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事。中原初定,舊日沉渣尚未滌盡,難免泛起,而且一代強人曹操的去世,在政權交替過程中,也燃起了無數野心家或者隻是博徒的冒險欲望。是勳常謂“二代瓶頸”,正是這個意思。
西域方面,呂布與疏勒、大宛聯軍在溫宿、尉頭附近連番惡戰,遂因錢糧不足,特遣郭滿東歸涼州,向涼州刺史張既索要貢物。張既一口回絕,說:“呂王既爲我朝之臣,當進貢天子,豈有反求貢之理?”正巧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曹操駕崩的消息,于是呂布留守伊吾的大将侯成便即揮師敦煌,大肆搶掠。
時涼州兵多随蘇則等南下蜀中,尚未盡歸本土,侯成遂屠敦煌而去。張既奏至洛陽,是勳批複,可速使涼州軍歸州,改任蘇則爲敦煌刺史,以禦呂軍。同時命楊嶽出使西域,責問呂布。
并州、朔州、幽州方面,鮮卑大人步度根、柯比能等前番戰敗遁去,今乃聯兵一處,南下騷擾五原、雲中等邊郡。是魏、郭淮分道而出,頗殺傷之,但尚未能夠摧破敵軍主力。
平州北部,高句麗王位宮數年積聚,又親将兵來擾玄菟郡,鄧艾、石苞請以所部屯田吏卒禦之,戰于郡治西南方向的候城。位宮見不能勝,主動撤兵歸國,鄧艾通過平州刺史夏侯蘭上奏,請再伐高句麗,以懲戒之。奏至洛陽,群臣皆以爲四方動亂,暫不宜對外用兵。诏命夏侯蘭等耀兵境上以威吓之可也,不得擅起邊釁。
然而不外戰的政策約束不了樂浪太守柳毅,從去歲秋末開始,柳毅便揮師南下。直取三韓,兩軍激戰數月,疊有勝負。柳毅乃請遼東等郡相助,并奏請東海水師策應,可惜他趕的時間不好。曹操新崩,關東亂起,高句麗也來摻和,牽制了遼東兵馬無法應援,而魏延所率水師則奉命南下吳會去了。
蜀地新平,尚有不少蜀漢舊臣和地方豪強據塢頑抗,曹仁自入成都後,即分派諸将,各方征讨,無形中減緩了對趙雲等人的追擊速度。趙雲乃得在郡丞王伉等人的迎接下。安然進入永昌城,複立劉禅爲帝,重打漢室旗号。
魯肅、牛金等仍圍甘甯于江州,馬谡兩次入城去勸說甘興霸棄戈而降,卻都遭到了嚴辭拒絕。朝命使魯肅率水師主力暫退,順江而下,回歸彭蠡,以準備切斷曹沖一旦敗退後渡江南下之途。
步骘、黃忠揮師直入南中,卻爲雍闿、朱褒等所阻,兩軍尚無大戰。但是小摩擦、小沖突層出不窮。曹仁奏請洛陽,說我暫且容忍這些南中豪酋,但也絕不讓步、黃退兵,隻待穩定了益州北部之後。便當南北對進,徹底解決南中問題。朝命割南中地區爲夷州,以徐庶爲夷州刺史,加曹仁都督梁、益、夷三州軍事銜。
步骘、黃忠入夷之後,交州似亦有不穩動向,頗有豪酋鬧事。騷擾糧運,其幕後黑手,在在指向士燮。廣州刺史陸議乃書付士氏,爲陳禍福,勸其自律,同時文聘率湘、沅之卒入交,以鎮定之。
當然最大的亂子還在東方,二月未晦,輔國曹洪進入東都谯城,調動兵馬,以讨三王之亂。要說曹子廉在曹魏政權中的地位,群臣皆以爲可比興漢之舞陽侯樊哙也。樊哙的特點,一是忠誠,且爲姻戚,二是勇猛,臨陣常先登破敵,但他終究隻是大将之才,還說不上合格的統帥。樊哙多随劉邦作戰,隻有很少幾次獨當一面,而且所應對的,還多是陳豨、盧绾之類二流角色——曹洪也一樣,統合數州之力以定禍亂,他此前還并沒有機會表現出這方面的才能來。
而且就是勳對原本曆史的了解,曹子廉除了曾經鎮守漢中之外,就沒有獨當一面過。鎮守漢中那會兒,他倒是順利擊敗吳蘭,逼退過張飛,問題那基本上應該算是曹休的功勞——曹操使曹休參曹洪軍,關照說:“汝雖參軍,其實帥也。”曹洪也幹脆就把兵馬全都委托給曹文烈調度了。
然而不論在哪條時間線上,曹洪的名望都遠非曹休所可比拟,所以曹洪一主動請戰,是勳便即應允,但同時也派曹休、夏侯尚爲其副将,派諸葛亮做他的參軍,以輔佐之。當然啦,是勳是不敢,曹髦是想不到,不會照抄曹操的原話,諷曹洪将大權拱手讓給曹休——且在是勳覺得,曹文烈也就那麽回事兒,我要是真想使人替代曹洪,還不如直接把兵權交給諸葛亮哪。
好在曹子廉頗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曹休雖然比自己矮一輩兒,卻曾被曹操譽爲“此吾家千裏駒也”,還統領過虎豹騎,曹操幾乎把他當自己親兒子一般看待,所以曹休若有所請,從來是不敢不聽的。至于諸葛亮,彼乃是勳之高足,曹洪做生意還得仰仗是勳呢,再加上孔明風儀翩翩,言談間便可籠絡人心,曹子廉對他也是頗爲器重的。
于是便在曹休和諸葛亮的謀劃下,曹洪下令,使樂進率軍直取鄄城,迫使正嘗試南下與曹沖會師的曹植回援。同時命于禁進讨汝南的呂據,夏侯尚進讨九江的蔣欽,欲圖先削其羽翼,再合圍曹沖主力。
消息傳至吳、會,東吳舊臣們也不禁蠢蠢欲動,紛紛寫密信給孫權,請他尋機起事,利用呼應曹沖的機會,再謀割據江東。孫權頗爲意動,但是他的長子孫登,時年僅八歲耳,卻說:“天下大勢已定,阿爹若強逆天而行,恐吾家族矣!”孫權一甩袖子:“小兒輩何所知耶?”孫登就說了:“張子布見在彭城,常有書來問候阿爹起居,阿爹若不能決,何不相問耶?”
孫權心說張昭内政無雙,可在明見大勢方面,卻似略有不足啊——想當年他還勸我早早依附曹操呢,雖說自己聽了周瑜之言,與荊州聯合,共拒曹兵,結果失敗了,但直到今天,也并不爲此事而後悔,不認爲張昭當初說得就對。
思來想去,便召虞翻前來商議。虞仲翔是會稽餘姚人,其父虞歆曾任日南太守,所以他也算是宦門之後,并且在王郎鎮守會稽時仕爲功曹,在郡中頗有影響力。後來孫策南下,虞翻勸說王朗躲避孫策,王朗不聽,終于喪敗,虞翻從之而逃,直到侯官。王朗對虞翻說:“卿有老母,可以還矣。”翻乃辭歸,孫策親自登門,複命其爲功曹。
孫策橫死後,虞翻輔佐孫權,頗受信用。等到“南人歸南,北人歸北”,顧雍等帶路黨搖身一變成了曹魏治下官吏,那些沒上賊船的南方舊臣則大多歸家閑居——或者更準确點兒來說,是被監視居住。隻有虞仲翔,因爲是《易》學大家,被朝廷征爲全椒令,但是他固辭不就,仍願白衣而爲孫權門下賓客。後來王朗也幾次三番召他入朝,卻都被虞翻給婉拒了。
所以孫權覺得,吳人都不可靠,越人略好一些,而要說能夠寄托腹心的,也就隻有虞仲翔啦,便即密召其來商議。虞翻就說了:“令兄在時,趁中原亂起,以袁術爲倚靠,兵入江南,多所殺戮,吳會士人恨之深矣,乃至主公恨敗,委命于人。今主公再圖大計,惜乎堪用者十不存一,乃欲成霸,難矣哉。且曹魏水師縱橫海上,昔即騷擾吳、會,使我捉襟見肘,疲于奔命,若彼再來,如何當之?”
孫權悚然一驚,說我倒差點兒把魏延的東海水師給忘記了——“然今得此良機而不用,惜哉。且公奕(蔣欽)、子烈(陳武)等皆有書來,請吾複起,若無動作,是陷彼等死也,吾豈忍之?”
虞翻勸說道:“令兄之逝,孫嵩亂于内而黃祖觊于外,而主公終能紹繼其業者,爲民心思安,百僚護佐耳。今天下初定,民心、士心,何其相似?先帝雖薨,諸曹夏侯見在,聞嗣天子亦召是宏輔歸,則曆陽之亂,癬疥耳,何雲良機?公奕、子烈,求仁得仁,死亦無憾,然若竟陷主公于難,恐即死乃不得瞑目矣!”
孫權說了:“曹沖亦有信來,雲若得洛陽,即封我吳會……”虞翻說曹沖這話你也信?他要是真得了天下,還能容得下你?孫權擺擺手,說我的話還沒完呢——“朝廷本忌我也,今得此機,必斷吾首。則起事雖死,隐忍亦死也,奈何?”
虞翻說:“人處死地,乃求一搏,然翻以爲,主公大不必驚亂也。朝廷固疑主公,若非昔日是宏輔南北之語,必召之洛陽,而不使主公在會稽。今盍藉此機而請内遷?則朝廷釋疑,必可保全首級;孫氏仍以會稽爲根,姻戚子孫亦可繁盛。”
孫權說我要是過江北去,那就好比伏在案闆上,等着人來宰啊,你敢保證朝廷不會殺我?
虞翻笑道:“主公以渡江爲伏锧,乃以爲會稽非锧耶?”你現在就跟人案闆上哪,還以爲有跟朝廷讨價還價的餘地嗎?“翻請主公北,正可離此锧也。若先帝在,或謀主公,今嗣天子尚幼,是宏輔素寬厚,必不加害。聞王景興受遺诏輔政,臣可爲款通之,使護佑主公。”
孫權還在猶豫,突然門上來報:“彭城張君書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