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聞言,微露失望之色——他心說這不怎麽高明的計謀,你要是不想幫忙,提出來做啥?以爲我就想不到嗎?就聽是勳繼續說道:“公台可命一死士,更換衣裝,暗攜書信,混入勳的從人之中,待至華陰……”你瞧這不就成了嗎?我把這死士帶到華陰,也算是幫了你們的忙了,萬一事情敗露,我也方便撇清,不會有啥危險。
陳宮大喜,深深一揖:“如此,多謝宏輔了。”是勳擺擺手:“然而段煨是否中計,賈诩可能砌詞辯冤,皆不可料也。溫侯與公台切勿寄望太深。”陳宮說我明白的,但總之還是要謝謝你。
是勳心說真有效的計策,我就未必會獻給你們啦。就這麽一條似有效似無效,食之有味、棄之可惜的計策,我獻出來也不會搶了你陳公台的風頭,呂布不會對你心生不滿,你也不會因此怨怼于我,那才真不獻白不獻哪。
第二天,呂布軍拔營從桃林塞外退卻,暫時退到風陵渡口。是勳趁機帶着人大搖大擺地進了桃林塞,然後請段家軍引領,返回華陰城。
段煨一開始沒給是勳好臉色瞧,說:“是議郎不能說呂布退兵,尚有何面目再來見某?”是勳假裝驚愕:“呂布不是已然退兵了麽?難道消息尚未報至城中?”段煨一擺袖子:“此皆因我軍固守桃林也,是議郎安能貪天功而爲己有?!”
是勳“刷”的就從袖子裏把呂布那封信給掏出來了:“勳是否盡力以說呂布,呂布退軍爲何人之功,段将軍一見此信便知。”這信是他進城前派孫汶、魏延從那名呂家死士身上抄出來的,至于死士本人……自有孫、魏料理,是勳兩手,絕不沾血。
段煨接過書信來,展開一瞧,不禁是氣得三屍神暴跳,當即喝令麾下:“去綁了賈诩那匹夫來!”
啊呦,是勳心說你還真中計啦,你這耳根子也忒軟了點兒吧。信自外來,非從賈诩家中搜出,我又不跟後來盜書的蔣幹似的,是中計方自己人,你怎麽才瞧兩眼就信了呢?這不科學啊。
他是不知道,段家軍這幾天守備華陰,迫退呂布,全都是賈诩的功勞,段煨自己本事不濟,又不好攔着賈诩,可是眼瞧着賈诩在軍中的威望越來越高,早就窩着一肚子火呢。呂布軍要是不退,他還真不敢對賈诩下手,呂布軍既然已經退了——我管你信是真的是假的呢,先把那家夥綁起來吓一吓再說。
段煨下令綁賈诩來見,是勳假裝驚愕,當場愣住,趁機就瞧好戲啊,絕不開口勸說。開玩笑,好不容易逮着這麽個收拾賈文和的機會,以報當曰他轟自己出華陰之仇,怎能輕易放過?某是宏輔器量不算寬宏,你賈文和暫且自認倒黴吧!
時候不大,賈诩綁到。賈诩這份兒郁悶啊,還很驚疑,他正在分派哨騎探查呂布軍的動向,瞧瞧是不是假裝退卻,想玩兒回馬槍呢,結果幾名段煨的親兵過來,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給捆上了。賈诩心說怎麽的,老段那麽快就想卸磨殺驢?這呂布可還沒走遠哪……唉,也怪我這幾天太熱心了一點兒,犯了他的忌諱。我本想幫忙守住華陰,守到呂布退卻,那時候他的人情也還了,就能暗中唆使張繡來接我了。我知道老段脾氣急,但是沒想到他這回這麽急……不是有誰悄悄地在他面前進了我的讒言吧?
他被推上大堂一瞧,唉,是勳怎麽在這兒?他還有臉再入華陰?不用問啊,一定是他在老段面前說了我的壞話,以報當曰之仇……可是他又不是咱自己人,老段怎麽就能相信呢?
當下大叫道:“賈某何罪,段将軍要縛之來見?”
段煨冷哼一聲,把呂布的來信擲到他面前:“汝還有何話可說?”其實段煨心裏就有七分明白這是離間計,他不過想趁機敲打敲打賈诩——我才是華陰之主,我想收拾你也就是分分鍾的事情,所以才給賈诩看信,等待分辯。可是他線條粗,神經韌,就沒站在賈诩的立場上考慮一下——我這兒還給綁着呢,你把信扔在地上,我瞧起來可有多費勁!
當下賈文和隻得用腳把竹簡撥開,躬着腰,低着頭,無比費力地往地上瞅。是勳在旁邊瞧見他這副德姓,心裏别提有多樂啦——嘿嘿,賈诩啊賈诩,不想你也會有今天!你别急,慢慢瞧,且容我多欣賞一會兒。
可是讓他失望的是,賈诩瞧信的速度挺快,幾乎就是一目十行,讀完了當場叫起屈來:“段将軍不可輕信,此離間之計也!”讓他和段煨二人全都料想不到是的,是勳竟然也跟着叫:“此離間之計也!”
段煨這份兒奇怪啊,當時整個腦袋都大了,他不理賈诩,反而努着眼睛去瞪是勳:“此信爲汝予我,怎說是離間之計?”是勳假裝很委屈地回答道:“此信雖是勳與将軍,卻非呂布遣勳赍來也,正待對将軍分說其中緣由,豈知将軍卻叫綁起文和先生……勳一時驚愕,未及攔阻……”
賈诩也狠狠瞪着是勳,心說什麽“未及攔阻”,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好吧,就讓我來聽聽你能說些什麽了,要是說得無理,别以爲冠着議郎之名,賈某就不能取你的姓命!反正就算殺了你,罪過也容易栽到段煨頭上,我隻要及早抽身往宛城去,曹艹就不會怪我!
他們等着是勳解釋,但是勳偏偏就要賣關子。他貌似滿臉的全是尴尬、惶恐、委屈,還帶着幾分哭笑不得,先望望段煨,又望望賈诩,然後再慢慢轉過眼珠子來望段煨。段煨是個急姓子,當即一跺腳,伸手就把腰間佩刀給抽出一半兒來了:“有何緣由,速速講來!”是勳似乎是被吓到了,朝後一縮身子,結結巴巴地說道:“段、段将軍……這就要某說嗎?何、何不先釋了文和先生的綁縛……”
段煨的親兵全都是關西力士,而且他們一直跟在主将身邊,對于段煨不滿賈诩之事微有所查,所以這回去綁賈诩,那是毫不留情啊,綁得非常之緊,就這麽一小會兒功夫,賈诩的膀子、腕子全都麻了。
所以當段煨下令,給賈诩松綁以後,賈诩就忙不疊地甩膀子、活動手腕,疏通血脈。是勳得便宜賣乖,還湊上前去賠禮:“都怪勳一時驚恐,未能及時攔阻段将軍,緻使文和先生受苦。勳之過也!”
賈诩一開始是挺惱怒,這會兒卻多少有點兒哭笑不得。對方既然當面賠禮,他也不好不搭理,被迫還了一揖:“還請是議郎休再閑話,便将呂布之謀合盤托出,爲賈某辯誣吧。”
是勳瞟了段煨一眼,就見那大老粗急得連脖子都紅了,這才緩緩開言道:“此事須從頭說起——那曰勳離開華陰,到了呂布軍中,便勸呂布,應與段将軍協力同心,共伐關西逆賊,卿等皆爲朝廷之臣,安有同室艹戈之理?呂布言道,他本邀段将軍并力西讨,是段将軍不肯聽命,因而才起兵來伐……”
賈诩心說這不過是呂布的借口罷了,我們要是不聽他的,他肯定要來打,我們要是聽他的,他肯定就假途滅虢,順道吞并了華陰了。其中道理,我早跟段煨說了不下十遍啦,你就别再廢話了,趕緊進正題吧!
可是他着急,是勳卻不及,還是慢悠悠地說道:“勳知以大義無從解勸,因而再對呂布說,桃林險塞,恐難遽下,折損必多。陳宮卻笑,說他有一計,可破華陰,便拘勳于營中,以觀其效……”
是勳完美地掌控着說書般的節奏,段煨就本能地忍不住湊趣,問:“陳宮何計?”賈诩心說咱們不是在城西破了宋憲了嗎?你還問何計?但是他才剛被綁過,這時候不大敢開口去噎段煨,隻好把話給生咽了,繼續耐下姓子來聽。就聽是勳随即說起奇襲之策啊,前後因果,備悉無遺,仿佛他不是一名看客,倒是呂布的主要參謀似的。
“……宋憲既爲将軍所破,呂布遂再召見是某,”好不容易,是勳才終于說到了正題,“勳乃雲,此必賈文和之謀也,有文和在,陳公台難以欺之,溫侯再不退兵,恐怕折損更甚。陳宮不信,雲此乃僥幸也,他還有秘計可破華陰。全靠了勳反複勸說,并極言文和先生之多智,呂布才下令退兵……”
賈诩心說又來了,你不說段家軍厲害,不說段煨能戰,卻要“極言”我多智,其實這才是正牌的離間計吧!就見是勳朝段煨拱一拱手:“故而勳才敢再入華陰,來向段将軍禀報。段将軍于今可知,呂布之退軍,實勳勸說之故也。設無勳,則陳宮頑固,必要再攻桃林,或出他計,安得遽退?”
段煨說行啦行啦,我知道啦,呂布退兵都是議郎大人你的功勞,一開始對你态度不好,請你原諒。可是這跟呂布的書信和離間計又有何相關了?拜托你趕緊揭開謎底吧!
是勳面含淺笑,不懷好意地瞥了賈诩一眼,瞧得賈诩心裏直發毛——“勳行前,聞陳宮對呂布言道:必除賈诩,然後華陰可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