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軍之中,馬岱即率部曲來劫馬超,兄弟相見,乃各唏噓。馬岱就問了,咱們如今如何行止?兄長你有什麽想法沒有?馬超道:“今劉封喪敗,且忌我,不可從也。弟可匿我軍中,僞作奔散,詐入雒城,經雒乃可往成都去也。”
馬岱皺眉道:“兄今仍欲歸成都耶?太子雖敗,麾下尚數萬衆,尚可與魏人一戰,吳、李坐守之勢,非可以久者也,何必相從?”
馬超冷笑道:“今勢既沮,分則力弱,合則力強。吳、李坐守,既畏魏人,又忌劉封,聞弟往投,必喜而納之,吾等即趁勢擒之,以奪成都。複以成都之兵迎劉封,則封必不敢再囚我矣。合力以禦北軍,國家或可危而複安。”
馬岱大喜:“此真妙策也!”哥哥你早這樣多好,一心爲國家考慮,咱們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啊,天幸你終于醒悟過來啦。好,兄弟我就繼續跟着你,咱們共謀大事。
于是領着親信部曲和武都敗軍,一路狂奔,竟然跑在了劉封之先,直入雒城。雒城守将關平是聽說過馬岱已歸從太子劉封的,便即開門迎入,馬岱就說啦:“今師喪敗,或将退守綿竹、雒縣,但恐成都掣肘,斷絕糧運,則我軍必覆,故岱得太子命,使先期赴都,以說吳懿、李嚴。”
關平雖然奇怪,怎麽劉封不派個能說會道的文吏去遊說吳、李,倒派了馬岱來,不過再一琢磨,他馬家原本是遵從成都旨令的。或許便想利用這一層關系,去動吳、李之心吧。即備糧秣相贈,把馬岱等人一路送至成都近郊。
馬岱先遣人入城相會吳、李,說我此前追随家兄。兵敗漢中,無奈之下才暫且歸從了劉封,如今劉封因難敵魏軍而敗退,我乃趁機偷過雒縣,來投朝廷。希望大将軍收納。吳懿便問來使:“馬将軍麾下,今幾許人?”使者回答:“不過七百餘卒,馬二百匹。”吳懿又問:“馬孟起何在?”回答說:“尚爲劉封所囚耳。”使者說馬岱在城外待罪,生怕因爲戰敗和曾歸劉封之故,将會遭受懲處——“若大将軍不肯寬宥,乃當别去;若肯寬宥,還望大将軍出城相迎。”
吳懿尚未回答,旁邊李嚴忙道:“馬将軍棄逆從正,何罪之有?然大将軍貴重,不可出城往迎。嚴請代大将軍往。”吳懿倒是也挺垂涎馬家兵将,當即首肯:“如此,勞煩正方矣。”
李嚴即領一哨兵馬出城來迎馬岱,遠遠的便見馬岱拜倒在地,急忙催馬上前,然後下來攙扶:“将軍何必如此?”馬岱一瞧,吳懿不肯出城,面前隻有李嚴,不禁略略失望……
不過他兄弟兩個也早就商量過啦,倘若吳懿中計出城。那是最好,可當場将其拿下,則成都如在掌中。那要是吳懿不出來呢?且看誰出來了,若使他人來召。隻得暫且入城,再尋機以謀吳、李;若是李嚴肯來,不妨先将其拿下爲質,再挾之以入成都,以李嚴命誘得吳懿過來。
于是馬岱便即站起身來,朝向李嚴深深一躬:“有勞太傅來迎罪臣。先請入營歇息,罪臣将布列兵馬,以候太傅點校。”你先歇會兒腳,喝口水,我把大家夥兒全都召集起來,讓你點明數量,便好共入成都。
李嚴拉着馬岱的手,笑吟吟地道:“将軍可即率部入城,何須點校?”随即伸手一指馬家軍才剛紮定的營寨:“請吾入營,得非令兄欲相見乎?”
馬岱聞言大驚,才待後退,早有禁軍簇擁上來,長矛當胸,将其逼住。随即李嚴重新上馬,揮動旗幟,隻見四下裏伏兵盡起——他還真不是領着幾百人護衛就敢出來接馬岱的,身後不下三千兵卒,趁着跟馬岱說話的機會,秘密潛近馬家營寨,随即得命,一時并起。
馬家這些本來就是敗兵,士氣很低,如今馬岱既被擒獲,又遭數倍于己的軍兵圍困,無不沮喪,對面一嚷嚷:“馬氏欲亂,爾等不過受其脅迫耳,但棄械而跪,皆可免死。”當即有七成全都放下武器,停止了抵抗。餘衆簇擁着馬超從營中殺出,馬超怒指李嚴:“正方此何意耶?”
李嚴冷笑道:“孟起匿于營中,又何意耶?”
馬超知此事不可善了,便即舞開大槊,直取李嚴。李嚴撥馬後退,再度揮舞旗幟,軍兵簇擁上來,将馬超團團圍在垓心。馬孟起好勇,長槊使開,如閃似電,瞬間便已刺倒二卒,但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被迫掉轉馬頭,殺出重圍而去。
李嚴尚且不肯罷休,下令急追:“生緻馬孟起者,萬戶侯!殺之,賞千戶!”成都禁軍個個精神抖擻,體力旺健,馬家軍卻千裏奔逃,精神和肉體雙方面均甚疲憊,哪裏還抵禦得過?瞬間崩潰,馬超單騎而走。
成都軍追不上三裏,忽見前面旌幟飄揚,似有大軍開到。李嚴驚道:“馬氏爲劉封來賺成都,果有大軍合後。”趕緊下令收兵,押着馬岱與馬家俘虜,返回成都,緊閉城門。
原來劉封一口氣退到了綿竹,先使黃權率數千兵到雒縣,協助關平守備,并且嘗試去跟吳、李談判。黃權至雒,關平迎入,便說起了馬岱才剛過去不久。黃權驚道:“岱劫超而走,彼欲歸成都耶?抑欲取成都耶?”心說這哥兒倆要是想逃歸劉禅陣營,那咱們一點兒招兒都沒有;倘若起意謀奪成都——“馬孟起見小利而忘大義,用小謀而忽大略,此輩何足成事?必爲李正方所破!”于是率軍前來,探看消息,正好接着馬超。
馬超見到黃權,不禁伏地痛哭,說:“本欲謀奪成都,以取太子之信,且合國家爲一,抵禦魏賊,不想事敗。吾弟陷身于逆,必不得活也!”黃權趕緊安慰他:“孟起既在,吳子遠等必不敢害令弟,可勿憂也。”說你這回算是徹底跟成都方撕破臉了。從此可一心一意爲太子效命吧。馬超指天劃地地發誓賭咒,說我再無二心,必要扶保太子以登大位!
再說李嚴押着馬岱歸入成都,來見吳懿,吳子遠已經聽說了城下之事。便問李嚴:“正方何以識其爲詐耶?”李嚴說這個簡單:“馬氏兄弟情笃,則岱安有陷超于劉封處,而敢來投吾等?”要是兄弟倆一起來的,說不定我還信了幾分,如今就馬岱一個人跑回來,他就不怕一投成都,那邊劉封暴怒,把他哥哥馬超給宰了嗎?“若即入城,吾或不察,今欲诓大将軍出迎。則其心叵測可知矣。”
吳懿歎道:“幸虧正方,不然,吾等恐無噍類矣。”就要下令将馬岱斬首。李嚴趕緊擺手攔阻,說不可,你要是真的殺了馬岱,咱們跟馬家這仇就結大啦,再也沒有了回旋餘地,不如暫且囚禁馬岱,則可牽制返回劉封陣營的馬超,以爲将來布局。于是下令将馬岱暫囚獄中。
轉過臉來。吳懿再問李嚴:“今魏人已奪漢中,複取三巴,劉封敗績,吾等當如何應對?前欲使封與魏人兩敗俱傷。我可取其利也,今若與封合,恐爲所趁,若不與合,封死則成都孤城耳……”
李嚴微微而笑,說沒有關系。我從前的布局,計點時日,應該已經起了一定效果啦,如今隻須一能言善辯之士前往魏營,去遊說是勳,則國家必可危而複安也。吳懿點點頭,問道:“何人可遣?是宏輔辯舌無雙,天下知名,誰可與侔者耶?”咱這兒能夠找出來比是勳更能噴的人嗎?
李嚴笑道:“口舌小道耳,若勢不至,即有蘇張之口,亦不能動搖人心也。子遠以是勳止舌辯之士耶?以爲非口舌過之者,乃可說之耶?”我說找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去遊說是勳,前提是此前的安排已經成功,大勢所趨,使是勳不得不應,而不是必須得找個比是勳更能噴的。
倘若是勳在此,他一定會想啊,這又不是玩兒遊戲,隻要舌辯成功,多難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倘若無利可圖,無勢可應,哪怕你說出大天來,人照樣理都不理。
“廣漢秦子敕,必可動是宏輔之心也。”
吳懿首肯,便召秦宓前來,命其改裝出城,前去魏軍大營。秦宓就問啦,說你們打算要我去對是勳說些什麽?時勢如此,想要說服他退兵,那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難道你們打算俯首而降了,派我去跟他說說條件?
李嚴笑道:“非也。今遣子敕往說是宏輔,欲使其擁兵而王蜀中,則可令魏人自亂,國家得安耳。”
秦宓大驚,說你們瘋了不成嗎?是勳怎麽可能稱兵作亂?首先,他是曹魏重臣,曹家姻親,在洛陽也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憑什麽要冒險,嘗試在蜀中稱王?再則,此人向以忠誠著稱,即便他這忠心隻是假的,表面文章,終究背負文宗之名,愛惜羽毛,沒有足夠的把握,怎麽肯往自己身上潑污水?而且他所部都是雍、涼、荊三州的兵卒,因伐蜀而初領,不是長期統帶,可以如臂使指,幾同私人武裝的,就算想要造反自立,勝算能有多高?是勳又不是傻子,豈有利令智昏,走上這條邪路的道理?
李嚴笑道:“吾早使人在中原廣傳消息,雲是勳擁大軍而趁蜀弊,卻不能速進,是欲養寇而自重也。今掌十萬之衆,若過半歲,厚植親信,則其勢不可搖也。彼常與小卒、鄉民語,收買人心,是其證也。衆口爍金,積毀銷骨,雖骨肉至親而不能保安,曾母爲之投杼,而況操之與勳耶?計點時日,消息已至勳處,彼必惶惑猶疑,子敕适往說之,必能亂其心矣。其心既亂,魏人必擾,乃可阻之雒城下。若是勳急破雒城,并下成都,奏凱複命,則謠言不攻而自破;若彼頓兵雒城,久不得進,曹操必疑,或申斥,或易帥,則魏人之勢挫,我可反擊之,逐彼出蜀也。國家存亡,在此一舉,望子敕勉力從之!”(~^~)
PS: 春節将至,給大家拜個早年了。感謝朋友們兩年來的支持,文魁也終于接近了尾聲,倘若不出意外,估計再有個十五萬字頂天了,我也該開始考慮并且構架下一部書啦。而此書的終卷,亦當仔細籌謀,不欲使人說“爛尾”也。每當年節,最爲繁忙,今天跑了一整天的親戚,明後天計劃帶小崽出門玩一趟,再往後幾日估計也難尋整塊的時間了……基于以上三個原因,無法保證春節期間每日更新,我會盡量多寫的,也希望朋友們可以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