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雷霆手段

是勳嘴裏所說的“杜伯侯”,此人大名爲杜畿,字伯侯,亦曹魏之名臣也。史書記載,杜畿曾在曹**底定河北以後,奉命就任河東郡守,但是王邑不肯離職,遣郡掾衛固、中郎将範先等向司隸校尉鍾繇申訴,鍾繇不允,乃憤而返京求告。杜畿行至陝縣,衛固、範先率軍攔道,不放他入郡,鍾繇欲請夏侯惇伐之,遭到杜畿的勸阻,随即杜畿便繞至郖津,單車前抵安邑。

範先爲了警告杜畿,即于其門下斬郡主簿等三十餘人,而畿言笑自若。衛固道:“殺之無損,徒有惡名,且制之在我。”乃奉杜畿爲主,但奪其權柄,陽奉陰違。杜畿假爲所制,暗中卻集結兵馬,逃出安邑,範先、衛固遂勾結高幹犯郡,爲曹家援軍所斬殺,河東乃安。

杜畿安定和治理河東,成效卓著,後來被曹**比之爲“蕭何定關中,寇恂平河内”。

是勳想起此事,不禁懊惱:“未知杜伯侯何在?”

根據史書所載,天下大亂以後,杜畿曾經避居荊州——然而是勳上回出使襄陽,并未曾聞此人之名;其後他又前往京兆,投奔舊友、京兆尹張時——是勳鎮撫關中,直接罷免張時,下之于獄,就忘記向他打聽杜畿的消息了;張時先以杜畿爲郡功曹,但“嫌其闊達”,杜畿憤而離去,赴許幹谒,乃爲荀彧薦于曹**,被任命爲司空司直——這應該是一兩年後的事情,此刻他還并沒有得入曹**幕下。

所以說,杜伯侯現在究竟在哪裏呢?沒有人知道,是勳倉促間也根本找他不來。

可是再想一想,杜畿本爲京兆杜陵人氏,并非河東舊族,他治理河東,靠的是自己的能耐,而非背景支持。換言之,杜畿若守别郡,同樣也會出成績,而他人鎮守河東,基礎也未必就比杜畿來得差。

杜伯侯能爲,吾何不能爲?!

随即親自上門去找魯肅商議,見了面就說:“子敬既薦我以鎮河東,當有以教我。”魯肅歪着頭瞟他一眼:“肅若有定計,便可自爲,何必薦卿?前雖出使河東,所見皆呂布軍中人也,不涉民事,河東上下,實無所知。”

是勳伸手從懷裏掏出幾張紙來,遞給魯肅:“河東之事,卿且觀此三人便可。”這是他适才閱讀郭嘉交予的情報的時候,記錄的部分筆記,主要便相關郡守王邑、郡掾衛固和中郎将範先三人。

魯肅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接着又從尾到頭複習一遍,然後放下紙張,撚撚胡須:“此三者不去,河東難安。彼等各懷心思,去亦不難,隻恐遷延時曰——袁軍南下,或在年内,河東若不粗定,則難以呼應,宏輔即爲無功者也。”

是勳很喜歡魯肅這種态度,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絕不打馬虎眼。不象荀氏叔侄他們,以爲很多粗淺的環節是勳肯定能夠料到,說出來反倒象在小瞧對方,所以交談時往往故意忽略過去——他們實在太高看是勳了呀!

魯肅一開口,說的就是以真正的是勳的智慧,都肯定能夠想得到的問題:他必須在短時間内把河東郡穩定下來,隻有這樣,才能在袁、曹大戰之際,從側翼助上一臂之力。是勳低頭想想,确實如此,杜畿扮豬吃老虎的故智其實并不值得仿效,因爲需要比較長的時間——其實杜畿也挺弄險的,倘若高幹等早一曰侵擾河東,而他還并沒有做好對付衛固、範先的準備,恐怕便要落得嚴象在淮南一般的下場啦。

“子敬之意,須施雷霆手段,一朝而定?”

魯肅點頭:“事涉大局,不得不疾,亦不得不狠。”說着話抽出情報中一紙來:“吾且先議王邑……”

王邑字文都,北地泥陽人,曾爲故太尉劉寬門客,後任離石長,升河東郡守。獻帝東歸時,爲李、郭等所逼,先北渡而至安邑,王邑進獻絲帛,乃得封侯,并加号鎮北将軍。據說這位王太守是個好官,治理地方很有一套,百姓安居樂業,因而後來杜畿前去接任,他不大想離開,百姓也舍不得他走,衛固、範先等遂能煽動**,發兵阻攔杜畿。

但是是勳覺得這事兒很有水分——包括郭嘉情報中所寫——王邑不大可能真得百姓擁戴。首先,這年月從中央到地方都是小政斧形态,守、令與百姓的接觸極少,要說施政清明,得到大戶缙紳的擁戴尚有可說,要說深得民心,恐怕未必啊;其次,原本的河東,起碼從獻帝東歸直到高幹來侵,十年間便沒遭過什麽兵禍,相比起附近的其它郡縣來,肯定要太平、穩定得多,這不能算是王邑的功勞;其三,倘若王邑治郡真有成效,那後來杜畿接手,不可能高過他一大截去,也就難以成就賢名啦。

再說了,在這條時間線上,河東曾經接待過呂布軍入駐,那就是徹底的虎狼之師,殺戮、搶掠,無所不爲,王邑内不能制呂布,外不能和南匈奴,他怎麽可能深得民心?

當然啦,此人在郡多年,熟悉郡内大族,那些大族若是承其旨意,煽動百姓**,以違抗诏命,挽留于他,這倒不可不防……

是勳擔心王邑會煽動河東百姓,起而**,阻撓自己接任郡守之位,因此與魯肅商議過後,特意多呆了幾天,等到秋忙之時,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入安邑。因爲這時候農夫都忙着收割、曬谷、脫粒呢,哪怕明令免了他們的租稅——既包括國稅也包括佃租——他們都未必肯抛下農活,出門搞點兒别的。郡中大戶若是支使不了百姓,那是勳還有何可懼?

等見到了王邑,他打眼一瞧,果然跟來的百姓都非赤貧,不是缙紳,就是小市民,這些人惜命得很,不敢沖鋒在前。再加上王邑身型瘦小,不象是個能打的,是勳這才放下心中忐忑,先一把揪住王邑,随即下令,将衛固、範先斬殺當場。

衛固、範先,心懷異志,按照史書所說,王邑離職前,他們就跟高幹暗中勾結,而即便此事爲真,這時候也還并無反迹。倘若不處在大戰一觸即發的緊要關頭,倘若可以如同杜畿般徐徐圖之,那便先不能對他們動手,要待其“多行不義必自斃”。然而魯肅說了:“事涉大局,不得不疾,亦不得不狠。”故而是勳預先請了鍾繇的旨意,将二人處決了事。

在定下這一方略的時候,是勳也不禁暗中自我檢讨:自己是不是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時代的士人群中呢?是不是連自己的立場、思想都已經徹底古代士大夫化了呢?爲達目的不擇手段,視人命如草芥……

可是雖然自我檢讨甚至自我厭惡,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饒過衛、範二人的姓命——至于“巧辟治官,犯突科條,事當推劾,檢實殲詐”之類莫須有的罪名,在原本的曆史上,那是鍾繇硬生生安在王邑腦袋上的,逼他去職,如今便給衛、範兩個先用上了。

是勳在十裏亭内處斬二吏,随即挾持王邑,大隊兵馬亦從後跟進,浩浩蕩蕩進了安邑城,接管城防。是勳本無自己的部屬,問曹**要了武裝以後,還讨得幾個熟人爲将,一是當年與他一起戰過匈奴兵的夏侯蘭,二是伺候典韋伺候得滿心冒火、手足無措的孫汶,并有過帶兵經驗的門客秦誼,共掌這兩千兵馬。

他扯着王邑進入郡署,召集屬吏前來,當場宣讀诏書,罷免了王邑的職務而自代之。王邑滿心不願,然而經此一幕,早就吓破了膽,隻得乖乖地捧出印绶來,交割完畢——比原本曆史上要聽話得多。

趕走王邑以後,是勳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派職務,把自己從許都帶來的屬吏、門客安插到各部門去,以期用最短時間掌握、捋清曰常政務。

他現在腦袋上挂着三個職務,侍中之職是虛的,河東太守與監河東軍事是實的,且各有屬吏。但是是勳不打算搞兩套班子,也不打算随大溜,沿用傳統的行政架構,既然一郡之内,完全自己說了算,那幹脆徹底**,重起爐竈——當然啦,爲了便于這時代的人們接受,舊名盡量沿用。

首先是郡守的副官,本名郡丞,按照漢制,“郡當邊戍者,丞爲長史”,因爲這個新的河東地方政斧要兼管民政和軍事,如同邊郡,故而更名爲長史。這是朝廷欽命的官員,是勳向曹**讨來了司空掾司馬懿——反正刻經立石之事已經上了軌道,另找一人蕭規曹随可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司馬仲達就是是勳敢親赴河東上任的定心石。

下爲功曹,負責人事,是勳請來了谒者裴茂的三字裴徽,字文秀,擔任功曹掾。因爲裴家乃河東大族,發掘郡内人才,他們家人上手最爲便捷。其實裴徽不如其長兄裴潛多矣,隻可惜裴潛“不修細行”,所以不受老爹待見,獨自一人跑荊州劉表那兒窩着去了。是勳曾經多次建議曹**征召裴潛,劉表就是不肯放人——雖然也不肯重用他。

戶曹管民政,包括“民戶、祠祀、農桑”,戶曹掾找來了原太學生諸葛瑾——反正諸葛瑾能不能畢業,算不算畢業,是勳完全可以說了算。法曹管司法、審判,法曹掾由舊吏樂詳留任。

工曹負責工程,工曹掾毌丘興,也是舊吏,乃河東本郡聞喜縣人也,是勳見其應對得體,尤擅工事,故而留任。因其姓氏與籍貫,是勳懷疑他跟後來造過司馬師反的毌丘儉關系匪淺——或許,就是毌丘儉的老爹或者爺爺?

賊曹統管郡兵,負責地方守衛、秩序維持,以及搜捕盜賊——反正那些服役的土兵也打不了什麽大仗——賊曹掾爲秦誼。兵曹負責軍事,兵曹掾爲夏侯蘭,孫汶當他的副手。

倉曹負責一郡之财政,倉曹掾爲戚喜。奏曹負責一應公文往來,兼掌記室,奏曹掾爲韋誕。督郵曹掾暫時隻任命了一位,即張既張德容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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