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想法又能如何?”想到本屬于女兒的一切,都被一個傻女奪了去,雲漢文瞬間就氣血上湧:“若不是九丫頭,明日太子要迎娶的就是雪兒。”
雲老太師臉一沉,喝道:“胡鬧!”
“我怎就胡鬧了?”雲漢文壓下心中怒氣,與老父四目相對:“九丫頭不回來,能出這麽多事嗎?”說到這,他神色變得古怪起來,又道:“父親,你不覺得奇怪嗎?”雲老太師注視着他,哼聲問:“有話直說,别在爲父這拐彎抹角。”
雲漢文道:“九丫頭回京前,莊子上發生的事父親難道就沒有懷疑過?還有,三弟之前明明在府裏,怎忽然間便去了莊子上?”
雲老太師面沉如水,沉吟道:“你懷疑九丫頭有問題?”
“不是懷疑,而是我覺得那丫頭肯定有問題。”雲漢文一字一句,認真道:“父親想想,九丫頭若果真是個腦袋不靈光的,又怎會出手将那些奴才全處置了?我懷疑她根本就在裝傻……”沒等他說完,雲老太師擡手制止:“你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但你有想過沒有,九丫頭爲何要裝傻?京中繁華,又有親人在身邊,放着這樣的日子不過,小小年歲的她卻甯願被你送到莊子上去住,這要是腦袋不靈光,還能作何解釋?”
頓了頓,他接道:“至于你三弟出現在莊子上,想來是有人報信的。”
“父親,您就信我一回,我敢肯定九丫頭有問題,要不然,那些個奴才的死,根本就沒法解釋。”說到這,雲漢文腦中倏地閃過一道亮光,壓低聲音道:“九丫頭回京前,聽說太子殿下曾有離開過皇城。”
“說九丫頭的事呢,做什麽又牽扯上太子殿下?”他這個長子啊,歲數明明已經不小,且身居高位,怎還是這麽穩不住性子?
想一出是一出,出口之語沒頭沒續,這以後如何做家主?
雲漢文看出老父臉色不好,可他嘴邊的話他不能不說,于是接住前話續道:“莊子上的那些佃戶雖不清楚九丫頭院裏發生了何事,可咱們将前後發生的這些事聯系在一起,不難猜出個大概。”
見老父沒阻止自己往下說,雲漢文心裏有了底氣,一口氣将自己想到的全道了出來。
雲太師聞言後,良久,方道:“那都是你的猜測,做不得準。”
“父親,這些是我的猜測沒錯,可你也不想想,太子好端端的夜裏離京去做什麽?再有,三弟到莊子上的事,哪個又有能力報信給他,且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人帶出城?”雲漢文越說,越覺得自己想到的八成沒錯:“一個多月前,太子與雪兒之間的關系還好好的呢,但自從九丫頭一回京,太子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先是求皇上下旨娶九丫頭做正妃,接着又一次次地護着九丫頭,這些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說明什麽問題?”雲老太師挑眉。
雲漢文被他這麽一問,張了張嘴,瞬間不知該怎麽作答。
“太子夜裏離京去咱們莊子上,出手幫九丫頭處置了那些叼奴,然後安排人送信給老三,再将他帶到莊子上照顧九丫頭,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些?”雲老太師說着,臉上隐約間顯出一絲失望:“你現在已官居三品,該知曉要給一件事定性,需要的是什麽。”
一會說九丫頭有問題,一會又牽出太子,他到底想說什麽?
雲老太師斂目,思忖長子之言的同時,甚至都懷疑上自個的智商了!
可是說不過去啊,朝堂侵淫多年,現在雖說緻仕在家,但他平日裏說話行事,腦中從未混沌過。
“父親,我,我想到了,不,我前些天就有想到,隻是剛才被您突然間那麽一問,沒反應上來。”回想起與嫡妻之間的一次對話,雲漢文确定了自己的猜測,隻聽他道:“太子肯定到過莊子上,至于他爲何會去哪裏,又爲何要向皇上求娶九丫頭,這都與老三有着脫不開的幹系。”
“你要說就把話說清楚,東拉西扯像什麽話!”雲老太師瞪了他一眼,明顯已經着惱。
雲漢文被老父這麽一斥責,神色變了又變,感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燙。
瞧他低着頭,遲遲不出聲,雲老太師不耐煩道:“要說什麽快說,不說就趕緊回你自個院裏去。”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心氣難平,覺得九丫頭搶了雪丫頭的姻緣,讓他錯失了做國丈的機會。
許是年歲大了,雲老太師對權勢看得淡了很多,如今的他,隻希望家族子嗣平平安安,别一時不察,讓整個家業毀于一旦,甚至……
往下他不敢想,因爲那不是他願意看到,也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必須遏制住長子心中的私欲。
“太子想穩固儲君地位,因此,請皇上下旨求娶九丫頭,這樣一來,老三就可以重新披挂上陣,助他來日穩坐上廟堂上那把椅子。”臉上熱度有所消退後,雲漢文言辭灼灼,道出了他自以爲準确無誤的猜測。
“你在胡言亂語什麽?”雲老太師一掌拍在書案上,怒視長子道:“你可知你說那些話,會招來什麽禍事?”
“父親,我不覺得我所言有錯。”雲漢文清楚自己說出那些話,一旦傳出,尤其是傳至宮裏,會給他自個,給整個家族帶來怎樣的後果,但他并未被老父所言吓到:“曆朝曆代,皇族兄弟爲争奪那把椅子,兄弟刀劍相向的事多了,咱們誰也不敢保證其他的皇子沒那個想頭,尤其是甯王殿下,他各方面的條件與太子作比,絲毫不遜色……”
“夠了!”雲老太師臉色難看至極,冷聲呵斥道:“旁人怎麽想爲父管不着,皇子們又是怎麽想的,爲父更不會去揣測,基于這點,你給爲父記住了,少想些有的沒的!”甯王各方面條件是不比太子遜色,但在他這,他們是一樣的,無論哪個來日坐上那把椅子,于雲氏一族來說,皆是有裨益的。
但前提是,雲氏一族的子弟,誰也不能參與那把椅子的争鬥中。
雲漢文道:“父親,不是我願意想,是眼下的形勢就是這樣。”
“什麽形勢?”雲老太師注視着他,眼神威嚴而冷沉:“太子和甯王都是你的親外甥,你若因爲自個的私欲,讓他們兄弟有朝一日刀劍相向,那麽你将會是我雲氏一族的罪人!”
私欲?
罪人?
他怎麽就爲了自己的私欲,怎麽就會成爲罪人?
雲漢文甚是不以爲意地想着。
“爲父說的話你聽不進去了?”孽子,都已官拜三品,又是國舅爺,還有什麽不滿足的?雲老太師目光如炬,逼視着長子:“記住,剛才的話不許再提起,爲父也隻當沒有聽過。”看來,要徹底解決問題,就是給雪丫頭盡快尋門親事,否則,這孽子十之八.九會走歪路。
“沈霜前些時日帶着雪兒進宮,有與皇後說過一些話,當時皇後并沒有予以反對。”雲漢文深吸口氣,與老父四目相對,啓口道。
雲老太師神色一凜:“甯王殿下可是有正妃的。”孽子,果真有那個打算。
“劉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勢力,根本沒法與咱們相提并論。”甯王宮澈的正妃是當朝禦史大夫劉文秉的嫡女,其家族在朝爲官的兒郎并不多,根本談不上有什麽勢力。
“你啊你,要爲父說什麽好,皇上能給甯王定下劉文秉的嫡女,就是告訴他切莫生出它念。你現在一門心思往甯王身上想,是鐵了心要和皇上對着幹了?”皇上有多看中太子,旁人不知,他這個帝師卻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且在皇上心裏,先皇後的份量遠比繼皇後來得重,如此一來,他又怎會廢太子,立甯王爲儲君。
太子是冷情了些,可再冷情,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發作自個的外家不是。
雲漢文不說話了,因爲他知道自個說什麽都會被老父斥責。
久沒聽到他再言語,雲老太師以爲長子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心裏方才感到安慰不少,于是神色緩和,道:“距離天亮還有一會,你回去歇着吧,記住,切莫做糊塗事,等太子和九丫頭的大日子一過,爲父就讓你母親爲雪丫頭尋門好親事。”
“父親說什麽便是什麽吧!”與老父一禮,雲漢文若有所思地出了書房。
九丫頭裝傻?
太子有去過莊子上?
之所以娶九丫頭,是爲了得到老三這個助力,從而穩坐上那把椅子?
是這樣的嗎?
即便是,似乎也沒什麽錯。
雲老太師重新阖上雙目,腦中不時琢磨着雲漢文說的那些話。
裝傻?九丫頭裝傻?蓦地,他雙目睜開,口中喃喃:“九丫頭在裝傻……”越琢磨,雲老太師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讓他想不通的是,倘若雲輕舞真的在裝傻,她作何要那麽做?
記憶中,他一點都不了解這個孫女,但自雲輕舞一個月前回府,就他聽到的,看到的來說,那小丫頭與傻子好像并不怎麽搭邊。
一踏進府門,就了結掉兩名護衛,接着又讓自己的兄妹吃了不小的虧,再往後,不動聲色地反擊皇子和公主,這是一個傻子能做出的事嗎?
答案已經很明顯。
奈何無法得到驗證。
唉!兒孫自有兒孫福,九丫頭是否在裝傻,總會有明了的一天,他還是莫多想了,省得越想越越深,越深就越陰謀化,終了搞得整個府邸都烏煙瘴氣。
如銀月色灑滿一地,雲輕舞從侯府回來,打算躺床上眯會,然後再拾掇拾掇自個,好給太子殿下一個“驚喜”。
熟料,這剛一推開房門,就看到爹爹坐在外間榻上,朝她望了過來。
“回來了。”雲漢卿眼裏有疼惜,有無奈,俊臉上卻無任何表情。
吐了吐舌頭,雲輕舞笑嘻嘻地上前,緊挨他坐下:“哦,回來了。”挽住爹爹的胳膊,腦袋在上面蹭了蹭:“我就是不想擾了爹爹休息,才讓他們瞞着您的。”還是讓爹爹擔心了,真不該!
雲漢卿挑眉:“瞞過去了?”傻孩子,難道不知她越是乖巧,他就越是心疼,越是放不下她,越是難以安然離去麽?
“嘿嘿!能瞞多久是多久。”雲輕舞語聲嬌憨,笑米米地道。
“說吧,出府做什麽去了?”大半夜的出府,還喬裝打扮,若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去辦,說什麽他也不信。雲輕舞收起臉上的笑容,認真道:“爹爹不問,我也會說的。”道出救下絕,以及在街上遇到刺客突襲,她神色倏然一變,冷冷道:“看來,這大宅裏有人懷疑我在裝傻了!”
“既然已被懷疑,那就索性去掉僞裝,這樣可好?”披着僞裝是有好處,但同時也很是受委屈。想到女兒在街上被百姓丢爛菜葉,臭雞蛋等污物,及在宮裏被皇子,公主欺負,雲漢卿覺得若再發生類似事件,他絕對會控制不住自己,去給女兒讨回公道。
而這個公道,不排除手上沾血。
“不急。”雲輕舞搖頭,翹起嘴角道:“是不是裝傻,旁人說了不算。”
“爹爹也是考慮到你明日就要進宮了,要是繼續裝傻下去,難保不會被人可勁欺壓。”“可勁”兩字,雲漢卿咬音較重。雲輕舞長睫微顫,歪着腦袋,看向他道:“爹爹是擔心皇後……”後話她沒道出,就見爹爹點頭,一臉凝重道:“長平公主被皇上降罪,送到近千裏外的洛陽行宮去住,而且一切用度減半,這于十歲的長平公主來說,是相當重的懲罰,在皇後看來,多半認爲皇上是厭棄長平公主了,任其在外自生自滅。作爲母親,她會把對皇上生出的怨,一股腦地轉嫁到你身上,這麽一來,你在宮中的日子勢必不好過。”
說到這,他握住女兒的手:“所以,爹爹就想着咱要麽就去掉僞裝,這樣無疑會讓皇後收斂一些,加上有太子護着你,皇後那就更難找你的不是了。”
雲輕舞将頭枕在爹爹肩膀上,道:“不怕,我不怕皇後找茬,隻要她敢,我就會讓她知道、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啊,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倔。”
雲漢卿眸光寵溺,言語卻無奈至極。
伸手輕戳戳寶貝閨女的額頭,他眼神逐漸轉冷:“雪雅軒那邊鬧得那一出,說白了是給爹爹看的,從而好遮掩他們醜惡的嘴臉。”
“爹爹無需動怒,收拾她我有的是法子,但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就讓他們多蹦跶段時日,等騰出空,我再好好和他們算總賬。”雲輕雪,大房,有手段盡管使出來,她接招就是。“哦,對了,爹爹,今晚從我手上逃脫的那個黑衣人,有喚她同伴的名,好像叫青紅,你有在府裏聽到過這個名字嗎?”
仔細想了想,雲漢卿搖頭。
“那爹爹猜測她們是這府中誰的人?”雲輕舞邊琢磨邊問爹爹。
“與大房和四房應該脫不開幹系。”雲漢卿說着,微頓了下,補充道:“還有壽安堂那邊,也不得不懷疑。”
雲輕舞提出質疑:“爹爹怎麽不懷疑二房和五房?”
“你二伯和五叔和咱們三房沒什麽利益沖突,再說大家都是庶出,而我又有侯爵在身,他們就更不會和咱們過不去。而大房和四房就不同了,他們兩兄弟是嫡出,早些年因爲你祖父對我和你祖母的态度,緻使那倆兄弟沒少對我丢冷眼……”雲漢卿緩聲說着幾兄弟間的關系,雲輕舞聽着聽着,不由道:“利益沖突?照爹爹的話,那大房是最有可能和咱們過不去了!”
從雲輕雪對絕的狠厲處置态度來看,那倆黑衣人不可能是她派出的,也就是說,她不是那二人的主子。
而作爲她的雙親,他們爲了利益,爲了女兒的小心思,派出刺客在街上突襲她,完全說得過去。
“大房比四房的可能性是要大些。”雲漢卿颔首道:“爹爹其實最爲懷疑的是壽安堂那位。”
雲輕舞脫口就問:“是老頭,還是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