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妥當,曹操便打算高奏凱歌,返回許都了。于是召集群臣商議,讓誰來鎮守幽州爲好?幽州舊日的軍閥,除了一個曹操絕對相信、待之如子的閻柔外,包括劉和、鮮于輔、鮮于銀等等,那是都要連根拔起,帶回許都去做寓公的,幽州六郡,不可無人統屬——就閻柔而言,無論地位還是名望,還都不足以擔任刺史的要職。
刺史本爲中央派駐地方的監察官,其後權柄日盛,到了漢末,終于成爲民政、軍事一把抓的地方首腦,甚至是割據諸侯。曹操在基本上統一了中原以後,也逐步削弱刺史的權柄,一就是按是勳所說的“分州”,把大州割爲小州,縮小這新形成的一級行政區劃;二是剝奪刺史的軍權,而僅僅付之以民政。當然啦,第二條是就已經牢固控制住了的腹心之地而言的,對于幽州這種胡漢雜居的遠州,就目前而言,刺史仍必須掌握一定的軍事權力,才能夠順利施政。安定地方。要是光做個民政長官,閻柔夠格啊,要是軍事、民政一把抓,閻柔就未必合襯喽。
群僚畢集商議,就中偏偏缺了郭嘉郭奉孝。因爲郭嘉此刻正重病而卧,根本爬不起來。其實曹操還沒有返回幽州,郭嘉就倒下了,很可能是因爲連日奔忙,征調民夫以接應曹操,受了風寒。是勳聽聞此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不會吧,難道即便并未從征柳城,郭嘉也終究活不下去了嗎?
其實再仔細想想,史書上光說郭嘉從柳城回來就病倒了,不久即殁。還真沒提是因爲從征的辛勞。本來臨行前,郭嘉的臉色就已經不大好看了——若非如此,曹操也不會留下他,而隻帶着是勳東進——也說不定此人天壽便止于此,光少跑一段險路,那也挽救不回來啊。
據說還有一件事,也直接或間接地導緻了郭嘉躺倒——就在曹操東征柳城的那段時間裏,十六歲的曹丕突然闖入甄府。說要迎娶甄家最小的女兒,同時也是袁熙袁顯奕的舊妻。
曆史已經被改變了,但仍然刻意在某些細節上頑固地展現着自己無可阻擋的慣性……在原本的曆史上。邺城被攻破是在三年以後,從征的曹丕率先闖入袁府,一眼便見到了蜷縮在袁紹繼室劉夫人懷中的甄氏,然後十九歲少年的心便被深深吸引住了……這一幕并沒有簡單地提前三年,雖然曹丕在此次從征前即提前行過了冠禮,取字爲“子桓”。但他終究還是一個半大孩子,曹操并沒有打算讓這個“中二”年齡的庶子直接提着武器沖上第一線去。故而。薊城被破的那一天,曹丕并沒有機會得見甄氏。
甄氏是在袁熙遁出雍奴的消息傳來以後。才正式宣布跟丈夫離異的——當然啦,作此決定的乃是他的兄長、當家人甄堯,而非甄氏本人。在這個時代,尤其是貴族之家,男女雙方都是有提出離異請求的資格的,雖然還必須得到另一方的同意,否則就必須對簿公堂,但逃離曹家控制範圍的袁熙,他同意與否,那還重要嗎?
甄堯是個老實人,但同時他也和這時代絕大多數的世家子弟一樣,首先必須肩負家族的興衰榮辱,在此前提下,才能談得到對主君的忠誠——至于國家、民族,那又是什麽了?并沒有在太學聽是勳宣講過的人,是根本不會理解類似概念的。此前邺城被破,因爲考慮到妹夫袁熙尚在幽州,仍然有可能保護甄氏家族,所以甄堯才率全族跟随袁紹北遁,并從此後忠心耿耿地爲袁紹服務。如今袁紹已經死了,袁家幾近滅亡,就連袁熙也幾乎是空身遁往遼東的,那麽,甄家還有什麽必要繼續乘坐在那條破船上,等着滅頂之災的到來呢?
所以薊城告破之後,甄堯被從牢獄中提至曹操面前,他當即就俯首歸降了。甄家始祖乃西漢末太保甄邯,自東漢複興以來,世吏二千石,在冀州的影響力很大,再加上甄堯平庸,離開冀州後大量田産都被曹家沒收,故此對于這種可以作爲旗号卻不會造成實際損害的破落貴族,曹操斷沒有不納的道理。曹操當即答應,保留甄家在幽州的産業——冀州就算了,除了老宅可以還給你們,土地我既然吃到了嘴裏,那是絕對不會吐出來的——并且表甄堯爲郎,讓他暫且跟着自己的次子曹丕。
正是通過甄堯,曹丕在曹操東征以後,見到了大他四歲的甄氏,一見而驚爲天人。甄堯也覺得,若能趁此機會巴結上曹二公子——雖然隻是庶子——則甄家必然能夠順利得脫這場劫難,逐漸振興起來,因而力促其事。曹丕小孩子心急,不待父命,當晚就留宿在甄家了。據說留守諸臣,包括郭嘉、荀攸等全都前去勸說甚至是責備他,結果遭到愣頭青曹丕的頂撞,郭嘉回來以後就氣病了。
事後得聞此事,是勳卻對傳言大不以爲然。若是崔琰之類腐儒還則罷了,郭嘉一輩子冷面冷心,曹家内部就沒幾個人給他好臉色看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又豈會如此之差?究其實質,這人還是累病的……或者不如說,他體質不佳,而又用腦過度。日積月累,遲早都會病倒,跟曹丕的胡作妄爲絕無關系。
曹操返回幽州以後,聞聽此事,當即重責曹丕。親手打了他二十棍,然後就讓次子帶着傷滾回許都去。這門親事我可以認下,但我是什麽身份,對方又是什麽家世?豈可苟且!等回去以後,再擇良辰爲你們成婚就是了,你小子着的什麽急啊!
等到即将凱旋。商議幽州刺史的人選問題,百僚畢集,其中獨獨缺了郭嘉。曹操也還在猶豫,是帶着郭嘉返回呢,還是就讓他暫且留在幽州養病好呢?暫且按下心中的焦慮。曹操詢問群臣,留誰鎮守幽州爲好?
陳群推薦河内溫縣人常林常伯槐,王粲推薦太原祁縣人王淩王彥雲,是勳心中并無所屬,幹脆緘口不言——不過就他看來,這二位無論就名望還是能力來說,估計都未必夠格啊。
然後荀公達就站出來說話了:“常伯槐、王彥雲皆忠悃之臣,娴于民事。若兖、豫等州,以之爲刺,必可稱職……”是勳心說你先誇這倆幾句。卻不提幽州,而說近畿的兖、豫,那肯定後面還有轉折啊——果然就聽荀攸繼續說道:“然幽州事巨,西、北當鮮卑,東接公孫度,袁氏方滅。遺黨猖獗,又散布烏丸。制度初立,非他州可比也。若留鎮幽之臣。攸以爲須具三長……”…
說着話開始扳手指頭:“其一,非止民政,亦通軍事,未必臨陣奪旗斬将,而能督導之;其二,熟于邊事,外則能知公孫也,内則能禦雜胡;其三,爲腹心重臣,名聞天下,乃可鎮以方面……”
是勳一邊兒聽,一邊兒暗自點頭——荀公達說得有理啊。可是聽着聽着就不對了,他要求那麽高,這選擇範圍就自然縮小,縮來縮去的,怎麽縮到自己身上來了?尤其第二條,“外則能知公孫也,内則能禦雜胡”,曹家跟公孫家正經打過交道的隻有自己一個,而且自己還有在并州撫胡的經曆……他這是特意在推薦我嗎?
果不其然,荀攸最後揭開謎底:“故攸以爲,能當此任者,唯宏輔也,他人必不能辦。”當即有幾名官吏随聲附和——或者認爲荀攸所言有理,或者是特意拍荀攸馬屁,也或者是爲了哄擡是勳——就連王粲也寝了前議,連聲說,是宏輔确實比王彥雲更合适。
曹操微微點頭,于是注目是勳:“宏輔可願當此任否?”是勳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曹老大又補上了一句:“吾适往探奉孝之病,亦雲宏輔可牧幽也。”
啥,連郭嘉也推薦我?是勳聞言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這風向不大對啊。自己此前鎮守河東,結果讓趙達上了封彈狀,荀彧、郭嘉趁機進言,剝奪了自己的兵權,後來守牧朔州,被迫因爲朝中輿論而主動辭職,事後探查得知,其中就也有荀、郭二人的功勞。荀彧如今還在許都,暫且發不了話,荀攸對自己的态度一向還算公允,可是怎麽郭奉孝突然改變立場了,竟然推薦自己鎮守幽州?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陰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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