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進入兖州,攻打鄄城,魏越自告奮勇出來哨探,其實是帶着十多名親信尋機搶掠的。呂布的軍紀一慣不好,他之所以被袁紹趕出冀州,也有縱兵大掠,被冀州士紳告狀告到了袁紹門前這一個重要因素存在。故而進了兖州以後,陳宮就勸你得收斂一點兒,先掌握了州内的士人之心,然後才能徹底把曹艹勢力排擠出去。呂布倒也從善如流,所到之處,勒束士卒,不得放縱。這讓魏越很不習慣,所以就找借口離開呂布身邊,背着主子自己出來賺點兒小便宜。
結果沒料到搶了東西還沒能帶回去享用呢,迎面先撞見太史慈了。太史慈縱馬舞刀沖上,魏越毫不猶豫,挺着馬槊就直刺對方的前胸。誰想太史慈輕輕巧巧,讓過槊頭,一把就攥住了槊杆。魏越吸一口氣,正打算奮力搶奪,卻不料太史慈左腳用力一踩镫,身子一偏,就把槊杆朝側方掰了過去。這一下大出魏越意料之外,大力如怒濤般湧起,他再也坐不穩鞍橋了,“哎呦”一聲,就從馬上給掀了下來。
大将落馬,士卒驚心,趕緊就有兩名騎兵沖上來攔住太史慈,還有兩人搶了魏越上馬,落荒而走。太史慈對魏越都是一招建功,把那些小兵更是不放在眼裏,當即揮刀砍翻了一個,另一個被他揮起從魏越手裏搶到的馬槊,摟頭一杆,狠狠地打落塵埃。
敵軍倉惶退去,太史慈掉過槊來,指着落地的傷兵,詢問周邊形勢。這才知道,呂布本部不過千餘,再加上張邈、陳宮的兵馬,也不過一萬上下,而且各不統屬,所以行動遲緩。估計今曰之内很難開到鄄城城下了。不過真等他們殺到的時候,各處背反的兵馬源源而來,就有可能達到好幾萬。
問話完畢,太史慈奮起一槊,将那小兵刺死,然後轉回身來,笑着對是勳說:“有槊用了。”揮舞兩下,感覺甚好。他說呂布還沒有攻到鄄城,咱們還有時間,那就先奔你的莊院去吧。
是家莊院此刻便空無一人,僅剩下一片狼藉的火場……看起來瞞着呂布以先行哨探爲名出來搶劫的,絕非魏越獨一夥兒。是勳騎在馬背上不動,也不哭也不笑,目光從所未有的茫然,整張臉就跟石膏模子一樣,要好一會兒,嘴唇才開始哆嗦,下巴才開始抽搐。
太史慈縱馬上前輕輕一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大緻搜索了一番,雖有血迹,卻無屍體,料想宏輔你的家人應仍在生,可能是撤進鄄城去了……”
是勳不傻,乍見廢墟——其實也不算很廢,隻有兩三間屋子着火坍塌,還有三四間屋子牆被熏黑,外圍的土牆被扒開一兩個口子而已——他是當場愣住,但是愣了不過少頃,也就想明白了。目前呂布殺到鄄城附近的,還不是大軍,隻是一些遊騎而已,比方說就剛才魏越那十來号人,管亥父女未必能跟太史慈似的,一照面就把他們全趕跑,但想全身而退,問題還不算太大。
他心痛的不是人——人隻要死不見屍,在他看來就總還有希望——他心痛的是自己的财物啊。自己冒着被推出去斬的危險,好不容易、費勁巴拉,浪費無數唾沫星子地遊說曹艹,爲自己掙下這一點點兒基業,我他喵的容易嗎?!如今毀于一旦,怎能不讓人痛心疾首?!這就好比兩千年後空手套白狼,好不容易忽悠來了幾百上千萬的風投,一眨眼就全打了水漂啦!老天爺啊,這是風投唉,别以爲白來的,你想收就收回去了,老子還得跟曹艹這兒打一輩子工還賬哪!
他喵的雖然老子不信這賊老天,但老子今天還就真的指着老天爺發誓了:呂布,奪人錢财如殺人妻小,我與汝不共戴天!老子要幫着曹艹,殺光了你的兵将,擄盡了你的妻小,搶了你的戟、馬,剝了你的甲、盔,把你孤身一個赤條條地扔在荒野上,看你還有什麽……嗯,還得先挑了你丫的手筋腳筋,廢了你丫的武功!
表面上瞧着,是勳是被眼前的情景給吓傻了,不言不動,其實他在心裏就咒罵個不停。一直等太史慈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好言撫慰,他才緩過神兒來。當然啦,自己的心理活動不大方便曝光,于是他隻是用悲傷的眼神瞥了太史慈一眼,然後狠狠地一跺馬镫——“走,進鄄城!”
雖然呂布軍還沒有攻過來,但鄄城已經戒嚴了,連通的各條大小道路上都有遊騎縱橫,并且城門緊閉,輕易不放人出入。好在是勳在鄄城呆了不是一天兩天,很多士兵都認得他,隻是向士兵們打聽内外情況,那些底層小卒都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不大清楚。光知道如今鄄城内是荀彧、程立主事,還把附近的青州屯田兵全都召了回來,掃掃存貨,集結了一萬三四千人。
到了鄄城城下,是勳高仰起頭來報名,要求開門。時候不大,城垛上露出了程立的長臉,朝下喊道:“某還以爲宏輔大才,能夠守住成陽,如何也逃到了這裏?”是勳心中暗罵,嘴裏卻不得不趕緊解釋撇清:“某因曹濟陰之命,押糧往汝南去,才離成陽,便被無恥強豪所奪……”
程立也就随口一問,倒不是真想爲難他,當即下令把城門拉開一條小縫兒,放是勳一行人進來。
進得城來,就見荀彧和程立并排站着正等他呢。荀彧上前握住他的手,連聲道:“宏輔你無恙就太好了,太好了……”但随即就話鋒一轉,“可知曹去疾如何了麽?”是勳搖頭:“定陶已然易幟,府君不知去向。”
程彧輕輕喟歎,然後趕緊又安慰是勳:“君的家人,都已入城避禍,君可勿憂。”
是勳在鄄城是有一套小宅院的,方便他上班應卯,不必要見天兒睡辦公室,或者回城外莊院去。當下跟荀、程二人拱手告别,說我先去見見家眷,安排好随從,再來州府議事。
還沒進家,管巳就先撲了出來,按住他的腰(理論上應該按肩膀的,但是因爲身高差,所以還是按腰來得比較方便),上下好一通打量。是勳笑道:“我沒事,又沒有受傷……”管巳把嘴一噘,眼睛一紅:“我爹可受傷啦!”
原來果真有一支呂布的遊騎襲擾了是家莊院,好死不死的,帶隊的是呂布麾下另一名骁将,與魏越齊名的成廉。變起倉促,是家人毫無防備,莊内又沒多少護衛的壯丁,所以被他們連續砍翻了兩名家奴,直沖入内。好在秋收已畢,田裏暫且沒什麽活兒,所以管亥閑來無事,正在場院上練刀呢,聞聲提着環首刀就跑過去放對,砍傷了一名呂家軍。
這下子成廉不幹了,躍馬過來就踩踏管亥。堂堂黃巾管大帥要是上了馬,雖然未必能夠戰勝成廉,可也不見得就吃多大虧,可惜的是他如今是步戰,要不是因爲莊中狹窄逼仄,戰馬跑不開,說不定就要被成廉當場用馬槊給串了燒。當下兩人惡戰了三四個回合,成廉一槊就正中管亥的胸口。管亥應聲而倒,成廉正想再加一槊結果這漢子的姓命,管巳已經跳了出來,拉弓放箭,直射成廉的面門。
成廉揮槊一格,搪開了箭,接着就是眼前一亮:“嘿,這種小模小樣的小姑娘,老子最喜歡了!”棄了管亥,放馬上前就要來擒管巳。誰想管巳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掉頭就跑,在宅子裏東繞西繞,轉了幾個圈,再見面的時候,就已經跨上坐騎,并且挺起馬槊來了。
兩人馬打盤旋,殺了五六個回合不分勝負。可是這麽阻得一阻,是家的奴仆們在管家魚他和白老五的指揮下,已經集結了起來,并且護住了重傷的管亥和老弱婦孺。他們還拉弓放箭,先後射翻了兩名騎兵。
魚他大着膽子站出來招呼成廉,說咱們要再這麽殺下去,難免兩敗俱傷,小人出個主意,将軍放我們安全離開,這莊子裏的财物,就全歸了将軍您啦。成廉皺皺眉頭,突然用手一指管巳:“留下這小姑娘,我就放其餘人走。”
魚他說這不可能啊,這是我們小主母,要是留下他,我們全都得留下,反正失陷主母是死罪,幹脆跟你們拼個玉石俱焚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将軍如此英勇,還怕找不到心儀的姑娘嗎?——當然啦,魚他不是隐藏的穿越衆,那句後世的詞兒是他曾經聽是勳念叨過,覺得挺上口,因而記住了的。
成廉轉着眼珠子想了一想,說好,給你們半爐香的時間,不許騎馬,不許套車,就這麽集齊了人往外退。魚他一指管亥,說這是我們外家老爺,他受傷了走不了道,你得允許我們用一輛馬車裝他——放心,車上除了外家老爺,不多帶一星半點兒的财物。
成廉勉強同意,于是勒着馬緩緩後退。其實他沒存什麽好心眼兒,就琢磨着眼前這小姑娘别瞧身量小,力量卻不小,武藝也挺純熟,在莊子裏這麽逼仄的地方,老子的馬槊揮舞不大開,還真不容易拿下她。等他們出了莊子,外面一馬平川,小姑娘也不被允許騎馬,那時候還不是手到擒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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