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回屋歇着,我在院裏走走,記住,沒有我的命令,即便院裏出現什麽動靜,你們也不許插手。”一出房門,看到流楓,流雲兩個,直接丢出一句,也不待兩人有所反應,某女已走朝平日練功的那片竹林中走去。
“主子這是興奮的?”
“你哪隻眼睛看到主子興奮了?”
“嫁給爺,主子歡喜,睡不着,不就是太過興奮鬧得?”
“你确定?”
“難道不是?”
“主子喜歡爺嗎?”
“……沒看出來……”
流楓,流雲從雲輕舞走遠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彼此眼神交流,直至流雲丢出個白眼,二人放錯開視線。
“你回屋歇着,我在旁看護着小姐。”流楓道。
流雲搖頭:“回屋也睡不着,倒不如就在院裏守夜來得安心。”
“随你吧。”流楓口中溢出三字,沒再多言。
清涼的夜風陣陣吹來,吹得人猛不丁地一陣發冷,雲輕舞在竹林中練了會拳腳功夫,這一歇下來,倒也沒覺得冷,但不大會身上的熱勁消散後,整個人不自覺地搓了搓手,又在原地接連蹦跶了幾下,方甩掉了那突然間襲來的冷意。
“出來吧。”還真有人找上門了!
目光直直地聚集在她身上,似乎完全不擔心被她發現。
“人前的你,皆是僞裝。”
生硬的話語,卻透出來人并沒有因發現雲輕舞的秘密,而生出詫異。
“沒錯。”
看向來人在自己數米開外站定,雲輕舞嘴角勾唇一抹好看的弧度,坦然承認。
體型修長挺拔,約190公分,寬肩窄腰,就外形和聲音來判斷,年紀不大,人長得應該也不賴。
“既然敢來找我,爲何還以黑巾遮面?是對自己沒自信嗎?”雲輕舞與來人四目相對,嘴角噙着柔和而妖娆的笑,輕飄飄地溢出一句。
來人道:“你在激将我。”不是問,而是肯定。
“呵呵!”雲輕舞輕笑:“我覺得完全沒必要,你說呢?”激将?她才沒那閑工夫。
流楓,流雲此時已走進竹林,就是雲漢卿安排隐藏在雲輕舞院外的數個身手不錯的屬下,也齊現身竹林之中。
來人皺眉,語聲沉冷道:“以多勝少?”
“一對一,你和我。”雲輕舞伸出食指搖了搖,語氣輕松,微笑道:“我說話算話,但你得答應我一旦被生擒,就得說出你幕後的主子是哪個。”
“那也得九小姐有那個本事。”來人聲音裏明顯染上了怒氣。
雲輕舞“呵呵”一笑:“我有無那個本事,你很快就會知道。”
“那就讓在下領教領教。”語氣生硬低沉,眼睛一眨不眨,站在原地的身形宛若雕塑。
“來吧。”雲輕舞雲淡風清道。
流楓盯着來人忽地道:“小姐,他是雪小姐的人。”
“哦?”雲輕舞将目光投在他身上,眉梢上挑:“你确定?”
“确定。”流楓臉上表情嚴肅,鄭重地點頭:“之前跟在殿下身邊,這人經常和雪小姐一起出現,嗯,若屬下記得沒錯的話,雪小姐喚他絕。”
流雲也認出來人,待流楓音落,她接道:“小姐,那人的武道修煉與流楓應該不相上下。”
明白她所言何意,雲輕舞擺擺手,淡笑道:“無礙。”
來人見自己尚未出招,身份卻已被對方識破,眼神不由變得狠厲而堅定起來:“九小姐,在下今晚是來送你一程的。”主子近日不言不語,時常坐在窗前的榻上發怔,看着這樣的她,他暗自發誓,哪怕丢掉性命,也要幫主子達成心願。
說他報恩也好,說他爲成全自己的私心也罷,總之,他不會讓她受委屈。
“你對我用殺招哦,要不然,你會敗得很難看的。”雲輕舞悠悠一笑,道:“出手吧。”
要說絕潛進清水苑,現身在這竹林中之前,他對自己能否除掉雲輕舞,是有十足把握的。
傻女,擁有蠻力,除掉這樣的人,在他這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而流楓,流雲兩個,雖有修煉武道,但并未被他看在眼裏。
至于清水苑中的其他人,他有想過,即便有武道高手,自己也不用怕。
因爲他是抱着必死之心,要成就主子心願的。
沒錯,隻要三房這位九小姐死了,太子就将會是主子的。
這樣的話,主子無疑一掃一月來的陰霾。
她開心,他就開心,哪怕再不能護她左右,也無憾!
絕的身手确實不俗,尤其是在劍道方面的造詣,遠超同境界武者,這樣的他,要與雲輕舞對決,流楓,流雲禁不住在心裏爲主子捏把汗,可是他們又清楚知道,就算他們出言阻止,主子怕是連眼睛眨都不眨,根本就不會聽他們的。
耐性不錯,雲輕舞暗自點頭,眼神堅定無畏,夠忠心,身手嘛,雖還沒檢驗,但就其周身散發出的氣場,以及流雲所言,肯定是不弱啦!
要是被她一不小心給結果了,實在是可惜得緊。
看到絕拔劍而出,向她一步步逼近,雲輕舞嘴角挂着閑淡的笑容,依舊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然而,殘缺卻已被她夾在指間,隻等對方揮劍的一刹那,發揮它嗜血之威。
絕嘴角緊抿,蓦地化爲一道殘影,以閃電之速襲來。
電光火石間,雲輕舞腰身一扭,步法輕盈而快捷變化,避過他刺向自己心口處的緻命一劍。
流楓等人臉色泛白,齊屏住呼吸,看着眼前這一幕,生怕雲輕舞有個閃失。
兩道殘影碰撞,僅刹那間,便交錯而過。
緊接着,周遭靜寂一片,唯有風聲萦繞在耳側。
不動了,交手的兩人竟然都不動了,且一單膝跪地,一俯身以威武之姿,近距離在其後。
絕沒想到,沒想到自己僅使出一招,連人碰都未碰上,就被狼狽制服在地。
手中長劍“哐當”一聲”落到地上,他面如死灰,絲毫不敢掙紮。
雲輕舞此刻的動作極像近身搏擊術中的擒拿手,隻不過,多了一個細節,那就是她右手指間夾着的殘月,正抵在對方脖間大動脈處。
隻要她輕輕一個動作,絕就會立馬斃命。
好快的速度,主子(小姐)太厲害了!
衆人心中驚歎。
流楓,流雲甚至一瞬間想到那日冷宮中的血腥場面,絕逼是雲輕舞而爲。
兩人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很快互看彼此一眼,隻覺渾身涼飕飕的,仿若剛洗過冷水澡一般。
輕狂?
他們之前竟還想過主子輕狂了,啊呸呸!有如此身手,加上一顆聰明的腦袋,主子不輕狂都說不過去!
雲輕舞跟着雲漢卿學琴棋書畫,彪悍到近乎爲妖的領悟能力,以及她平日鍛煉時展露出的犀利拳腳功夫,無不令流楓,流雲爲之歎服。現在,又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們隻想到一句話——主子好強大,爺可要小心了哦!
“殺了我吧!”握緊拳頭,絕口中艱澀地吐出一句。
他是萬不會背叛她的!
目光宛若死水,無波無瀾,他慢慢地閉上了雙眼,等待死神降臨。
雲輕舞捏着殘月的那隻手收回,朝他脖頸出那一道僅劃破點皮的血痕上看了眼,勾唇道:“你可以走了。”已知他的主人是哪個,她又何必在這個時候添加晦氣?
——大婚非她所願,但爹爹勞心勞力的付出,她不能壞了他一片心意。
爹爹身體不好,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她出嫁,看到平安幸福,這些她都知道。
“爲……爲何……不殺……我?”
危險解除,絕睜開眼,定定地盯向眼前數步外的淡然身影。
雲輕舞對上他的視線,淡淡道:“我若說不爲什麽你信麽?”絕嘴角緊抿,目中神光明顯不信。她輕淺一笑,唇角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就知道你不會相信,那聽好了,我給你個答案,你的忠心,讓我決定放你一馬,不過,僅此一次,若再犯到我手,那麽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是怎樣的後果。”
她不是聖母,從來都不是,然,她得承認,眼前這人的忠心,也是她決定留他一條命的緣由。
“我,我欠你一命,日後必定還你!”撿起地上的利劍,絕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漸行走遠。
他的背影給人的感覺,蒼涼而茫然,仿若不知自己日後該何去何從。
“好了,都散了吧,侯爺那就别去驚動了。”澄澈通透的眼眸淡淡環視一圈,雲輕舞言語輕淺,道出一句,就聽雲漢卿安排的那些屬下齊點頭低應聲是,便很快沒了蹤影。
流楓,流雲卻不明白了,不明白他們家主子怎就将要殺自己的人,那麽輕易地放掉了,接觸到他們眼裏的不解,雲輕舞沒有出言解釋,隻是吩咐流楓:“暗中跟着,有什麽情況立刻回來告訴我。”
“是。”流楓領命,而後,提起輕功,眨眼間不知所蹤。
流雲這時道:“小姐,人就這麽放了,萬一……”未等她道出後話,雲輕舞抿了抿嘴兒,邊往竹林外走,邊道:“若我猜得沒錯,他現在應該已經回到雪雅軒請罪了!”知道自己的人刺殺未遂,且被她識破了身份,雲輕雪若是沒什麽動作,絕對說不過去。
哼,她等着看呢,看那外在清冷高傲,實則心思頗深的大才女,會做出什麽反應。
月色清幽,回到屋裏,雲輕舞神色冷凝,單手負于身後,站在半開的窗前,任夜風吹得額前垂落的幾縷發絲輕揚飛舞,忽然,她臉上浮起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眸中神光冰寒銳利,仿若能洞穿人心,令那些見不得光的陰毒伎倆,無所遁藏。
嫁于太子,從一開始她都是被動者,麻痹,氣不過大可以找那腹黑男讨說法去,作何要尋她的不痛快,甚至一而再出手,欲取她的性命?
雲輕舞很懷疑前些時日差點在街上一命嗚呼,也是出于雲輕雪的手筆。
該死的,看似清冷高傲,什麽都不往眼裏放,卻将心思都深埋于心,暗中來陰的。
雪雅軒這邊,原本寂靜無聲的院落裏,此刻湧滿了大房的主子奴仆。
“雪兒,到底出什麽事了?”
雲漢文夫妻倆坐在丫頭搬來的椅上,沉着臉誰都沒有說話,反倒是雲鴻烨皺着眉,凝向胞妹問道。
時至深夜,大家夥皆已入睡,突然間被丫頭告知,二小姐院裏出事了,來不及多想,一個個忙穿戴好,匆匆趕了過來。可看到的是什麽?一個身份卑賤,出身外夷的奴端跪在院落中央,面如死灰,向主子請罪。
大晚上的,究竟做了什麽錯事,需要連夜請罪?
“打,給我打斷他的雙腿,往死裏打,看他還敢不敢擅自替主子做主,行那般惡毒之事!”雲輕雪沒有對兄長之言作答,這一刻,她臉上表情冰冷而厭惡,注視着跪在自己眼前的高大身影,給一旁的護衛冷聲下着命令。
“是!”
數個身體健壯的護衛,得了她的令,兇神惡煞地執起手中的棍棒,就往那跪地的身影上招呼。
絕起初還跪得筆直,熟料,在十多下有力的棍棒襲擊下,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他其實可以鼓動真氣護體的,但他沒有,他覺得自己罪該萬死,怨不得主子這般懲罰自個。
奈何,奈何心裏這麽想是一回事,當真正聽到那一句句無情之語,還有看到那投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厭惡目光時,他的心似是蓦地被人生生剜了去。她就如此厭惡他?五年,跟在她身邊已足足有五年,看着她一天天長大,處處護着她周全,到頭來,落得隻有她滿眼厭惡。
“賤奴,你不是很能耐嗎?不是可以修煉武道嗎?倘若不是二小姐當年救你回府,你能過這幾年的安穩日子嗎?”
“不知好歹的東西,竟敢背着主子去行惡,還把惡名推到了主子身上,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打,往死裏打這賤東西,讓他給主子背惡名,讓他不知好歹……”
……
絕一進雪雅軒,就向雲輕雪跪地請罪,将自個擅自做主去行刺雲輕舞失敗,并被人識破身份一事,與其道了出。
那一刻,院中的丫頭護衛,全将他的話聽在了耳裏。
也不知他是有意,亦或是一時忘記了,竟沒把雲輕舞披着僞裝向雲輕雪道破。
聞他之言,雲輕雪差點氣得背過氣。
是,她是不甘心,是不想看到三房那個廢物,可是在未做好一切準備前,她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卻不料,這自以爲是的賤奴,害得她在三房那邊像是大白天被人扒.光了衣服——惡毒不堪,醜陋不堪。
如若她立時立刻不有所作爲,那麽一旦今晚的事情傳揚開,先不說她能不能達成心願,成爲那人的正妃,就是唾沫星子,也能将她勢必淹死。
這于她來說,于整個雲府來說,都不是好事。
弄不好,落得滿門身陷囹圄也不是沒有可能。
絕趴伏在地上,身上血肉模糊,氣若遊絲。
雙腿被打斷了,雙臂也連帶着被棍棒打斷了,身上沒一處不傳來劇痛。
要死了麽?就要死了麽?
“小姐,人快不行了,還要繼續嗎?”說話的那個護衛,蹲身到絕身旁,探了探鼻息,又朝他呆滞沒有生氣的雙目看了眼,然後起身向雲輕雪拱手禀道。
雲輕雪聞言,冷若冰霜的目光落在絕血肉模糊的身體上,道:“丢到城外的亂葬崗去,連同他在府中的東西一并丢了。”采青,采碧兩個丫頭其實很同情絕的,畢竟她們兩個是雲輕雪的心腹大丫頭,知道這五年來,絕對主子有多麽的忠心,因此,二人看到絕爲幫主子達成心願,落此慘境,很想爲他在主子面前求求情,卻在看到雲輕雪幾個主子的臉色後,她們心神一顫,暗自搖了搖頭。
但就在絕被兩名護衛擡到闆車上,準備被推出雪雅軒時,采青咬了咬牙,低聲與雲輕雪道:“小姐,當年那張賣身契也要找出來一并丢了嗎?”
“丢了,将那賤奴的東西全丢了!”
雲輕雪在氣頭上,想都沒想,冷冷道出一句。
“是。”采青應聲,退下去着小厮前往絕的住處收拾東西而去。
不多會,她拎着一個不大的包裹,匆忙返回,接着将那包裹往尚未推走的闆車上一丢,然後回到雲輕雪身後侍立好,盯着那闆車上不知死活的人暗忖:“雖知你多半活不下來了,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挺住,能夠撿回一條命,然後拿着那張賣身契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