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勳是曹操派出去的使者,聯姻若成,他就是大媒人。爲了對外表示這隻是普通的官僚之間的聯姻,而非政治手段,曹操并未再給是勳加以魏官,他純粹算以個人身份前往——頂多也就是男方的長輩、親眷而已。然而其名本著,腦袋上也仍然冠着漢侍中的頭銜,故此所到之處,各郡、縣守、令及地方豪門,紛紛迎候、款待,倒是無限的風光。
于是出得關來,經漢陽、隴西而抵金城,閻行閻彥明奉了金城太守楊阜之命,率軍迎候于境上。閻行說了,麹演之亂尚未平定,如今就連涼國都城令居附近都不怎麽安全,故此他才領兵前來,好護衛是勳去往見呂布。
是勳詢問涼州動亂的情況,閻行詳細地解說了一番。作反的勢力共有五股,一是張掖張進,二是酒泉黃華,三是武威顔俊,四是金城麹演,還有武威郡内的三種胡部。要說亂兵數量其實也不是很多,各都不足三千,就算擰成一股繩,亦不到滿萬,豈是百戰涼軍對手?問題這些家夥都是地頭蛇,每得地方顯姓援助和遮護,在廣袤的西涼平原上跟涼軍打起了遊擊戰,所以才一拖好幾個月,都未能徹底平定。
呂布分派各将,其中張遼順利屠滅了三種胡,高順設伏殺死了顔俊,可是随即和鸾率顔俊餘部又起。至于魏續剿黃華、侯成剿麹演,目前都尚無捷報傳來。
要說楊阜、姜叙等,雖亦涼州大族,但他們的根據地是在南方的漢陽、隴西等地,于涼州北方各郡影響力相當有限。故此在平亂中也派不上多大用場。
是勳就問了:“呂将軍見在何處?”
閻行回答說,呂布此前率軍北上,想要通過敦煌去平西域。可是才剛走到地方,各郡便即亂起,而且等于切斷了他與國都令居的聯系。呂布一開始隻當是癬疥之禍,也懶得再動彈。便分遣諸将平亂,所以嘛——目前他還在敦煌。
我靠,是勳心說我這趟跑得可夠遠啊,估計等我見到呂布,曹操那邊兒都該準備好受禅台了……
沒有辦法,隻得先跟随閻行前往令居。并且經過姜叙的引見。拜訪了呂布之妻魏氏。魏氏隔着屏風與是勳相見,是勳道明來意,魏氏說:“若得魏王公子爲婿,不負我女。然我終婦人也,還當涼公決斷。”于是是勳就在令居城内歇了兩日,與姜叙等人密談一番,姜叙明确表示,隻要呂布離開涼州,魏王遣使上隴。便可順利接收他們手中的土地——起碼非涼國所有的北地、安定、漢陽、隴西四郡,可傳檄而定也。
是勳随即動身,繼續北上,在閻行三百騎兵的衛護下前往敦煌。途中也曾遭遇亂軍,好在閻彥明治軍得法,用兵得力,都僅僅有驚無險而已。十數日後抵達武威郡治姑臧,守将高順出城相迎,自稱已将和鸾團團圍困在蒼松縣北,不日即可盡數剿滅。
呂布麾下諸将。大多是些蠻勇之夫,史書上的記載也很少,傳說中的評價也不高,隻有張遼、高順二人與衆不同。張文遠不必說了,在原本曆史上降曹爲大将,逍遙津一戰名震江淮;至于高順,史書上記載說:“順爲人清白有威嚴,不飲酒,不受饋遺。所将七百餘兵,号爲千人,铠甲鬥具皆精練齊整,每所攻擊無不破者,名爲陷陣營……布知其忠,然不能用……以魏續有外内之親,悉奪順所将兵以與續。及當攻戰,故令順将續所領兵,順亦終無恨意。”
就是說,這人不但是一員悍将,而且忠誠勤勉,即便受了委屈也毫無怨言,徹底是個大好人啊。是勳其實挺垂涎這張、高二将的,不過張遼還則罷了,根據史書上的描寫,估計以高順的性格是拉攏不過來的——即便呂布死了,他也有九成九會殉死。
離開武威以後,轉道西北,不日抵達張掖郡治觻得,張遼迎入。據張遼所言,因爲魏續征剿酒泉黃華不利,呂布親自領兵離開敦煌,東歸酒泉,目前正駐軍在酒泉、張掖交界處的表氏縣中——是侍中您運氣不錯,從令居出發往見我家涼公,可以少走三分之一的路程。
是勳辭别了張遼,匆匆上路,翌日即行至兩郡交界之處,忽見十餘騎飛馳而來,爲首一人高呼道:“來者得無是令君耶?”是勳正好坐車坐累了,換馬來騎,瞧對面打出的是涼國旗号,便即招呼道:“吾是勳也,然已卸職,無可‘令君’稱之。”
看看馳近,那人止住部衆,跳下馬來朝是勳行禮:“末将龐淯,拜見是……公。”是勳也跳下馬,聞言雙眉一軒:“得非表氏龐子異耶?”
龐淯字子異,也是史書有傳之人。他曾經擔任過涼州從事,後任破羌長,武威太守張猛攻殺刺史邯鄲商之後,龐淯前往哭喪,并且懷揣匕首,欲圖刺殺張猛,張猛感其忠烈而不肯殺。其後爲酒泉太守徐揖請爲主簿,郡人黃昂(也不知道跟這會兒的黃華有什麽關系)叛亂,包圍郡城,龐淯潛出城外,向張掖、敦煌二郡求救,二郡太守尚且狐疑,不肯發兵,龐淯伏首劍上,才終于感動了對方。隻可惜援軍來晚一步,城池還是被攻破了,徐揖遇害,于是龐淯收斂主公屍體,送歸本郡,并且爲之守喪三年。
曹操聽聞此事,亦深爲龐淯的忠誠所感動,即刻召爲掾屬;曹丕稱帝後拜爲驸馬都尉(這會兒的驸馬還跟公主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遷西海太守,最後官至中散大夫。
當然啦,在這條時間線上,張猛殺邯鄲商是在關中,涼州人龐淯就算聽聞此事,也來不及千裏迢迢跑去奔喪和謀刺張猛。那麽他就沒有丢掉破羌長的官職,未入徐揖幕中,黃昂造反的時候,他也沒有出城求援,事後也不可能去爲徐揖守喪……總而言之,曆史因爲小蝴蝶翅膀的扇動而改變,龐淯避過了人生中的所有艱險,也幾乎喪失了所有成名的機會……
不過無所謂啊,是勳所以記住了龐淯此人,還真跟他在曆史上的履曆關系不大,而主要因爲——他有一個足夠強悍的老娘。根據《三國志》和皇甫谧《列女傳》記載,龐淯之母名叫趙娥親,乃酒泉郡治祿福縣趙君安(估計是以字行)之女。趙君安爲同縣李壽所殺,三個兒子也都在不久後得病死了,李壽挺高興,說:“趙氏強壯已盡,唯有女弱,何足複憂!”誰料到趙娥親竟然“帏車袖劍,白日刺(趙)壽于都亭前”,生把父仇給報了。
漢代的輿論是鼓勵血親複仇的,所以趙娥親不但受到當地士人的援護(縣長尹嘉就甯可丢官也要放她走),而且事後還得到涼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劉班等人的上表贊頌,刊石立碑,誇她是名烈女。
真是有什麽娘就有什麽兒子啊……
且說龐淯拜見是勳,是勳忙問:“得非表氏龐子異耶?”龐淯說我就是,今爲涼公帳下将,奉命前來迎接是公。旁邊兒閻行聽着挺奇怪,就問:“是公曾與龐子異有舊乎?”沒錯,他娘是挺有名,起碼在這涼州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但這不代表龐淯也很有名哪,連我都隻知道他最近挺得呂布看中而已,未見其人,更不曉其表字,怎麽你是勳才到酒泉,就能一口道破呢?
是勳“嘿嘿”一笑,低聲對閻行說:“龐子異,蔣子翼之友也。”
閻行本來就是曹家安插在涼州的間諜,所以對于同爲間諜的蔣幹,雖然各自單向聯系,秘密工作沒有交集,對于對方的真實身份還都是心裏有數的。因此上是勳這麽一說,閻行就明白了,哦,這是蔣幹新發展的下線;而龐淯聞言,瞟一眼閻行,也當即心下了然——是自己人。
随即是勳便又低聲詢問龐淯:“可能得見子翼否?”龐淯點點頭:“往來無礙。”是勳說好,我今日旅途勞累,不打算面見涼公了。說着話,悄悄伸手入懷,掏出一張事先寫好的字紙來遞給龐淯——“可密傳于子翼,使先與涼公言之。”
對于能否說服呂布,他心裏還真沒什麽底,所以早就打算先通過蔣幹給呂布吹吹風——蔣子翼不是在密書中多次吹噓,說呂布對他信任不疑,言聽計從嗎?由他先說,可能效果比我直接遊說要來得好一些吧。
龐淯會意,趕緊雙手接過,揣入懷内,随即便引領着是勳、閻行等進入表氏城内,安排住下。他去禀報呂布,說人我已經接着了,然而是公說他旅途勞乏,風塵待洗,希望能夠先好好歇一晚,明日再來拜會涼公。呂布擺擺手,說我知道啦,你先下去吧。
龐淯去後不久,呂布正打算也洗洗睡了,門上來報:“蔣先生求見。”呂布便即端坐,延請蔣幹入内。蔣幹坐穩當以後,開門見山地問:“主公可知,是宏輔今來我國,所爲何事?”
呂布說我聽說了,曹家想跟我聯姻——“正待請問子翼,可允之否?”蔣幹擺一擺手:“不可也。”(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