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頭風複發

法正接到成都傳來的密報,稱龐士元或将不利于自己,正是在設伏圍殲夏侯淵的前夜,圈套已經設下,誘餌已然抛出,就等着夏侯妙才來自投羅網了。故此他即将防備甚而反擊龐統之事,托付給了好友李嚴,請他去信請求彭羕搜集龐統驕縱不法的證據,自己則一門心思放到了最後落實計策,收拾夏侯淵之軍略上。

龐統素有清介之名,可能确實不象他法孝直一般,挾私報複,所爲不法,然而劉備統軍在外,龐統總攝内務,其間是否有擅權甚至弄權情狀?這類錯誤還是很好抓的。

且說既斬夏侯淵,龐統即謂劉備:“吾料張郃得訊,必往雍縣,子度(孟達)不足當也。主公當速整軍馬,前往相援,趁勢示夏侯首級于城下,則雍縣必下,吾在關中,乃得立足之地矣。”

劉備言聽計從,急忙就地休整兵馬,翌晨即動身往雍縣來。距離雍縣将五裏處,忽有敗兵來投,雲張郃率軍北上,已破孟達。法正大喜,道:“不過五裏,我軍速進,即可于城下摧破張郃,并斬之也!”

五裏地單個人晃晃悠悠地遛跶,且得一陣子呢,可是在大軍團作戰當中,卻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張郃才破孟達,打掃戰場、重整隊列、救護傷者,且得有一陣子呢,就算雍縣城打開城門放他進去,估計都未能走過一半,益州軍便可洶湧殺到。

再說了,隻要明示夏侯淵已死,雍縣城中必然人心惶惶。就算多他一個張儁乂。難道能夠那麽快便重振士氣嗎?正好趁機把張郃跟雍縣給一起端喽。

張郃既敗。則發一偏師往,陳倉亦可一鼓而下也。

可是誰想到益州軍緊趕慢趕,最終卻還是晚了一步,張郃幾乎是在擊破孟達的同時便陡然轉向,瞬間閃人了。就連法正對此也不禁目瞪口呆,覺得不可思議,急忙遣人各處打探,這才終于明白了張郃爲啥會跑得那麽快。

原來前日傳令張飛後撤。經散關故道返回蜀中,然而張益德寸功未立,卻不肯就此收手。他是暫時退入了故道,但兵進十數裏後卻停下了,随即遣人喬裝而出,打探陳倉情況。陳到屢屢勸谏,說咱們要再不動身,估計幹糧吃不到南鄭啦,半路就得斷糧。張飛卻總是一瞪眼,回複道:“八尺男兒。可五日不食也,焉得便死?”

陳倉城内。張郃得到夏侯淵的軍令,率軍佯作北上,以策應雍縣,牽絆攻城兵馬。可是他這邊兒才剛出城,便有探子傳報張飛,張飛當即率軍連夜疾行,再度沖出散關。陳到表示憂慮:“察張郃所爲,疑兵也,必不去遠,候我攻城,彼乃折返,恐爲所敗矣。”張飛一撇嘴:“敵若無隙,不可乘也,若其有隙,焉可縱之?兵固險事,豈敢惜身?”我就賭這一把了,即便戰敗,好過空手而歸!

那邊張郃遣人密觇雍縣形勢,哨探回報:“雖仍連營數十重,然皆空置,恐飏去矣。”張郃聞訊一驚,心說敵人跑了?跑哪兒去了?莫非前去堵截妙才将軍了麽?可是怎麽如此之快?感覺夏侯淵還沒打到蛇的七寸,蛇尾就搶先反卷了回來——莫非計劃洩露,使敵預作準備了麽?不好,妙才将軍危矣!

那麽自己該怎麽辦?隻有快速進兵,先摧破敵軍留屯在雍縣城下的兵馬(估計不會很多),然後再尋找夏侯淵的所在,加以策應才是。當即下令,全軍進發,直抵雍縣。

張郃走了,後面張飛卻悄無聲息地摸了上來。主将既去,陳倉城内的防禦難免松懈,結果被張飛連夜搶渡渭水成功,繼而不計傷亡地猛攻城池,僅僅一個上午,陳倉要塞便即陷落。

消息傳至軍中,張郃正跟孟達鏖戰呢,聞訊大驚。他知道陳倉既失,雍縣必不可守,而且倘若張飛急撓其後,本部必将潰散。于是一咬牙關,策馬而前,率先沖鋒,一舉打垮了孟達,随即不作絲毫停留,便率部衆向西方疾速撤走。

劉備得到消息,不禁頓足:“益德不遵将令,乃至此失,不得取張郃首級矣!”衆将解勸道:“張将軍既取陳倉,有功無過,主公不可苛責之。今既南路無憂,乃可速下雍縣,踵迹張郃,直搗敵腹心去也。”

于是即将夏侯淵首級以示城上,守軍士氣急堕,紛紛逾城而走。益州軍一個沖鋒就把城池給奪下來了,縣長封吟自縛而降,劉備善加撫慰,仍使其守雍縣。

大軍就此繼進,洶湧向東,蘇則知不可守,主動放棄郿縣,後退到了武功。随即張郃、郭淮等各自率軍來合,郭淮建議道:“張将軍,國家名将,劉備所憚;今日事急,非張将軍不能安也。”于是公推張郃爲主,鼓舞三軍,重振士氣,好不容易才把戰線給穩固了下來。

不過至此,扶風半郡皆沒,魏軍皆退至雍水之東,不但全無攻勢,且守亦倉促。涼、益聯軍則形勢大好,尤其既得陳倉、郿縣,則可自褒斜道運糧資供——雖然道險難行,終究比從涼州兜個大圈子再運上來要近便得多,況且也可避免受制于人。

那麽形勢如此糟糕,曹操的援軍又在哪兒呢?其時曹操已至郦山,距長安幾乎咫尺之遙,然而一夕收到盧洪自安邑得來的密報,卻不禁使他眉頭緊鎖,腦門兒一陣一陣地發漲。沉吟良久,曹操終于還是把密報擱火上燒了,然後吩咐傳信之人:“還報盧慈範,若有一字洩露于外,孤必斬之!”

曹昂對漢室還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對于自己篡漢的圖謀向來就不熱心,甚至有些不以爲然,曹操作爲他爹,哪有瞧不破的道理?隻是沒想到兒子這回說話如此激烈——是因爲本在私室,當面的又是親戚,所以才口無遮攔嗎?倘若是曹昂原話還則罷了,隻有文字傳遞,并無神情相伴,曹操的感受不會如同身臨其境的是勳那麽深——說白了,疑惑會大過失望。問題曹丕給修的那幾句話實在太狠啦,什麽“真權奸也”,什麽“恃功而傲,擅權而逼”,甚至于“吾甯曹氏族,亦不爲此不忠不義、禽獸之事也”……

子修你不是一慣純孝的嗎?“爲君父隐”乃孝道之義,哪有你這麽說自家老爹的?!難道我竟然看走了眼,他從前那副孝順面孔全都是假象嗎?不能,不能……

可是曹操也不好寫信給曹昂,向他提出質問——這記錄下來的,究竟是不是你的原話?即便是原話,又是不是你的本意?就算當面也不好這麽問啊,否則父子之間那就真的徹底撕破臉啦。再說了,除非鐵了心欲與乃父決裂,否則曹昂絕對不肯承認哪。

正如曹丕所料,即便曹操再如何重用盧洪、信任校事,也不會輕易聽信這些風言風語,就算确實相信了一部分,也不會就此大光其火,一沖動就抹掉曹昂繼承人的位子。他想着且等我返師以後,再找是勳好好探問一下,也再查問查問子修你的真意。倘若這些确實是你的真實想法,那麽爲家國計,我就算再如何寶愛你,也不能讓一個“甯族曹氏”的家夥來當我的繼承人呀!

不過呢,他終究還是小孩子,就連當爹都還沒幾年呢,隻要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嚴加督責,未必就教育不回來——隻是這終究是令人頭痛的事情啊。

曹操是沒有想到,讓他真正頭痛的事情馬上就到了,翌日才待起身,突然西方來報,夏侯淵覆師喪敗,身首異處!曹操這才大叫一聲,當場厥倒——頭風徹底複發。這一痛就是連着好幾天,他幾乎連挪動都挪動不了啦。等數日後病情稍緩,終于抵達長安,前線局勢已經惡劣到無以複加了。

雍州刺史司馬懿将曹操迎入州署,同時禀報:“金城有使,求見魏公,因知魏公不遠,臣乃請其暫待……”曹操一搖頭:“置之。”情勢如此糟糕,我還有大把的公務要辦,這會兒誰有空搭理韓遂派來的使者?你随便安排吧,等有空我再見他。

曹操并不忙着前抵一線指揮,而即坐鎮長安,調兵遣将,重整防線。首先要做的,就是将從關東帶來的軍兵陸續派往雍水前線,悄無聲息地替換下士氣衰弱的敗殘兵馬,然後沿水東築堡,以遏制聯軍的攻勢。

曹操必須做好前線再敗一場的準備,一方面向河東、弘農、馮翊等處抽調兵馬,同時自杜郵至鎬,搶築起第二道防線來,以備守長安。然後他又給呂布寫信,譴責陳宮相助劉備的行爲,隻是字裏行間所表現出來的态度,卻對呂奉先并無絲毫怨怼之意,仿佛陳宮跟對方壓根兒就不是同一個陣營的,他隻是在跟老朋友抱怨他人之事一般——此正是勳所建議的“區隔陳呂”是也。

等大緻忙完了這些事,曹操終于打算親自到第一線去瞧瞧看啦。可是正在收拾行裝,司馬懿前來探問,說金城的使者魏公您還見不見啦?若不打算召見,我這就打發他回去好了。

曹操随口問道:“韓遂遣何人來?”司馬懿回答:“犍爲太守閻彥明。”

聽到這個名字,曹操不禁雙眉一鎖,胡須一翹,冷笑道:“是兒尚何面目敢來見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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