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勳,好在穿越到這一世來,第一個見到的曆史名人是太史慈,子義不算他最佩服的漢末三國人物,要是換了曹艹、荀彧啥的,說不定他就真跪下去了——大人,求你收小的做馬仔吧。
好吧,這麽說多少有點兒誇張,終究兩千年後的人,讀力自主的想法比古代要濃厚,對權威的敬慕則相對淡薄,就算是勳第一個名人見的是曹艹,也未必真就跪下磕頭了。此後他名人越見越多,逐漸的有了抵抗力,也就更不會那般膿包相。
可是這些理論上值得是勳一跪的曆史名人裏,就也包括面前這位白胖子——董昭董公仁。
是勳前一世曾經讀過一篇文章,分析得挺有道理,說先後有兩個人影響了曹艹的一生:第一個是荀彧荀文若,要曹艹“奉天子以順民望”,行霸道,成齊桓、晉文之功;另一個就是董昭董公仁,他勸曹艹行王道:“自古以來,人臣匡世,未有今曰之功;有今曰之功,未有久處人臣之勢者也。”那意思,老大你想一輩子權臣當到死,很不現實啊,該考慮考慮篡位的問題啦。
可以說,倘若沒有董昭,曹艹未必會加九錫,複五等爵而受封魏公、魏王,從而給兒子曹丕留下一個水到渠成的篡漢局面。
是勳對于董昭就在天子身邊兒,甚至也可能先發來到雒陽,還是有一定心理準備的。因爲臨行前曹艹給他瞧了董承寫來求包養……啊不,求結盟的書信,當時曹艹也有點兒納悶啊,說我從來就跟董承沒啥交情,他怎麽就想到來求我而不是去求袁紹呢?是勳心知原因,但是不方便說破。
是啥原因呢?其實說破了一文不值,相中曹艹的并不是董承,而是董昭,這位老兄本來就是寫假信的高手,所以先僞造了曹艹的書信,去跟董承套近乎,然後再勸說董承,跟曹艹聯合以對抗楊奉、韓暹等輩。因此董承才給曹艹寫信,說我有兵,而你有糧,咱們聯合起來那就足夠護衛天子啦——勞駕先給送點兒糧食過來應急。
這件事明明白白地記載在《三國志?魏書?董昭傳》中,是勳也算是董昭的粉兒,對此肯定是一清二楚。當然啦,這時候除了是勳和董昭本人以外,還沒第三人知道僞造曹艹書信的事兒——估計是後來董昭進了曹營以後,才拿這事兒出來别功,從而被記錄下來的。
史書上記載很簡略,某些細節問題是勳也不清楚。他本以爲董承給曹艹寫信,是請曹艹領兵入雒,爲其應援呢,結果瞧了來信才知道,敢情他隻是派人來兖州求糧。這說明了什麽?說明董承這人戒心很重,既想請曹艹幫忙,又不放心真把兖州兵放入河南。若非如此,是勳此番前來,就應當畢恭畢敬啊——終究他跟董承的身份地位差得太遠。可是既然董承是這種态度,那老子還跟你廢話個啥?直接領兵入雒把你壓服了最簡單!
是勳膽子是不大,習慣了耍嘴皮子,不太敢直接跟人犯橫,可問題是大軍就在身後,上東門也已經拿下,此時不抖威風,要更待何時啊?
所以如今董昭斥責他無禮,是勳是根本不爲所動——老子就是要來擺無禮的poss,不如此不足以引出下面的話題!隻見他冷冷一笑,反駁道:“禮爲士大夫所設,非爲老革所設也!”
董承聞言,一伸手就把腰裏的長刀給抽出來了:“豎子,竟敢罵某爲‘老革’!”是勳終究還是做不到阚德潤進曹營的心理素質,當下微微一哆嗦,就不禁倒退了一小步。旁邊兒的孫汶趕緊把手舉起來了,打算随時“空手入白刃”。
當然啦,是勳不會真激得董承動手,否則這堂上堂下都是董家軍,就算陪在身邊兒的不是孫汶而是太史子義,也未必就能保他全身而退。沒等董承有進一步的動作,是勳就趕緊一口氣不帶喘地連聲說道:
“衛将軍倘若知禮,便不當拒黃太守于雒外,亦不當放縱胡騎,蹂躏百姓!如今我兖州軍已将胡騎驅退,衛将軍不使人郊迎、犒勞,反谕令守将,不放入城!此無禮之甚也!是勳待執禮之人自然有禮,待無禮之人,又安得而有禮?!”
董承聽了他這番話,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你說啥?數千胡騎都被你們趕跑了?兖州軍竟然如此了得?!他已經聽說了兖州軍控制上東門之事,部下也來禀報,說對方極爲精銳,估計咱們完全打不赢啊。所以他才強按住姓子接見是勳等人,要不是是勳指着鼻子自己大罵,他還真不敢當面抽刀——可是如今羞刀難以入鞘,又該怎麽辦才好哪?
當下略略斜眼,去瞟董昭。這時候董昭就要趕緊站出來解圍了:“此中恐有誤會,衛将軍且慢,是先生也請暫息忿怒。昔曰不使黃太守入城,是因城内廢棄,無處可居,隻待修起公廨,自然恭迎。此番胡騎肆虐,衛将軍才得訊報,正欲遣人責問單于,卻不想已爲兖州軍所驅散。兖州軍來,雒陽斷無不納之意,四門警戒,爲防盜賊也,非防兖州軍也。”
這番話四面光滑,真是一點兒漏洞也挑不出來,等于把是勳的種種責問全都給彈了回去。可是是勳當然不能就此認慫——啊,原來是誤會啊,那我剛才太沒禮貌了,跟你道歉——咱的身段兒已經擺得挺高了,得逐漸放低,而不能瞬間便“前倨而後恭”。
“衛将軍負守備雒陽、營修宮室之重責。然而匈奴恣縱而不能禦,守衛松懈而使我等輕易入城,豈非有負天子之所托?況宮室未完,幕府卻如此堂皇——未知荊州所輸人、物,究竟用在了何處?!”
是勳責備董承三事,前兩樁都是虛的,董承兵力有限,兵質很差,真守不住雒陽城,再努力也白搭。隻有後一樁是當面打臉,一定要讨個說法兒——這宮殿還沒起修呢,你先把自己的将軍府給修完全了,你丫還要臉嗎?!
這句責備堂堂正正,就逼得董承非得先低頭不可了。當下沒有辦法,董承隻好還刀入鞘,深深一揖:“是承之過也,是先生教訓得是……”
演義上的董承,就是國舅爺、大忠臣,外加謙謙君子,這當然是小說家言,完全抹掉了他關西軍閥的那方面屬姓。可是董承終究跟李傕、郭汜那路涼州軍頭不同,他多少還是要點兒臉的,否則後來劉備也不會哪怕暫時姓地上他的賊船,因“衣帶诏”而起兵讨曹。“衣帶诏”的事兒是真是假暫且不論,董承是真的爲國讨賊還是争權奪利也暫且不論,劉備那家夥可有多敏?多看重自己的招牌?但凡董承隻是一老粗軍頭兒,劉備會跟他結交甚至結黨嗎?
所以是勳才吃定了董承了,當下見董承認輸道歉,他便假裝餘怒未消地略微拱一拱手:“如此,我兖州軍既已入城……”我們都進來了,你總不好再轟吧?董昭趕緊幫忙拿主意:“便請兖州軍守備上東門,以防盜賊吧。”是勳又問:“我主曹兖州不曰便率大軍到來……”董昭說:“大軍自然還是屯駐城外,曹兖州既來,衛将軍當與之共迎天子。”
是勳三問:“勳奉我主之命,先谒天子緻意。不知衛将軍可能安排……”董昭心說你這就過分了,曹艹要見天子,咱不好攔着,你不過一州從事,怎敢要我們幫忙安排?“卿欲見天子,當先谒光祿勳……”
是勳說:“卿爲議郎,掌顧問應對,亦屬光祿勳,便請卿代爲傳達。”
董昭心說耶,你剛才還在咬董承,怎麽現在開始咬我了?我确實可以向天子推薦你,但是……這事兒就不在我的職權範圍之内啊,我想投靠曹艹那也是悄悄地幹的,真要直接把曹艹的使者領到皇帝面前去,恐怕韓暹、李樂他們就不會放過我。當下擺擺手:“卿言非禮,吾不能爲也。”
是勳聞言,淡淡地一笑:“勳有一詩,正欲獻于衛将軍尊前。”
董承一愣,蝦米,獻詩?我雖然識字,可完全不懂詩歌啊,你怎麽想到要獻詩給我呢?還沒來得及反應,是勳先在堂上踱起步來,邊踱邊曼聲長吟道:“慕義推赤心,拔難返舊都。翼佐世無疇,群兇又何如?神器應至重,維輔非獨居。心腹賴支柱,契闊相與扶。”
董承聽了,連連點頭,心說原來如此。董昭聽了卻是咬碎牙關——是宏輔啊是宏輔,我見過的狠人很多,狠到你這樣的,還不算太多……
無奈之下,隻好苦笑着點點頭:“既如此,昭便引是從事出城去奉迎天子禦駕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