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說,因爲他是宗室,明宣其罪而伐,恐怕會影響到朝廷的威信,故此“宜且諱之”,真實的用意是:打他太麻煩啦,兵危戰兇,還是以羁縻爲上。
但是在原本的曆史上,劉表最終卻并沒有摻和到中原的亂局中去,即便袁、曹相争之時,袁紹遣使聯結,劉表都始終沒有真向曹**動過兵。究其緣由,曹**說:“我攻呂布,表不爲寇,官渡之役,不救袁紹,此自守之賊也,宜爲後圖。”賈诩說:“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見事變,多疑無決,無能爲也。”郭嘉說:“表,坐談客耳。”
那意思,劉表就是一個隻會說空話,沒有宏圖大志的庸人,完全不必要擔心他。如今曹**提起劉表來,照理說是勳隻要抄抄這些故智,背背這些書上的文字就得,可是他仔細想了一想,覺得還是算了吧。
劉表敢于郊祀天地,不能說他沒有野心;想當年他單騎入宜城,瞬間平定北荊州,不能說他沒有能力。他之所以不趁着袁、曹大戰之際在背後捅曹**刀子,可能存在着多種原因,對其所作所爲的認識不能過于簡單化。“坐談客”也未必就真一輩子坐談,得看你給他多大的刺激——在原本的曆史上,刺激明顯不足,而在如今這條時間線上,那就誰都沒法拍**打包票喽。
史書上評價劉表的那些話,誰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事後諸葛亮,或者危急之際,純說出來安曹**之心的?
官渡之前,袁強曹弱,劉表動兵是弱,劉表不動照樣弱,那還能怎麽辦了?要麽幹脆投降,要麽就幻想荊州兵不會北上,自己好悶頭去擋袁紹,賭這一票大的。要是因爲害怕劉表從後夾擊,猶猶豫豫、閃閃縮縮,不敢跟袁紹拼命,結果是必死無疑啊。
在如今的時間線上,曹家的勢力已經足夠強大——當然啦,要強大到不怕袁、劉夾擊,可以坦坦地以一打二,那徹底是幻想——有力量預先在南線做比較穩妥的安排,因而是勳就不能再用那些空話來安慰曹**啦。不過還好,因爲曆史的改變,袁、曹大戰的時間可能提前,那麽劉表……他還有一道坎兒要過哪。
“欲羁絆劉表,須籠絡張羨!”
長沙太守張羨,倨傲倔強,乃爲劉表所忌,原本的曆史上,大約就在這一兩年内,他将率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向劉表豎起反旗。劉表發兵攻打張羨,連年不下,後張羨病死,劉表乃破其子張怿,徹底平定了南部荊州,并順便将勢力伸入交州。官渡之戰後期,劉表确實坐觀成敗,顯得毫無大局感,但戰争前期,你還真怪不了他,他總不能把後背空給張怿,自己跑北方去幫袁紹的忙啊?
所以是勳建議,咱們可以籠絡張羨,使其牽制劉表。
曹**點點頭,往長沙郡内投下一枚白子,順口就問:“張羨可說乎?”
是勳最近有點兒“受**妄想症”,曹**一提遣使出行,遊說諸侯,他就本能地認定這差事要落到自家頭上——開玩笑,長沙多麽遙遠啊,而且大半疆域蠻夷縱橫、尚未開發,要我跑趟長沙?那不跟充軍一樣嗎?!所以趕緊擺手:“勳不往也!”
這句話脫口而出,完了才覺出不對來——領導面前,你怎麽敢是這種态度?就算領導安排了什麽活計你不想幹,那也得找個理由出來,拒絕也得再委婉一點兒吧。腦筋一轉,趕緊補充:“行将入夏,長沙卑下濕熱,勳是北人,實不耐也。”
臨時編出來的理由,當然滿身都是破綻,他生怕曹**一開口就是:“不急,且待秋後。”不過沒想到的是,曹孟德竟然狡黠地一笑:“非宏輔不耐熱也,恐乃眷戀新納之妾吧?””
是勳趕緊一闆面孔,大表忠心:“豈有此理?若主公遣勳往中原各處去時,必不辭也!”
好在曹**并沒有糾結這個話題,隻是又在南陽郡内投下一枚棋子:“張繡在北,張羨在南,或可羁絆劉表。”是勳盯着地圖,瞧了好一會兒,突然間又有所闡發:“劉表、孫策,皆勁敵也,尤有大江相隔,易守而難攻。今我既得廬江,何不在彭蠡訓練水師,以爲異曰南征之用?”
在原本的曆史上,曹**始終沒能徹底平定廬江郡,南線疆域挨不到長江,所以滅袁以後,隻好在邺城郊外掘玄武池訓練水軍。這就是一徹底不靠譜的決策,估計因爲曹**一輩子呆在北方,而那時候通訊又不發達,所以才會犯這種在後世看起來完全是常識姓的錯誤——在無風無浪池子裏練出來的水兵,真的能夠去大江上跟人作戰嗎?
是勳提出訓練水軍的建議,曹**一拍桌案,說這是個好主意——但問題我麾下全是北方人,就沒幾個會水的,派誰去辦才好呢?是勳當即推薦:“魯子敬淮南人也,近于長江,或可。”他倒是真想瞧瞧,魯肅跟周瑜要是真掐起來,究竟誰勝誰負?
“且再商議。”曹**今天跟是勳開小會,并不是說是勳已經躍升爲他的第一心腹、第一謀士了,隻是趕巧了想商量商量,幫忙自己理清思路而已,所以不可能就此做出任何決斷來。
最後,曹**把目光投向了河東——呂布西遷以後,曹軍接收河東,但正如荀攸所說,河東,以及南面的弘農、河南,就是曹家勢力另一側的軟肋,很容易被袁軍自并州而下給掏了,而原太守王邑雖有賢名,卻并非曹**麾下,亦不足以當方面之任。那麽,該當派誰去鎮守河東,進而籠絡南匈奴,與黑山賊張燕等遙相呼應,争取轉守爲攻,反而把并州變成袁家的軟肋呢?
他在沉吟,是勳也在沉吟。若說方面之任,曹家自有大将無數,比方說曹仁、夏侯惇、夏侯淵,但河東太重要了,還得一能謀善斷之士輔佐——曹**是離不開荀攸、郭嘉的,荀彧要總統内務,也動不得,真可惜,自己剛把魯肅推薦去了廬江,而賈诩,則還沒能徹底得到曹**的信任……
不過話說這條時間線上,這時候的賈文和,就算曹**肯信他,是勳也完全信不過他呀!
曹**伸出手指在河東郡内輕叩了好半天,最終還是隻好長歎一口氣:“天下才傑之士,何其有限也!”
曹家班已經在爲與袁紹的決戰做準備了,就比原本的曆史上要提前了将近兩年。曹**當然早就知道自己與袁紹必有一戰,但問題是四面皆敵,厮殺了那麽長時間,就沒啥空餘去安排人手,提前防備袁紹。一直等到袁紹平滅公孫瓒前不久,曹**才剛滅掉呂布,有了一點兒閑空——這條時間線上,形勢卻大爲不同。
此時曹家勢力就要比原本曆史上的同時期強了不止五成,相對應的,袁家勢力還并沒有達到巅峰,曹**相信,隻要能夠一舉擊敗袁紹,那麽廣袤的中原大地便可反掌而定,再往後西北、東南、中南、西南,呂布、劉表等輩,或可傳檄而降也。
是勳沒有曹**那麽樂觀,終究他是知道在原本曆史上還有赤壁大敗和漢中得而複失那兩檔兒事兒的,但他也逐漸看清了,通過自己的努力,使得曆史的發展方向有所扭曲,自己穿越到此,并非一事無成。
當然啦,嚴密的布局,不是靠他跟曹**三言兩語,擺擺地圖就能确定下來的,曹家班且得大會、小會,開上好多回哪。是勳倒是暫且将此等事抛諸了腦後,反正他能夠提的建議,也都已經跟曹**說清楚了,别以爲他是宏輔有機器貓的腹袋,掏啊掏的總也掏不空。
此後曹**又召了郭嘉和荀氏叔侄等人前來商議,最後終于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反複磋商,在可能受到威脅的地區設置都督,負責數郡或一州的軍事,與刺史協同鎮守。
是勳曾經勸過曹**,說刺史負責制已經不适應目前的局勢了:“孝武皇帝初設刺史,爲監察一州政務也,非牧民之官。爲州下轄數郡,山川廣袤、戶口衆多、風俗不同,以一人之力安能禦守?當或廢刺史,權歸郡守,而以都督、都尉輔之;或小其州,以二、三郡爲一州,明定刺史牧民之責。”
東漢朝十三刺史部,也即俗稱的州,普遍比兩千年後一個省還要大,尤其是那些偏遠地區的州,比如幽州、涼州、揚州、荊州、益州,轄區實在是太過廣袤啦,以傳統的小政斧形态,根本無法有效治理。
曹**認同是勳的見解,但是說咱先不必着急——“待平袁紹,乃可更制,此非其時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