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第二條理由,說是勳因爲是曹家姻親,又是曹**的心腹,所以做事沒有顧忌,在外不虞掣肘,可握專斷之權;第三條理由說是勳跟匈奴人打過交道,又能言善辯,更容易籠絡住他們。這兩點,就連是勳本人都挑不出錯來,并且似乎隐隐覺得——唉,我也别太妄自菲薄了,我也是具備他人所不及的長處的啊。
所以聽了這話,他就不禁一猶豫,沒能第一時間把魯肅給駁了,甚至還在心裏想:子敬你是不是開會前就想過讓我去鎮守河東啊,這理由一條一條的就說得挺溜,口舌比往曰便給多了嘛。曹**在旁邊聽魯肅所言有理,而且是勳沒有再推,不禁颔首:“子敬所言是也——宏輔可當此任。”
既然曹**發話了,是勳也不便再推,隻得躬身應喏,心裏卻想,我下來還得找子敬開個碰頭會,先把前赴河東可能遇到的問題都研究透徹了才行。想當曰前往華陰去探查賈诩,後來持節鎮撫關中,魯肅就給出過不少的主意,要不然不會那麽順利——而且,我要不要請求曹**,再派魯肅當我的副手?
轉念一想,卻又放棄了。他是挺想一直把魯肅留在身邊兒的,經過長時間的接觸,他發現魯子敬這人懷揣大智慧,卻欠缺小聰明,換言之,他就是個明于天下大勢的老實人,曰常相處,跟戲劇舞台上的書生老好人并沒啥區别。他跟魯肅耍心眼兒,那是一耍一個準啊,因爲魯肅不會在小事兒上花什麽腦筋,但是,跟這種老實人在一起,還用得着耍心眼兒嗎?自可以誠相待,他也必将以誠還報,相處起來非常踏實。
但是魯肅要是一直做自己的副手,那就很難出頭啦。想想原本曆史上可憐的張郃張儁乂,雖爲“五子良将”之一,但從來都沒能真正地獨當一面,先是在漢中給夏侯淵做副手,然後在南郡給司馬懿做副手,受調上隴,給曹真做副手,曹真挂了以後又繼續給司馬懿做副手……萬年老二,别提多憋屈啦。魯子敬是老實人,咱可不能光欺負老實人了。
仔細想想,魯肅等于是自己發現的、顯拔的,其實這年月天下人才多得很,就看你識與不識,能不能去發掘出來。天下大勢雖已紛亂,再難把握脈絡,但自己那一肚子的人名兒,就連荀文若的夾袋也比不上啊。再說了,荀彧所薦,多爲高門世家,偶爾有幾個出身低的,也皆颍川、汝南鄉間人物,自己這滿肚子,可是全天下什麽出身的人才都有啊!幹嘛光盯着一個魯肅?現成的不就有個強人在嗎?
當下朝曹**微微一揖:“勳無所部。”我沒兵沒将的,可啥都幹不成。
曹**意料之中地微微一笑,心說是宏輔又要提條件啦。不過沒關系,他每次出馬都要提條件,但那些條件都不過分,隻要能夠圓滿達成使命,我難道怕你提條件嗎?再者說了,我也肯定不能讓你孤身一人去都督河東啊,這回又不是去做使者,而是要安撫地方,順道去打仗的,就跟當**鎮撫關中一般——可有一點,這是長期任務,你敢再提妙才,我肯定就不放了……
他倒是也想聽聽,是勳會提些什麽條件出來,自己是不是能夠從他所提的條件當中,大緻摸清他鎮守河東的方略呢?
是勳在會議上提出來,自己倘若前往鎮守河東,惜乎“無所部”,手裏沒人,曹**當即拍闆,說我撥給你兩千精銳,并且由得你自己去挑——曹家的兵力需要防備多條戰線,真是拿不出太多來給是勳了,數量既然上不去,就隻好在質量上任其所請啦。
連曹**自己都覺得,光給這兩千人真是不夠。雖說宏輔大才,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自己寄希望于他真能夠逞其口舌之利,說動匈奴相助,但他手底下要是并無強将銳兵,外族是向來“畏威而不懷德”的,能夠讓呼廚泉保持中立就很了不起了,還怎麽可能驅使匈奴兵去搔擾袁家後方呢?匈奴人都是傻的呀,爲你幾句空口白話就肯賣命?
所以他一直等着,心說是宏輔回去仔細研究以後,肯定還會有所請求。果不其然,是勳散了會就先去找郭嘉要相關河東郡的情報,然後又去找魯肅、荀攸等人商量,甚至還跑到執金吾府上去跟賈诩打問。隔了好幾天,他終于單獨過來向曹**提條件了:“勳請三事。”
“宏輔但講無妨。”
是勳說第一件事,我請求截留河東本年的租賦,用來修繕城防、招募士卒、整備兵戈。曹**聽了連連點頭,此乃題中應有之意也——“吾自當上奏天子,宏輔亦須先與令師招呼一聲……”
是勳的“令師”,就是指負責朝廷财計的大司農鄭玄。所謂縣官不如現管,要是鄭玄肯答應開這口子,整套決議、下诏的流程就要順暢、方便得多。
是勳說第二件事:“欲求數人相佐。”曹**說:“卿之門客,或他白身,自可薦爲僚佐,朝廷無有不從。若本有職……尚須何人?”還是那話,你想從我這兒掏什麽夏侯妙才、毛孝先、徐公明、董公仁啥的,我鐵定不會給啊!
是勳微微一笑,并起手指,說出幾個人名來,曹**一聽,皆爲下僚,非我麾下一、二流的謀臣、武将,當即拍闆,給了。
是勳提的第三個要求,是要在許昌再多呆幾天,一方面把手頭的事交接完畢,另方面麽——“王邑守牧河東多年,恐其不肯納我。故待秋熟之際前往河東,最宜也……”
是勳想要交接完畢的手頭的活兒,不外乎造紙和刻經——前一件半私半公,後一件純是公事。
造紙方面,通過跑了幾趟太學去授課,送了幾本紙書給諸葛瑾、司馬孚等人,靠着鄭門**和太學生們幫忙大肆吹噓,很快的,官方收購、私人求買,産品就供不應求了。不過本小利微,要靠正常積累達成擴大再生産的目的,估計且得三五年……是勳琢磨着,是請曹德加大投入呢,還是自己再拉幾位朋友來入夥兒呢?
琢磨來琢磨去,暫時找不到合适的人,隻好等打完了袁紹再說。不過許昌的造紙作坊也就這樣了,倒是河東,還可以想想辦法……
石經方面,八月中旬,就在是勳動身前不久,第二批也即《尚書》基本镌刻完成。第一批刻碑立石的《易經》除本經外,還包括傳言出自孔門**之手的《易傳》,共分十卷,故名“十翼”,總字數将近二萬五千,刻了整整七塊石碑。《尚書》就沒那麽多字啦,還不足二萬之數。
原本的今文《尚書》總共二十九篇,字數更少,而古文《尚書》則爲四十五篇,比今文多出的那十六篇,是勳前一世基本上就沒見過,因爲漢末即亡佚矣,後來晉人東拼西湊,搞了一票西貝貨出來,流毒千年。直到清華簡的發現,才終于破解這個千古以來學者們争吵不休的謎題(傳世古文尚書是真是假),可是勳還沒來得及去找來瞧,就“**iu”的一聲,穿越了……
所以他最不敢跟士人們談論《尚書》啦,因爲古文比今文多出來的那十六篇,對于他來說完全是新書,還沒讀熟哪,更别說考據、議論了。等到《尚書》校訂完畢,是勳真是花了大功夫去研讀、定稿,其間也往鄭玄門上跑了好幾趟,鄭康成倒是知無不言,大有欲使是宏輔傳其衣缽的意味。
總之,古文《尚書》統共刻了四塊半石碑,最後一碑還空着将近二分之一。司馬懿過來請他拿主意,說空那麽一大片不好看相,要不要再加點兒什麽注啊傳的上去?是勳早有定計,當即胸有成竹地掏出一張紙來遞給他:“爲韋仲将手錄也,刻此即可。”
司馬懿接過來一瞧:“惟建安三年,歲在丁醜,司空曹**上奏……”竟然把刻經的主要過程——曹**上奏,劉協允準,尚書拟诏,是勳主持,等等——連帶參與人員的名字一個不漏,全都寫在這篇文章裏啦。
刻碑記事,還開列有功人員名單,這在後世是慣例,東漢時代卻還并不流行,尤其這種國家工程,沒有皇帝發話,誰敢那麽幹?但是是勳說啦:“有此石經在,仲達與餘等,皆可不朽也——天子已允,卿可照做。”他這話一半兒是真,一半兒是假,這段時間劉協老躲着他,他也懶得再去找那中二少年,光跟曹**提了一句,既然曹**沒有異議,自可放膽施爲。
司馬懿聞言是喜出望外啊,如獲至寶,當即雙手捧着就出去了。
是勳暗中竊喜,心說我費了那麽大功夫,怎麽能夠不署名呢?不署名誰知道我乃當世大儒,主持了這功在千秋的宏偉工程啊?先上石碑,然後标名青史,流芳萬古,才不枉了某穿越來此一遭!
(功德冠群賢之卷八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