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建号立國以後,是勳爲之設計了完整的國家制度、官僚體系,結構便要先進和謹嚴得多啦,甚至邁越了還在許都的大漢朝廷。在這種背景下,是勳、荀攸等人各司其職,任宰相之重,便不可能再輕易離京,跟随曹操去南征北戰了。所以這回曹操讨伐江東,三台長官、次官,便一個都沒有帶,三監之任,也僅僅帶在身邊一個楊修。
即便如此,曹操身邊的智謀之士仍有賈诩、程昱、諸葛亮等等,是勳對此還是比較放心的,完全不必要自己再親自上陣。并不是說,隻要有賈文和他們跟着,曹操就必然能夠打勝仗,隻是倘無此輩,或許他是宏輔還敢濫竽充數一把,既有此輩,該赢的仗也多他不多,該輸的仗他照樣幫不上忙,去也白去啊。
身爲中書令,是勳雖然慣常大撒把,庶務皆委佐官處置,但曹操還在安邑的時候,常有大事會商,他也未必得閑。如今曹操南征,相當一部分事務的處理中心移至營中,都内諸事簡省,在忙過科舉考試以後,是勳瞬間便閑了下來。生活變得好生的無聊……
所以他幹脆把精力轉移到家務事上來。先向選部尚書任嘏索要中式的考卷。倩人謄清、編列後,即刻印結集出版——确實也無規章制度,說這部分文章歸檔後别衙便不可調用,再加上是勳跟任嘏的關系,自然一借便可得手。此外是勳還花費幾天時間,爲自己比較欣賞的幾篇卷子添加了按語——這也是把卷集镂刻上深深的他是宏輔的個人烙印,有助于提升在儒林中的聲望。
在此期間,各方消息——尤其是前線的消息——也通過關靖掌總的情報。陸陸續續傳遞到了是勳的案前,雖然消息仍然滞後,在這年月卻已算難能可貴啦。
且說曹操此番南征,從中原調用的兵數遠不如昔日征劉表之時。一是因爲當初還必須防着江東和益州對劉表的增援,淮上兵馬用來防備孫權,亦不可輕動——即便如此,最終還是被迫陸續增兵,直至二十萬衆,才算勉強得一平局——此番乃無此憂也。二便是因爲淮上太史慈、魯肅、陳矯手握五、六萬水陸兵馬,江夏黃祖還有近三萬之衆。可以作爲南征的主力,因而曹操的本部乃可盡量裁省也。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江東的兵卒總量比之荊州,亦相差遠矣。過去的荊、揚二州雖然同樣地方廣袤卻戶口稀少,南方存在大片的未開發地,但還是有一定區别的。荊州包括了帝鄉南陽,按照順帝朝的統計,有戶五十二萬,而揚州即便戶口數最爲繁盛的豫章,也不過才四十萬而已。自黃巾紛起、董卓亂政以後,中原士人紛紛外徙,關中、河南所受兵燹最爲酷烈,人多遁往南陽、南郡,受劉表之鎮撫,很快便安定了下來;關東受災相對較少,人多遁往吳郡、會稽,然而吳、會之地亦長時間屢遭兵燹,直到孫權上台,殺戮才逐漸減輕。因而相比之下,如果僅僅論戶口數、安定度,或者僅論兵數而不及兵質,昔日的劉表是要絕對淩駕于孫權之上的。
在原本曆史上的赤壁之戰前,劉備率殘部逃往江夏,麾下亦有二萬之衆,而周瑜向孫權要五萬兵禦曹,孫權一時不敷調用,隻能先給了他三萬——由此即可見其一斑也。
所以曹操需要二十萬大軍去打劉表,卻并不需要同樣數量的兵員去打孫權——雖說“獅子搏兔,當用全力”,但兵發多了,糧秣消耗也大,裏外裏一算肯定得不償失啊。況且曆史上發兵甚巨的,譬如說前秦苻堅之侵東晉、隋帝楊廣之伐高句麗,結果淝水、遼水之上橫屍斷流……不是說兵多就一定能夠打赢仗的。尤其在通訊極不發達的這個時代,兵數越多,指揮起來便越是繁難,甚至不必與敵交鋒,自家便容易亂了陣腳……
所以曹操有了淮南、江夏近十萬之衆,又調幽州海軍近萬南下,他自己則隻從中原率領虎豹騎等三萬精銳,便浩浩蕩蕩向江東地區開拔了。然後曹操還沒走到淮南,魯肅就先動起了手。
九月中下旬,魯子敬先赍曹操之诏以召江夏黃祖,使其率舟師順水而下,深入彭蠡。自周瑜遇害後,孫權即以宿将程普爲西部大督,統領彭蠡的水軍,聞報即嚴陣以待。江夏軍二百餘船、孫吳軍三百餘船,自辰時接戰,直至午後申時,攻方大敗,半數舟船傾覆,前部督張碩爲江東骁将呂蒙躍入所乘樓船,一刀便枭下了首級。
就連黃祖本人亦身被數創,被迫狼狽而逃。程普下令全師猛追,黃蓋勸谏道:“黃祖雖走,魯肅不出,必伺之于後也,我若往追,恐爲所襲,奈何?”程普搖頭苦笑:“我豈不知耶?然即此收束,江夏兵不能盡破,廬江衆又将襲來,如何當之?爲今之計,唯趁勝而前,諸卿奮力,或可小挫敵鋒也。”
程普、黃蓋猜得一點兒都沒有錯,魯子敬統率廬江水師躲在後面,卻把江夏兵推到第一線去當炮灰,本想等雙方殺得難解難分之際,作爲生力軍突然殺出,必可底定勝局。不過黃祖敗得這麽慘,就連魯肅也未能事先料到,匆忙就樓船上揮舞旗幟,要江夏敗兵左右而分,盡快退出戰場,同時驅動坐艦,擂鼓向前。
按照程普的想法,是挾得勝之勢,一舉擊垮江夏軍,進而猛攻魯肅的廬江衆,則我軍氣盛,敵方氣沮,或可以少而勝多也。前一層算計基本上達成了,孫氏戰船疾駛而前,江東兵士氣如虹,人人奮勇,瞬間便沖入了廬江水師陣中,将江北的船隊陸續分割開來。
隻可惜後一層算計卻落了空。倘爲一軍之兩陣,那麽前陣敗了,後陣自然沮喪,說不定不必南船沖擊,自己便将四散潰敗。問題前面敗的是江夏軍啊,關後面的廬江衆啥事兒?魯肅又遣人分傳各舟,說:“荊人柔弱,不及我揚人多矣,而揚州以廬江、九江爲最善鬥,南人豈可當耶?諸君奮戰,務使荊人知我之勇也!”
雖說朝廷已經分州多年,但普通百姓、士卒受傳統的慣性影響,還是習慣稱呼荊、沅、湘三州皆爲荊州,稱廬、洪、揚、泉四州皆爲揚州的,魯肅乃有此語。話說魯自子敬初在江北創建水師的時候,黃祖尚未歸降曹操,相互間也是見過幾仗的,所以江夏兵吃癟,反倒是廬江兵喜聞樂見的事情。
于是士氣不降而反升,再加上魯肅調度得法,很快便穩住了陣腳;相比之下,南軍鏖戰半日,早已疲憊,此前僅憑着胸中一股血氣支撐,而一旦短時間内未能催破當面敵軍,血勇消散,戰力便難免瞬間跌落。
魯肅使艨艟、鬥艦在前,與敵白刃纏鬥,自将數艘大樓船在後,舟上各立小礟,以火藥球遠程攻敵大船。其實若論火器,孫吳軍倒是也有,問題偷來的技術總比不上原版,再加上東吳也沒有足夠的環境和人才來改良技術,所以火藥的質量要大打折扣。江上空氣本便濕潤,老式黑火藥配制和貯藏若不得法,極易受潮,所以北軍以火藥球、火箭、焙烙攻敵,能夠引燃的隻有七成,南軍同樣以火藥球、火箭、焙烙相還,有效的卻還不足五成……
戰至夜幕降臨,各自收兵歸去,雖然就表面上來看是個平局,但孫吳戰将如淩操等,亦戰死十數名,士卒傷損和船隻沉覆将近三成,受創甚衆。魯肅知其已不爲禍,乃分三分之一廬江水軍,并江夏殘兵,以屬吏蔣濟督黃祖部将陳就、蘇飛等指揮——黃祖傷重,已被輿回西陵去了——監視和封堵東吳的彭蠡水師。他自己則順江而下,邀戰丹陽水師。
孫權繼承乃兄孫策的基業以後,最初的進攻目标是沿江而上,攻打黃祖,一方面爲父報仇,一方面也想侵奪荊州土地,擴充自己在江南的勢力,因此周瑜即立營柴桑,在彭蠡南部訓練水師。其後魯肅鎮守廬江,在彭蠡北部也開始造船、練兵,兩軍時有沖突。所以江東的水師主力即爲彭蠡水師,另有丹陽水師,巡弋于長江下遊,隻爲防止北軍渡江,實力尚不足彭蠡水師的一半。
因而魯子敬三戰三捷,大破丹陽水師,東吳東部大督朱治幾乎不免。随即魯子敬即傳書與曹操,說:“江上肅清,候魏公來,即可渡也。”
曹操得信大喜,甚至還忍不住跟衆謀士開玩笑說:“孤既使肅清江,安有不肅清之理?”乃命太史慈自牛渚、陳矯自江乘,兩路渡江。他自将大軍屯駐在曆陽——我先不着急過江呢,如今身份貴重,雖已勝機在握,更當謹慎從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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