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曹宏爲什麽要殺曹嵩呢?是爲了阻止徐州和兖州的約和嗎?倘若果真如此,爲什麽沒聽陳登提起過曹宏反對他的計劃?貌似曹宏還是跟曹艹和睦的贊成者哪。他那隐藏得很深的“慝”,究竟都是些什麽邪惡?!
是勳一時驚得呆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曹宏驚人之語出口,神情反倒變得鎮定了起來,端起杯子來淺淺地喝了口水,靜靜地等着未來侄女婿下一步的反應。
是勳呆了半晌,腦子裏轉過了無數個圈兒,終于重振精神,開口問道:“公祖上不知居于沛國何縣?”曹宏答道:“谯縣。”是勳又問:“難、難道與曹兖州爲同、同宗……”
“哈哈哈哈,”曹宏不禁大笑了起來,“果然是聰明兒,叔元得此佳婿,亦足堪慰藉也。”放下水杯,沉聲道:“不錯,我等皆爲曹相國之後,故太尉曹嵩,論行輩爲我大兄……”
所謂“曹相國”,就是指的西漢開國第二位宰相曹參,封平陽侯。據曹宏所說,是勳也進行了部分腦補,大家族傳下來根深葉茂,分支衆多,其中曹宏、曹豹這支是大宗,曹嵩反倒是小宗。先不提曹嵩,先說他的養祖父曹節,曹家大宗雖然富有田産,是谯縣的大姓望族,換言之是地頭蛇,但是到了小宗曹節,卻僅得溫飽而已。
更要命的是某一年關東大疫,曹節跟他前三個兒子都病死了,隻剩下了兩個小兒子曹騰和曹鼎,曹騰年方七歲,族中周濟不力,小孩子沒有辦法,隻好跟着舅舅去了雒陽投親,随即就被他舅舅給閹了送入宮中——想想也是啊,要真是大戶人家的大宗子弟,怎麽着也不可能逼他去做太監啊。
結果曹騰因爲打小服侍太子爺,等到太子進位成了漢順帝,就重用曹騰,最終拜爲大長秋,封費亭侯。曹騰抖起來以後,記恨當初族内不肯關照,所以找幹兒子偏偏不從族内過繼(他親兄弟曹鼎則是無兒),卻挑上了跟曹家世代聯姻,并且也曾經周濟過他的夏侯家,領了個叫夏侯嵩的孩子過來,改名爲曹嵩——也就是曹艹的親爹。
曹嵩仗着養父的勢力,邁入仕途,順風順水地一路攀升,一直做到司隸校尉、大司農、大鴻胪,甚至最後還花巨款買了個太尉當當,權傾一時,家财萬貫。可是雖然挂着“曹”這個姓氏,因爲曹騰傳下來的怨念,他卻對同族本家從來愛搭不理的,絕不照顧。曹宏這大宗和曹嵩這小宗,就此結下了解不開的仇怨。
中平六年,董卓進京,曹艹落了跑,被董卓艹控的朝廷畫影圖形,到處追拿。消息傳到沛國谯縣,曹家立刻炸了窩,紛紛卷了财物四散而逃——正因爲此前的矛盾,曹宏跟曹嵩跑的就不是同一路。曹宏兄弟跑來了東海,投在當時的刺史巴祗門下,後來逐漸在徐州站穩了腳跟;曹嵩則一路跑去了琅邪,在海邊兒找個清靜的地方隐居。不過雖然說各跑各路,通過共同的親友,相互間偶爾也還通點兒聲氣,尤其當陶謙打算跟曹艹談和以後,曹宏就曾經秘密地寫信去探曹艹的口風,可惜曹艹理都不理,再去跟曹嵩套近乎,曹嵩說都一家人有多大仇啊,從前的事情就算過去了吧,可有一樣——我做不了我那不孝兒子的主,你要跟他和解,你自己個兒說去吧。
講完了家譜,曹宏就說了:“倘若僅僅與孟德議和,自無不可,然而細察陳元龍和你的意思,陶使君二子皆不堪輔佐,将來莫非要将徐州拱手送與孟德不成嗎?他人皆可投靠孟德,偏我兄弟不可啊!”
是勳心說果然不愧爲“讒慝小人”——這小人可不是容易當的,沒有點兒政治智慧,隻能當小醜,當不了小人。你看這家夥想得多長遠,并且把自己跟陳登那點兒小心思就摸了個底兒掉。他當即問道:“是恐曹兖州因爲前怨而不肯善待尊公兄弟,故此要劫殺故太尉曹公,絕了徐、兖合縱之議麽?然而如此一來,兩州便結下深仇,倘若兖州大軍來伐,又将如何應對?”
曹宏微笑着說:“倘若宏輔不是我曹家之婿,我必要遣人去殺了曹嵩。但如今是、陳、麋、曹四家已爲姻親,一損俱損,即便曹艹入了徐州,料他不敢慢待我兄弟。此番宏輔出使,便去好好看看那曹艹,看他有否回心轉念之意,或者看兖州是否兵精糧足——倘若曹艹固執己見,或者兖州兵不堪一戰,那時便可殺了曹嵩,以絕合縱之議!”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正是因爲這兩個曹家有仇,所以曹宏害怕曹艹将來插手徐州之事,對自己不利,就要謀殺曹嵩,斷了陶謙的念想。也許真實的曆史上沒有自己,沒有是、陳、麋、曹這一大抱團兒,再加上陶謙派去的使者回來沒說兖州兵什麽好話——話說他是不是見到了才剛收編了的青州黃巾?就那票流民瞧上去果然不象很能打的樣子——所以曹宏的陰謀才得以實施……
哇呀呀呀,陳元龍真是神人也!要不是他讓自己先應下了跟曹家的婚事,這曆史就要走回老路上去了。兖州兵不能打?别扯淡了!曹艹兩伐徐州,殺得陶謙縮在郯縣城裏不敢出來,就算劉備帶着援軍趕到,也基本上沒起什麽太大作用,要不是呂布偷襲兖州,曹艹才不會退兵哪,肯定就把徐州給連鍋端了!
不行,自己可一定要促成兩州的和睦不可——是勳這時候想明白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可得巴着點兒曹艹,而不能寄希望于劉備。劉備得徐州那是在徐州被曹艹殺得血流成河以後的事兒啊,兵危戰兇,自己要是一個不慎死在那兩場仗裏,還談什麽将來跟曹還是跟劉呢?
所以他對曹宏說:“四家合力,以保徐州,這是上上之策;與曹兖州結仇,乃下策之下策。小子此去,定要彌合公與曹兖州之嫌隙,不使兖州有害公之意。”
曹宏點點頭:“那樣最好。我是放心你的,自上回陳元龍提起都昌城下之事,我就特意去打聽了一下,連那般無知流賊都能說服,想必以宏輔你的言辭,定能說服了曹艹。好,我便告訴你曹嵩的所在,你先去求見他,然後再去找曹艹吧。”
兩人一談就談到很晚,最終是勳隻好在曹家暫時住下了。當晚躺下以後,他眼前又不禁浮現出了曹小姐那嬌俏的容貌……隻可惜曹小姐在納采過後,便返回了諸縣附近的别院(也就是是寬一開始安排兄弟們寄居的地方),據說那兒跟他舅舅家比較近。既然曹豹果然跟曹艹是一家子,那麽娶了曹小姐爲妻,貌似突然間就……就他喵的上了好幾個檔次了呀!
他突然想到,曹宏呼曹嵩爲兄,那麽也就是說,曹宏、曹豹比曹艹要長一輩兒,那麽自己做曹豹的女婿,就是跟曹艹同輩兒,曹艹得叫自己妹夫。啊呀呀,突然感覺高大上了很多這是怎麽話兒說的……
第二天一早,是勳就告訴陳登,說已經打探到了曹嵩的下落。可是他還沒有拿定主意,是真的把曹嵩扣作人質呢,還是把那老家夥護送回曹艹身邊兒去?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曹嵩呆在徐州就是一個巨大的火藥筒,随時可能爆炸——誰知道曹宏會不會突然改了主意?或者真的事出偶然,老家夥被什麽山賊、亂兵給謀财害命了?可是送走曹嵩呢?萬一曆史真他喵的有什麽慣姓(很多正經科幻上都是這麽寫的),大方向無法改變,老家夥還是有可能在路上遇害——自己不跟着不放心,要是親身參加護送吧,又難保不會遭到牽連,要被迫給曹嵩殉葬……
罷了罷了,還是先見到那老家夥,再作打算吧。
所以他跟陳登也是說的活絡話,說要見機行事,隻是請陳登向陶謙求得了一道密令,要臧霸調配一支兵馬,聽從自己的指揮。
是的,既然先得去見曹嵩,而曹嵩隐居在琅邪國的海邊,那他就不能按照原計劃從南路走,通過準丈人曹豹的駐區了,而得先北上琅邪,再前往泰山,通過臧霸的駐區前往兖州——不過爲了保護曹嵩也好,護送曹嵩也罷,他得先去見臧霸要兵。
也好也好。其實出于對曆史名人的仰慕,是勳挺想去見見那位臧霸臧宣高的,至于曹嵩,見他純粹是利益使然。曹艹可以說是這時代的第一人,而他爹曹嵩就是一無能官僚,都說“虎父無犬子”,可是也不知道爲什麽廢物老狗就偏能生下個虎崽子來……
當曰午前,是勳離開了郯城北門。陳登、是寬、曹宏都來相送,陶謙還派了一乘馬車和兩個兵丁護衛他,搞得挺大的陣仗——是勳本不習慣乘車,不過這回是奉命出使,不乘馬車顯得不夠莊重。但等祭過了祖神(行道神),飲罷餞行之酒,他還是空着馬車不坐,騎上自己那匹配有馬镫的坐騎上了路。
北行非止一曰,先到開陽,再從那裏轉向西方,進入泰山國。泰山和琅邪兩郡的交界處有個祊亭,駐有徐州的兵馬,護衛的兵丁先期往前,出示了過所和陶謙的公文,當即就有一名小軍官領着十多名兵過來拜見。
是勳随口就問:“閣下怎麽稱呼?”那小軍官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可當不起‘閣下’二字,小人名叫張闿,先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啦。”
是勳渾身一個哆嗦,差點兒就從馬背上一頭栽下來——原來你丫就是張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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