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本的曆史上,孔融就是反對攻打袁紹的,但主要是害怕袁紹勢力太大,難以相抗,他跟荀彧說:“紹地廣兵強;田豐、許攸,智計之士也,爲之謀;審配、逄紀,盡忠之臣也,任其事;顔良、文醜,勇冠三軍,統其兵——殆難克乎?”結果被荀彧給駁了。而在這條時間線上,袁紹就沒有那麽強,或者不如說,曹操沒有那麽弱,故而孔融這種話也就出不了口。
而且孔融跟袁紹是有仇的,當年他在北海當國相(後廢國,爲郡守)當得好好的,誰想袁譚就殺過來了,生把他給趕去了許都。而且袁紹跟楊彪、梁紹、孔融等朝官有仇,雙方還和睦的時候,曾經多次派人到許都來暗示曹操,把這仨家夥砍了算了,遭到了曹操的婉拒。
但是終究屁股決定腦袋,孔融站在世家大族的立場上,不希望曹操逼迫袁紹過甚,所以官渡之戰以後,他就多次以百姓希望安定、士兵不想打仗爲理由,勸說曹操放袁紹一馬。他認爲隻要朝廷明彰袁紹之罪,勒令各郡國守相趕緊表态,就能使袁家勢力崩潰,到時候袁紹便不得不親赴許都請罪了。
因爲孔融雖然跟袁紹不對付,但袁氏集團不是袁紹一個人的,袁紹本身代表了河北廣大世家大族的利益。這些大族跟孔融也始終保持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倘若兵戈一興。袁家固然要完。這些依附袁氏的世家大族也沒有好果子吃——以曹操的一貫行事風格,可不會隻誅首惡,允許他們華麗轉身的——所以希望咱還是以政治分化、外交拉攏爲主,别輕易動刀動槍的,免得玉石俱焚。
孔融對劉表的态度也是如此,他希望朝廷隐瞞劉表郊祭天地之惡,别到處宣揚,表面上說是爲了維持劉姓宗室的體面。保障朝廷的威信,其實是不想對荊襄的世家大族下狠手。要是把曹操換成袁紹,他可能就不會這麽勸啦,因爲袁紹本人就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但曹操不是,而且曹操近幾年的行事風格雖然比兖州時代有所緩和,但還是憋着勁兒要打擊世家大族——我不再跟殺邊讓那樣硬挑你們的錯了,但你們也謹慎點兒,别錯大發了讓我揪住,則我絕不輕饒——孔融對此是瞧得很清楚的。
所以此番出征之前。他就曾經多次委婉地勸說過曹操,說袁紹戰敗。已不足爲患,何必勞民傷财再動刀兵呢?你派是宏輔等能言善辯之士跑河北各郡國去遊說一下,說不定袁家直接就垮了,豈不是好?
曹操對這種屁話當然是嗤之以鼻。一方面袁家那麽大的勢力,你不去狠狠推他一把,怎麽可能自己垮掉?河北地方廣袤、戶口繁盛,要是不連出重拳,說不定哪天袁紹就緩過勁兒來了。另方面我就是要利用這個機會,沉重打擊一下河北的世家大族啊,說不定還把自己身邊兒那些世家大族,找個跟袁家挂靠的機會,也給小小收拾一下——比方說弘農楊氏——怎能等着他們自己想通了,主動投靠過來?那不是沒有借口了嗎?
所以曹操拒絕了孔融的請求,還派荀彧等人去當面駁斥孔融的妄想。但是孔融不死心,這不又寫信過來了——他說袁家四世三公,本爲朝廷柱石,一朝踏歪行錯,應該允許他幡然悔悟,朝廷當以德化之,不當以兵伐之。同時還說,自己剛得到消息,江東孫策又有揮師渡江,襲擊許都之意,孫策枭獍之心,不服王化,那才是朝廷的大敵,希望曹操以攻河北之軍,掉頭去打江東。
在對待世家大族的問題上,孫策比曹操更激進,純以武力壓服,不聽話就砍——孔融要是在江東,這會兒腦袋就已經掉了無數回啦。所以同爲割據諸侯,孔融同情袁紹、劉表,獨獨容不下孫策。
是勳把信讀完,真是哭笑不得。曹操還要當面問:“宏輔以爲文舉所言如何?”是勳有點兒尴尬地回複道:“勳之叔父,昔仕孔公,勳爲晚輩,不宜口道尊長之惡……”我就不方便直接說孔融的壞話啊——“然先南後北之策,絕不可行。會當先伐袁紹,待河北平定,再取江東。況水師初建,安有渡江之力?”
說到這兒,他突然腦筋一轉,幹脆把話題給遠遠扯開:“孔公雲孫策欲渡江以襲許都,果然否?”
郭嘉答道:“以某之所探查,孫策果有此意,或爲與袁紹遙相呼應也。然陳元龍在廣陵、魯子敬在廬江、太史子義鎮守淮南,料無大憂也。”
荀攸提醒他說:“孫策骁猛,亦不可不深慮也。”
郭嘉微微一笑:“策新并江東,所誅皆英豪雄傑,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輕而無備,雖有百萬之衆,無異于獨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敵耳。以吾觀之,必死于匹夫之手!”
是勳心說來了,著名的大預言家或者不如說大烏鴉嘴郭奉孝把目标瞄準“小霸王”了,當即點頭:“奉孝所言是也,主公不必所有顧慮。”接着幾個人又說了些閑話,曹操臉色才略微好看一點兒,打算把孔融的來信就全當放屁。
告辭出帳,是勳實在是憋不住,緩步走近郭嘉,悄悄地問道:“江東果不足憂乎?許貢可有能行刺之客?”
孫策之死在曆史上是一個很大的謎團。誠如郭嘉所說,那小夥兒太過輕佻了,很容易就着了道兒,被刺客所殺,但問題是,郭嘉的判斷爲什麽會這麽準确?他可是從來都沒有見過孫策的啊。而且孫策遇刺的時間段爲什麽那麽巧?這邊兒才想偷襲許都,那邊郭嘉就放預言,然後他就真的挂了?
後世很多人猜測——也包括前世的是勳——那所謂許貢門客的刺客,本身就來自于曹家班,很可能謀劃者就是郭嘉,主持者就是陳登。所以郭嘉才能夠那麽自信滿滿的預言孫策之死,最重要的是,預言他将在襲擊許都前夜遇刺,不會阻礙曹操北伐袁紹。
是勳很想解開這個謎,所以忍不住就出口試探。郭嘉聞言,不出所料地吃了一驚,随即皺着眉頭問是勳:“此陳元龍與君所言乎?”是陳登透露給你知道的嗎?終究你們倆是姻親啊。是勳心說果然,自己猜對了,這事兒果然同時跟郭嘉、陳登都有關系。于是故作高深地微微一笑:“元龍實無此言,乃勳就事而自忖度也。”我是自己猜的。
郭嘉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此非宏輔所能知也。”說完話,轉過頭去,大步就走得遠了。是勳被他那道目光瞧得渾身不舒服,心說你有必要那麽傲氣嗎?我明白這是絕密,估計你也就暗中禀報過曹操,此外除了陳登和具體執行者,沒更多人知道,知道的人多了,消息就容易洩露。可我好歹是曹家姻親,是曹操心腹,我隻是就自己的猜想跟你求證啊,你不說也就完了——雖說你的反應就已經揭破了謎底啦——還非我所能知也。搞情報工作了不起啊?秘密戰線很高深啊?
所以郭奉孝有那麽多敵人,不招人喜歡,我今天算是明白啦。當下一甩袖子,也冷笑兩聲,昂首而去。
翌日繼續填埋邺城東門南側的城壕——劉晔督促着匠人們連夜趕工,補足了三十輛轒辒之數。可是才剛靠近壕邊,突然伏兵四起——估計是半夜裏用繩索悄悄缒至城下的——足有好幾百人,一半手持刀盾與護衛的曹兵對戰,一半手持大木槌來破壞轒辒。曹洪急忙向前線增兵,最終隻有不足百名袁兵重新缒上城頭,餘皆戰死,可是也毀掉了将近半數的轒辒。
曹洪勃然而怒,連胡子全都奓起來了。是勳勸他說:“可見城上并無破轒辒之策,隻得募敢死之士,冒險行此計也。”曹洪下令,加緊填壕,今兒個拼着多死點兒人,能填多少是多少,明日便要對城牆發起攻擊。
是勳這一整天挺悠閑,反正城上已經有了準備啦,再發火藥球也起不了什麽作用,抛石車推出來隻是用來威懾敵膽的,迫使城上必須得搭起塗泥的草簾來,那麽對轒辒周邊的弓箭射擊數量也便相應減少。
郭淮建議說:“礮十具,即可攝敵。我軍衆而敵軍寡,何不将餘二十具移往他處,先破其羊馬垣,以便日後攻擊?”咱不能光盯着這一個地方打啊,東門北側,還有南門兩側,羊馬牆仍然完好無損,等到攻打城牆的時候,敵軍可以很方便地從這兩處調動兵馬。咱得把他們全都按回城裏去才行。
是勳苦笑道:“吾豈不識此理?然石彈不足矣。”昨天一小會兒功夫就打出去了半數的庫存,曹洪所部不過才撿回來十多枚,這哪兒禁得住再往别處去摧毀羊馬牆啊,咱總得留點兒備用的,好用在緊要關頭呀。
諸葛亮在旁邊一拱手:“亮有愚計,不識可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