的眼眸,道:“他們都說我是廢物,說我筋脈殘缺,無法修煉武道。”
“你信嗎?”
逸塵凝向她問。
“不信。”信個鬼,就算她沒修煉武道,出手還不是快、狠、準!
“既然不信,爲何還自怨自艾?”小丫頭可知她非但不是廢物,反而是個擁有靈脈的絕世天才。
雲輕舞眨眨眼,嘻嘻一笑,道:“我剛才腦袋短路,對,就是腦袋短路,絕逼沒有自怨自艾。”
“決定留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