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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扶他起來。”蘇茵指揮着侍衛們上前将那個小乞丐架起,在他們向自己靠近的時候眼底微不可查的劃過一絲嫌惡之色。
“看看還有氣兒沒?”
侍衛聽了蘇茵的吩咐,連忙伸手探向那人的鼻息,點頭道:“回禀小姐,他還活着。”
這時那個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乞丐聽到外頭的動靜也徐徐睜開了眼,灰黑的小臉上唯有那雙眸子異乎尋常的明亮。
“表姐你快看,他醒了呢。”錦繡伸手抓住丹青的袖口,發自内心的高興。
“是啊,醒了。”左丹青點頭,目光掃向那個小乞丐,發現他清醒過來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跟蘇茵道謝。
“謝天謝地,沒鬧出人命來。”應老夫人也松了一口氣,出聲道:“流了這麽多血,還是趕緊送到醫館去。”
“老夫人說的極是,”蘇茵一邊附和,一邊從懷中掏出自己的錢袋,扔給那個小乞丐,苦口婆心的勸道:
“以後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莫要做了,我給你這些錢是希望日後你能夠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蘇茵後頭說的大堆話左丹青壓根兒一句也沒聽進去,她冷眼旁觀着蘇茵擺出一副觀世音菩薩的姿态,耐心勸道那個小賊,然後又讓侍衛将他送去醫館。
直到那個乞兒被送出去老遠,蘇茵還忍不住歎氣道:“唉,這孩子不過是跟四表妹你一般年紀,卻過得如此凄涼,看他那小身闆,瘦的都要皮包骨頭了!”
“是啊祖母,繡兒也是頭一回見到這麽瘦的小哥哥,太吓人了。”應錦繡閉上眼睛,腦海中立馬浮現出那個小乞丐渾身浴血頭發淩亂的摸樣,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瞧你那點膽量,哼!”錦年十分鄙視自己的姐姐,不知爲何心中卻想的是,青表姐剛剛看到那人摸樣的時候臉上沒有半點變色,竟是毫不畏懼的樣子。
思及至此,他下意識的看向左丹青,卻發現此時此刻左丹青正凝眸,也不知在思忖些什麽。
“喂,表姐,你怎麽了?”錦年抽了抽嘴角,該不會是他想錯了,他這個表姐不是不怕,而是幹脆被吓傻了?
左丹青不知道這個小家夥正在默默腹诽自己,腦海裏反複回蕩着蘇茵的那句“瘦的都要皮包骨頭了!”
這次來逛廟會,坐在馬車裏,一路上她好像也無意中瞟見不少這樣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
将二者聯系起來,她猛的擡起頭,這個劇烈的動作将大家都吓了一跳。
軒轅煜正聽蘇茵那一番說教聽的無聊,見到左丹青反應這麽激烈連便順勢岔開話題道:
“四小姐這是怎麽了,一驚一乍的?”
左丹青被他這句話拉回了現實,一邊回味着自己剛剛想起的事情,一邊狀似無意的說:
“奇怪,好像這一路上我們也遇上了不少這樣的乞兒呢。”
經左丹青這麽一點題,應老夫人也點了點頭:“聽你這麽說,我尋思着還真是這麽回事兒,奇了怪了,豐都城裏頭,怎麽還突然多了這麽些乞丐。”
“是啊,而且每個看起來都一副瘦骨嶙峋的樣子,好不可憐。”左丹青搖了搖頭,話鋒一轉道:“幸虧表姐你今天沒全遇上,不然啊……我想你今天東西也别買了,興許這身衣裳都要典當出去幫扶他們,誰讓表姐你這麽心善呢。”
言畢,左丹青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看的蘇茵登時火大。
“你!”她最受不了左丹青這種明褒實貶了,正欲發火,卻突然聽到耳旁傳來軒轅煜的聲線。
隻見他若有所思的開口,一語中的道:“這怕是不是什麽乞丐,多半,是饑民!”
說完了這句,他的神色也不由自主的凝重起來,朔北幅員遼闊,萬一某地鬧起饑荒要很長時間才能傳到豐都,如今突然多出的這些難民,是不是也意味着有些地方開始不太平了呢?
左丹青将軒轅煜思索的神情收入眼底,斂眸輕笑,這就是她要的效果,不直接說出,讓軒轅煜自己去猜,今天這件事的确讓她想起來前世的這會兒,逍遙王管轄的豫州突然爆發了疫情,許多人被隔離,有些忙着逃命甯願流離失所,輾轉到豐都成爲饑民,因爲當時消息封鎖,直到年後皇上籌款赈災大家才真相大白。
如今豐都的饑民突然增多,便是這件事的征兆,疫情之事,也初現端倪。
應老夫人聽了軒轅煜的話也是臉色大變,她難以置信的開口:“這……四殿下确定?如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怎麽會突然多出這麽些饑民?”
“本殿也不過是猜測,應老夫人也不必當真,時辰不早了,我還是先送蘇大小姐回去。”
軒轅煜高深莫測的一笑,顯然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
“那我們也不打擾了,年兒繡兒,咱們也該回去了。”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左丹青也沒有再糾纏下去的意思,扶着應老夫人帶着兩個小家夥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上,應老夫人心中仍舊十分忐忑,忍不住問道:
“青青,你說四殿下說的那些饑民,是怎麽回事?”
“怎麽?祖母擔心這個?”左丹青就猜到應老夫人會追問此事。
“是啊,怎麽好端端的,多了這些饑民,難道說……”應老夫人拉長了音調,瞳孔對上左丹青黑亮的眸子。
“有可能是哪裏鬧了災荒。”左丹青坦然答道。
“啊?如果真是這樣,我得要跟你姨母打聲招呼。”應老夫人一拍手,立馬決定。
“恩,還是祖母想的周全,這件事情的确應該跟姨母說一聲,不過……”
“不過什麽?”應老夫人見左丹青一頓,又繼續道:“不過讓她心裏頭知道這事便好了。”
“你是說,此事不宜禀明聖上?”聞言,應老夫人露出十分驚訝的神情,事關國事,人命關天,怎麽能假裝什麽都不知曉。
對于應老夫人這樣的反應,左丹青隻得無奈的在心底長歎出聲,說到底,應家隻有忠臣之風,沒有佞臣之策。
軒轅煜說話從來滴水不漏,突然這麽好心洩露如此重大消息給别人,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希望别人先與他上奏請示,而這件事情明擺着是皇上想要瞞着的,誰先說出口,誰就要先遭殃。
左丹青沒有直接回答應老夫人的問話,而是眉心緊皺,對她輕輕搖頭。
應老夫人到底是個聰明人,思忖了片刻,就明白左丹青的意思,可是她仍舊難以心安,厚實的大手握住丹青的柔夷道:
“唉,這樣真的好麽?畢竟那麽多饑民等着要吃飯,一個不好再鬧出動亂就更糟了。”
“朔北這麽大,難免有些照顧不周的地方,這些是我們憂心也沒有用的,再說,聖上就真的一無所知麽?也許他心中,比誰都清明着呢。”左丹青沒有别的話來安慰,隻能以此爲托詞。
“但願如此,”應老夫人又歎一聲:“我啊,就是操心的命,四殿下是個聰明人,這種話,的确誰先挑明,誰倒黴。”
“是啊,他是個聰明人,不過有的人可能就沒那麽聰明。”左丹青輕笑,毫不掩飾惡作劇後的得意。
“你是說蘇小姐?”
“恩,我那個表姐不是菩薩心腸麽,那就讓她好人做到底吧。”
“呃……你啊,真是個鬼靈精。”應老夫人旋即明白過來,嗔笑着點了點左丹青的鼻尖兒。
“我這不是成全她嘛。”左丹青吐了吐舌頭。
這是聽到了動靜的錦年湊了過來,狐疑的看了看左丹青,又掃向應老夫人,開口道:“祖母祖母,你和表姐說什麽呢?神神秘秘的。”
左丹青見這小家夥一副八卦的表情,頓時玩心大起,擠了擠眼睛道:“我在問祖母,錦年你今年的壓歲錢到底有多少呢,夠不夠付使喚我的月例。”
“你!”錦年氣結,沒想到自己那一句話就被左丹青抓了小辮子。
“年兒,你又說什麽了?使喚你表姐?這都是誰教你的!”應老夫人沉下臉色,錦年見狀趕緊湊過來撒嬌賣萌,委屈的解釋。
因爲這小家夥湊了過來,左丹青也樂得清閑,她靠在車中的軟墊上,感受着身下的颠簸,疲憊的合上了眼。
等回到左府的時候,天色已晚,白宣跟紅杏将左丹青扶下車,剛想向着大門走去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皮靴踩在雪面上發出“吱嘎”的聲響,左丹青條件反射的回頭,正看到軒轅煜帶着笑意的臉龐。
什麽風給他吹到這兒來了?左丹青壓下心中的狐疑,轉身禮貌的行禮:
“不知四殿下來我們府上所謂何事?”
軒轅煜伸手摸了摸頭,自覺有幾分好笑:“本殿今日還真不是打算來左府造訪的。”
“那四殿下出現在這兒……”左丹青詫異,這家夥難不成是來堵自己的?這可真是天方夜譚。
沒想到左丹青的預感竟然成了真,隻聽軒轅煜笑眯眯的開口道:“今日之事,有幾點疑惑,特此來請問四小姐。”
居然來真的!左丹青無語,烏黑的眼睛緊緊盯着前方豐神俊朗的少年,曾幾何時,這樣的對視讓她興奮的連心跳都劇烈的永無休止,血液都刺激的全部逆流。
時過境遷,再世爲人,她突然發現,原來愛一旦心死,就像是一汪深不可測的沼澤,就算投入再大的石子,也唯有覆沒,再惹不起半點波瀾。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