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穴”,就是在城牆下方挖洞,然後點起柴火,力圖燒崩牆體,使之塌陷——這招兒對于古老的夯土牆還是挺管用的。當然啦,士卒聚集在城下挖土,那就是天然的靶子,城上施箭,一箭一個,要是以轒辒遮擋掩護吧,轒辒能辟箭矢,可惜擋不住滾木擂石。
劉晔劉子陽經過反複籌思,最終造出了幾具大型的轒辒來,加固支架,上覆三層生牛皮,都蒙得緊緊的,曾經嘗試過站在箭樓上望下抛擂石,等閑兩人才能抱得動的大石頭,基本上十枚得中,都能給彈開九枚,剩下一枚也僅打折三根支架而已,大轒辒内裝有工匠,随時修補,危險系數降到了最低。
不過這樣的大轒辒,用料也多,制造起來也比較困難,連軸趕工,也才造出了四具而已。曹洪就把這四具大轒辒分散開來,分四處進抵城牆穴攻,以分散守兵的注意力。同時,還在每具大轒辒周邊都架起數具雲梯,假裝蟻附攻城,用來牽制城上的力量。
自然,遠處抛石車的威懾作用,那也是少不得的。
然而是勳對穴攻卻并不抱太高的期望值。一則在城牆下面挖洞是件很煩難的事情,而僅《墨子》等古書上所載,就有好多種破解之策,相信審配不會不知道;二則邺城足夠大,城内物資和兵數都足夠在小段城牆坍塌後及時加以封堵,不是那麽容易破城而入的。
當然啦。這才進攻的第三天,作爲一種嘗試手段,穴攻也并無不可,起碼比起蟻附來說,可能造成的傷亡數量要大大降低。
本來計劃在蟻附加穴攻的同時。再分出一支兵馬來嘗試突擊城門——反正曹軍數量夠多,可以多點并攻,迫使城内頻繁地調動兵力,最終疲于應付。隻可惜劉晔還沒能造出合适的撞車來——一方面,這幾天的主要精力都花費在了大小轒辒上面,抽不出人手;另方面。袁家已将邺城周邊的大樹全都砍光,要想找到足夠巨大的撞木,還必須跑到數十裏外去,故而材料也不湊手。
不過,是勳自有他計以分薄守軍的兵力。他今天隻留下郭淮和十具抛石車協助曹洪,自己則跟諸葛亮一起。帶着餘下的二十具抛石車,趕到了正當邺城東門北側的張郃軍中。張郃張俊乂乃是降将,生怕曹操見疑,故此在是勳面前把姿态擺得很低,是勳倒也想趁這個機會好好拉攏一下這位一時名将,故此二人交談之下,表面上似乎相當的投契。
是勳在張郃陣前排開抛石車以後。諸葛亮便督促士卒裝上了新造的彈丸——不再是石彈了,那玩意兒成本高,量又少,實在不敷使用,而是諸葛亮新發明出來的泥彈。
昨日諸葛亮便建議說,既然石彈不敷使用,何不以泥抟之,燔燒使硬,當作替代品呢?當然啦,沒有磚窯、陶窯。隻是簡單的燒幹,泥彈的硬度要大打折扣,而且相當的脆,但用來砸本就是粗粗壘起的羊馬牆,應該足夠用了。最重要的是。這玩意兒便宜啊,還好造,都不必專門的匠人,随便找點兒小兵來就能做。
不過經過反複試驗,發現要想抟出跟石彈一般大小的足夠渾圓的泥球,其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沒有點兒泥塑天賦的小兵還真玩不轉。最終是勳拍闆,把體積縮小,十指相對、雙手虛抱大小的泥球,應該不難做吧。
所以如今的皮兜裏,一次置入四枚這般大小的燒硬的泥彈,瞄準了對面的羊馬牆,便先試投一輪。是勳端立在陣前剛紮起的望樓上,伸着脖子仔細觀察——這要是有望遠鏡就方便了呀——隻見七成的泥彈落入城壕,兩成的泥彈越過了羊馬牆,隻有一成(也就是兩枚)勉強中的。
想想也是,彈藥的重量、大小都改變了,而且四彈齊發,還可能因爲互相碰撞而改變軌迹,準頭難免直線下降。
不過就這兩枚泥彈的效果貌似還不錯,一枚直接楔進了羊馬牆中,可見要打穿不難,多穿幾枚,必然坍塌,另一枚則在牆頭砸得粉碎,破片飛濺出去,兩名牆後的袁兵應聲而倒。
準頭差點兒怕什麽?咱們可以用數量來彌補精度嘛。并且是勳注意到,這一輪發射,鋪天蓋地的八十枚泥彈呼嘯而去,就視覺效果而言,比前天一輪三十枚石彈更顯驚人,沒等飛近呢,羊馬牆後的袁兵就紛紛後縮,或者蹲下——這種覆蓋攻擊的壓制效果,看起來相當不錯啊。
于是他便關照身旁的小兵,要他下樓去向諸葛亮傳令:不要停,給我反複地打,直到把泥彈耗完七成爲止——他動用了不少兵卒,又問許禇借了點兒禁衛,整整造了好幾十大車的泥彈出來,且夠打一陣的哪。
而且是勳還琢磨着,既然七成泥彈都落入了城壕,咱能不能趁便把城壕也給填了呀?命令小兵也将此事通報諸葛亮,由他自擇。
呼啦啦又是幾輪泥彈砸過去,羊馬牆可就千瘡百孔啦,袁兵也給砍倒了十好幾個。是勳偶爾低頭,就見諸葛亮正蹲在地上,捏着根樹枝在地上比劃,大概在計算抛物軌迹。再打幾輪,袁兵扛不住了,紛紛撤守羊馬牆,退返城内。是勳心說好啊,我明後天繼續努力,再把城南的羊馬牆全都給端了吧。
一見袁軍撤出,諸葛亮當即下令更換彈藥——他直接把準備用來填壕的土袋給裝上抛石車了,逐一打将出去。但是裝土袋的隻有一半抛石車,剩下一半改裝火藥球,用來點射城頭的小木房子,迫使守兵也在這段城牆上祭起了草簾。再換泥彈射擊,可惜泥彈硬度有限。再有草簾遮擋,對小木房子很難造成損害。
袁軍不堪被遠程火力給壓着打,很快便有暗門打開,沖出一列騎兵,直奔抛石車而來。是勳趕緊下了望樓。上馬備戰。好在不用他跟敵軍交鋒,張郃親率部曲沖過來防護,很快便擊退了袁軍。
才過正午,這一段城壕就有多處都被填平。諸葛亮下令暫停攻擊,跑過來禀報是勳說:“發礮太密,恐難持久。當牽回營中,妥加修繕。”是勳明白他的意思,這些抛石車從來沒有這麽持續、頻繁地發射過,恐怕再打下去就會散架——也罷,今日頗有成果,那就到此爲止吧。
曹洪方面。這一日并未建功,挖洞才深二尺,反倒被摧毀了雲梯四架、大轒輼三具。而且晚間守軍秘密地缒城而下,把幾處洞内全都灌了水,短時間内勢難繼續。此後兩日,曹洪隻好換地方重新掘洞,同時劉晔造好了撞車。在韓浩的指揮下猛攻城門,最終卻也铩羽而歸。
是勳倒是利用這兩天的時間,把城南的羊馬牆也給毀了,把袁兵趕回城去,而且把護城壕也填了七七八八。但他随即來找曹操,說不行了,抛石車已經損了兩具,我得逐一拆開來大修,可能還要更換不少零件,今後數日隻能排出少量來威吓城上。不能再不計損耗地狂用了。
曹操倒并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如今的抛石車,經過是勳……其實準确來說是經過郭淮和工匠們的改良,其堅固耐用性已經比他當初在官渡所用的原型機要強上了一大截,若是原型機,估計第三天就會損毀一大半兒——他朝是勳點點頭。然後環視帳内諸人:
“四日試攻,得見審配守禦得法,城内物料完全,若再小試,徒耗時日耳。明朝休息一日,後日并力總攻——子廉、公明城東,妙才、子恪(呂虔)城南……”
說着話又望向是勳:“宏輔可分礮車爲四隊,各三具,遮護相攻。”
是勳等人躬身領命。陳群提醒道:“吾前試攻而已,大軍不動,故袁紹亦不敢動也。若後日并力攻城,恐袁紹趁機來襲,請主公早做防備。”曹操說你放心,我自會有所安排。
于是到了總攻之日,曹軍在邺城的東、南兩面各排開十數隊兵馬,每隊五百人,都推着轒辒、雲梯、沖車、撞車等各種器械,輪番沖上,猛攻邺城。是勳把抛石車完全委任給郭淮和諸葛亮指揮,自己則騎着馬跟随在曹操身邊。曹操所在的位置是城南,随時應對袁紹來攻。
果然,戰至正午,還沒有什麽大的進展,那邊夏侯廉遣快馬前來傳報:“袁軍動了。”袁紹親率主力,直接渡過漳水攻擊夏侯廉、高覽所部,兩将依照曹操的吩咐,先嚴密封鎖渡口,但見敵勢甚大,難以阻遏,便保存實力,且戰且退,同時遣人向曹操送信。曹操就問了:“敵先鋒爲誰?”信使答複道:“中郎将王摩。”
啥,王魔?是勳不禁覺得有點兒好笑,未知楊森、高友乾、李興霸到了沒有?《三國志》中僅僅記載過這位王摩一筆,是勳壓根兒就沒記住。
曹操撚須冷笑道:“自折顔良、文醜,降張郃、高覽,河北殆無将乎?而使豎子向我。”一指身旁的平虜校尉于禁:“文則可往相敵。”于禁領命,率領本部兵馬疾馳西去。
是勳提出疑問:“于文則深沉毅重,在亂能整,正應督軍守營,如何使其向前?雖然,固足以當王摩也,然袁紹大軍在後,恐其僵持,于大略不利。”曹操仰天大笑道:“吾自有所計,宏輔勿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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