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既駐蜀中,又曾在成都、漢中之間來回跑過好幾趟,對于白水關地形之險要深有體會,他恐馬岱常在武都,未識地理,故此紹介道:“關頭依壁而築,連貫棧道,天險雄峻,實以此爲最也。敵自北來,無閃轉騰挪處,唯正面仰攻一途,棧道狹窄,攻亦不過二百許人,若衆反爲所累,又不敢縱火。前張紹報曹魏前軍約四五千,關中有八百卒,自可敵之。但守禦得法,即百日亦難破也。”
馬岱提醒他:“張紹未熟戰陣,不可與乃父相比,魏人來則必命能将。從來國在德不在險,将在謀不在勇,若張紹果能守此,太子不命吾等來也。”趙雲點點頭,說伯瞻你說得好,所以我一路上心急如焚,就怕遲了半步。不過好在目的地近在眼前了,估計今日午後便可入關,接替張紹指揮——有你我在,必不使魏人破關也。
話音剛落,忽見前面白水關方向有濃煙騰起,二将不禁大驚:“得無關破乎?!”正如趙雲所說,白水關連接棧道,所以攻守雙方都不敢縱火,照道理無論是燃炊造飯,還是點烽報信,都不至于造成那麽濃的煙霧啊,除非關卡被破,張紹在走投無路之下,主動放火燒關,甚至燒斷棧道。欲阻敵勢……
大驚之下,趕緊加快了前進的速度,走不多遠,果然遇見了自家的敗兵。趙雲忙問:“關破否?張将軍何在?”敗兵個個面如土色。結結巴巴地道:“魏人施妖法也,守卒多死,白水已陷!”趙雲和馬岱面面相觑,各自驚駭莫名。
原來此乃是勳抵達關下的次日,朝食過後。白水關守将張紹便即鼓舞士卒,各執器械,嚴密守備,以待魏人的進攻——按照慣例,再過不了多久,曹真就該發起本日的第一輪沖鋒啦。正在此時,忽聽關下鼓樂喧天,蜀軍聞聽都不禁一愣啊,心說若要進攻的話,擂鼓也就夠了。幹嘛還要奏樂?難道是曹魏主将到了?可哪怕皇帝親至,也沒在戰場上還演奏器樂的道理啊。
張紹手搭涼篷,擡眼望去,隻見魏軍于棧道較寬處左右布列,簇擁着一個人出來。此人打扮好生怪異:也不戴冠,長發披散,黃綢抹額,左右各插一支長長的雉尾;身穿黃色長衣,衣襟不系,迎風鼓蕩;跣足。不着鞋襪;左手托一方印,右手執一長劍。
當即就有幾個小兵叫喚起來了:“是治頭大祭酒!”
張紹心說治頭大祭酒是啥玩意兒了?便喚一名呼喊的兵卒過來詢問。小兵解釋說:“昔師君治漢中,道法廣布,及于葭萌、梓潼。以道術精深者爲祭酒,領衆且能活死人、布雲雨者,号治頭大祭酒……”說白了,這是五鬥米道張魯以下最高級教職者“治頭大祭酒”的裝束。
張紹驚問:“得無能施妖法者耶?”小卒面如土色,連連點頭。張紹本人也将信将疑,但還是高聲訓誡并且安慰士卒:“勿使靠近。則其法必不能用也!”
再瞧那位“治頭大祭酒”距離關頭一箭多地,停下腳步,張嘴說了幾句什麽,因爲距離太遠,聽不分明。可是随即簇擁在他身旁的魏軍就一起高呼起來,隐隐綽綽的,随風飄過來大概是這麽幾句話:
“師君今在洛陽,爲魏天子座上客,則魏伐蜀賊,必使高徒助之也……即降可免死……若不從命,大祭酒當役五火鬼兵取關……凡蜀人者,一并食盡!”
要說張魯的五鬥米道,其發源地就是四川,後來被劉焉唆使北取漢中,這才在漢中大肆擴張開來,幾乎造成一個宗教王國。雖說劉璋上台後與張魯翻臉,在境内禁止其道法傳布,但各地尤其是靠近漢中地區,私下信奉的百姓仍然不在少數。而就算不信五鬥米道的,蜀人向來崇巫信鬼,也大多認定了張師君及其手下那些弟子啊、祭酒啊,全都确實會使妖法。于是聽得此語,大多膽戰心驚,有幾個膽兒特别小的,或者迷信思想最爲濃厚的,直接抱着頭就朝關城下縮。張紹手執長刀,連斬兩人,才算勉強把人心重新給穩住。
魏人呼喊一陣,見蜀人并無降意,于是“治頭大祭酒”便在棧道上踩罡踏鬥,揮舞劍、印,擺出各種奇怪的姿勢出來,随即他身後就冒起了濃重的煙霧。張紹凝目觀望,心說這真的是妖法嗎?還是放火燃煙,用以惑我?可是魏人真敢在棧道上放火嗎?
正在驚疑不定,就見一陣風起,将那濃煙直朝關上卷将過來。張紹略略朝後退了一步,覺得此煙甚嗆,忍不住就大聲咳嗽起來——身旁咳嗽聲也此起彼伏。張紹忙叫:“仔細戒備,勿使敵軍趁煙來攻……”可是話才喊了一半兒就喊不下去了,隻覺得喉頭火燒火燎的,随即鼻中竟然淌下血來。
有蜀卒大叫道:“鬼兵,鬼兵來啦!”隻見濃煙之中,自“治頭大祭酒”身周突然湧出無數鬼怪來,個個眼似銅鈴,面赤如血,獠牙外翻,一手是五彩斑斓的旁牌,一手執刀,蜂擁而至。蜀兵無不大駭,争相奔蹿,張紹也不能止。張紹急了,心說什麽鬼兵,我射死一個,汝等便知虛妄啦。當即取過弓來,搭上箭,瞄準最前面一個“鬼兵”,便是狠狠一箭射去……
可是他這時候手是軟的,那箭僅僅飛出十餘步遠,便随風而飄,不知道射到什麽地方去了。旋即那些“鬼兵”便已沖至關前,攀緣而上……張紹還待抽刀抵禦,卻被一名“鬼兵”橫牌一擋,他跌跌撞撞地站立不穩,竟然一個跟頭栽下關城,直堕入洶湧的西漢水中……
白水險關,就此告破。
當然啦,這個世界上本無妖法,也沒什麽鬼兵,這全都是是勳所玩兒的小花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還得感謝他前一世的記憶,在當時的社會裏,古老傳承的各類曲藝、評書,本來摻雜着很多神神鬼鬼的東西,受政治大環境的影響,在他少年時代,大多被用“唯物主義世界觀”給修正過了。表演者往往會花費很大篇幅,繪聲繪色地描述所謂諸葛軍師觀星借風、撒豆成兵雲雲,其實都是利用了時人的迷信思想而搞的障眼法,他當時如何分派,如何化妝,如何放煙霧制造氣氛……
不過一開始,其實他還并沒有想到這一出。當日起意放火取關,被曹真直接駁回,是勳就不怎麽甘心啊——風向如此之好,不讓放火,那不是太過可惜了嗎?于是詢問沮授,沮子輔就說啦,咱雖然不能放火,但“都督今輿來物,或可用矣”。
是勳輿來何物呢?其實說白了很簡單,就是他一直看重的火藥武器。
且說當日曹操斬殺道士謝徵,一方面火藥武器的研制再沒有了領頭人,二來謝道士多年未出成果,曹操也逐漸對這種新武器喪失了信心和興趣,于是幹脆——不再專搞一攤了,還是歸給兵部吧。火藥武器開發和研制的重任,就此落到了諸葛孔明頭上,然而諸葛亮對此也不甚了然,隻好前來向老師是勳請教——這東西最初就是你搞出來的呀,如今該怎麽繼續研究下去,還是止步原有的基礎即可,您得幫我拿個主意。
是勳說别以爲就你跟馬鈞研究機械,才能出軍國重器,其實這火藥武器發展下去,前途更是無可限量——當然啦,如今我就算跟你說了,你也未必聽得懂,更不會信。所以火藥武器的研發不可以停,我給你大緻指點幾個方向吧:
第一,是硫、硝、炭三種原料的純化,隻有原料夠純,才能産生最高的燃燒效率,甚至是爆炸效率。曾經有穿越小說寫道主角一發明火藥,便用以爆破城牆,這完全是扯淡的事情,且不說傳統黑火藥基本屬于燃燒藥而非爆炸藥,就算也能爆炸,在原料提純技術低下的前提下,能當炮仗使就不錯了,還炸城牆?
第二,是嘗試添加其它輔料,以增強其燃燒或者爆炸某一方面的功效,經過反複實驗,拿出最合适的配比來,進而嘗試大規模生産。是勳隐約記得,在《武經總要》中記載過三種不同的火藥配方,原料就非常豐富,除基礎三樣外,應該還有蠟、油、漆什麽的。
第三,目前的火藥做燃燒藥勉強夠用(反正比這年月其它的軍用燃燒藥效用高),做助推劑和做爆炸藥,都還屬于兒童玩具層次……估計原料提純和配方細化也不是一朝一昔之功,那麽不妨換個思路,咱們用火藥再搞點兒别的玩意兒出來……比方說,發煙藥?
“可試調以砒霜、巴豆、狼毒等,看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