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終究擁有兩千年後的意識,他吸收資訊的能力和速度,在漢末這個時代可謂是高手高手之高高手,并且他也有意無意地運用自己這種特殊才能,如同海綿吸水一般吸收各類資訊,很快就成爲了莊中獨一無二的“八卦王”。
根據他的探查,氏家祖上原本爲戰國時代的齊國大夫,舉族聚居在北海郡營陵縣,兩漢四百年間,一共出過七八個從秩百石到秩八百石的中低層官吏,也算郡内望族了。氏勳之父名叫氏伊,字子尹,并不是氏家的大家長,是在熹平三年,也就是阿飛這具軀體誕生的前一年,受陳留吳鳳之邀,跟随他渡海來到樂浪上任——吳鳳爲樂浪太守,氏伊爲其屬吏。
吳太守去世以後,朝廷改任滕述爲樂浪太守,此時氏伊已經在郡内紮下了根,收買田地千畝、莊院四處,不大不小也算一條地頭蛇了,因而滕太守不得不加以重用,任命他做督郵從事。中平元年歲末,黃巾亂平,朝廷以甘陵人張岐接替滕述,張太守到任後貪贓枉法,索賄受賄,氏伊屢谏不聽,一怒之下便幹脆挂冠歸隐了。
當然啦,這是從氏家方面打聽得來的消息,對于氏伊的評價當然會比較正面,而根據阿飛自己的分析,應該是新官舊吏分贓不勻,才導緻的氏伊去職,并且去職雖然去職,心懷怨恨的氏老爺仍然在暗中時不時地給張太守下點兒絆子。
氏勳比阿飛大兩歲,生于熹平二年癸醜歲春,中平七年滿十八歲,在郡内耆老的主持下舉行了冠禮,那位耆老說:“《周禮·夏官》曰:王功曰勳。吾師鄭康成解雲:輔成王業,若周公。故可字之曰‘輔’。”于是定下表字爲:宏輔。
這邊才剛行完冠禮,在族譜中填上舊名新字和冠禮的年月曰,突然傳來消息,敢情中平壓根兒就沒有七年,去歲四月的時候皇帝就駕崩了,谥号爲靈,太子繼位,改年号爲光熙。于是衆人趕緊手忙腳亂地抽掉剛填完的那條竹簡,修了條新的進去。
從都城雒陽傳信到帝國最東端的樂浪,就算不快馬加鞭,這也用不了将近一年時間啊,阿飛隻能判斷,要麽大家夥兒壓根兒就沒把這個偏居一隅的小郡瞧在眼裏,要麽是沿途的盜賊又重新泛濫了。而且他在心裏竊笑,過不了多久,這族譜還得要改,因爲去歲從靈帝起算,其實一共換了三任皇帝,從中平起算,也同樣換了三個年号,然後今年又換,得是初平元年。
他喵的初平之後應該就是建安了吧,舊時代徹底終結,漢末三國的大亂世就此拉開帷幕,自己可要怎麽在這個動蕩的大時代裏存活下去啊?不記得後來樂浪郡是被高句麗給吞了,還是歸了遼東公孫家……
這裏要插幾句話:阿飛的前一世終究不是專門研究曆史的,隻是個普通的漢末三國發燒友而已,他的記憶有所偏差。中平六年也即公元189年四月,漢靈帝駕崩,少帝劉辯繼位,改元光熹;八月董卓進京,改元昭甯;九月,董卓廢少帝而立獻帝劉協,改元永漢;十二月除光熹、昭甯、永漢的年号,仍稱中平六年。
——也就是說,slg遊戲裏把這年統稱爲中平六年,并不是圖省事兒。
而且,190年正旦改元初平,初平以後還有個興平,然後才到建安年号。
這一年的年終,氏家突然遭了禍了。
十一月晦曰,氏勳又帶着阿飛、倫家等人出門去狩獵,在野外轉悠了足足兩天一宿,第二天臨近傍晚時分才扛着幾隻兔子、雀鳥和一頭黃羊返回莊院。才進莊門,就見下人們匆匆忙忙地奔來跑去,似乎是在收拾東西。
氏勳覺得奇怪,還沒來得及詢問,先就有管家奔出來,把他喚入内室。阿飛和倫家等人忙着卸下獵物,收拾兵器,洗刷坐騎——這時候阿飛所用的,已經換成了一張半新的桑木弓,弓力接近一石,但坐騎沒他的份兒。雖說朝鮮半島北部頗産良馬,但隻是遠郡地頭蛇的氏家也趁不起太多,這一群人當中,隻有氏勳和倫家二人有馬,氏勳曾經許諾,等阿飛成了年,就派給他一匹馬騎。
阿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快就把莊内情況大緻摸了一個準。據說将近一個時辰之前,曾有一匹快馬從南方馳來,馬上騎士與氏伊密談了少頃以後,便又匆匆離去了。随即氏伊就一邊派人去趕緊找兒子回來,一邊下令收拾行裝,神色張惶,似有遠行避禍之意。
據阿飛判斷,大概是張太守和氏老爺的矛盾終于激化到了不得不動手的程度了,那匹快馬既然是從南方而來,應該是郡裏有人向氏老爺通風報信。正面沖突,氏家完全擋不住張太守,即便不通過都尉,張太守也能随時拿出近千的郡兵來,而氏家此處莊院隻有奴婢一百多人,加上其它幾處,甚至加上附近的佃戶,撐死了也就湊個三五百人,還多是老弱病殘。所以退一步海闊天空,氏老爺着急搬家,本是情理之中。
果然,氏勳進去見他老爹,才半頓飯的功夫就出來了,闆着張臉,招呼阿飛和倫家:“快吃點兒東西,然後随我上路。”
“少主,咱們這是要往哪裏去啊?”
“去北海。”
阿飛估摸着,氏伊中年喪妻,納了三房侍妾卻均無所出,他隻有氏勳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實在放心不下,自己大概還得在郡内跟張太守打上好一陣子遊擊戰,爲免後顧之憂,所以先讓兒子逃回老家去。而且說不定……他還打算通過家族的力量,拉攏某些官員,往雒陽去告張太守的刁狀,把那個眼中釘調離樂浪郡哪。
不過根據阿飛的記憶,這時候應該開始諸侯讨董了吧,朝廷哪兒還有閑心管樂浪的事兒啊……不,應該說,哪兒還有正經的朝廷可以告狀呢?
一主二奴随便填巴了點兒東西——氏勳也就填了點粟米飯、烤雞腿、凍菘菜、腌肉湯啥的,阿飛和倫家則是豆糠餅、腌蘿蔔和溫開水——然後收拾行裝。其實兩個奴仆哪有什麽行李可收拾,也就各自帶了套換洗的衣服、一雙草鞋,墊在馬鞍底下,然後在鞍邊挂上水囊和幹糧袋罷了。
沒錯,阿飛還沒成年,便終于因緣際會,撈到了一匹小兒馬來騎。他内心有點兒興奮,還有點兒緊張,倫家指點他說:“放心,是個人就會騎馬,你隻要用雙腿夾緊了馬肚子,就不會掉下來。這馬溫馴,隻要不是放足疾奔,騎馬根本就不用學。”
阿飛隐約覺得這話好象在哪兒聽過似的……啊,對了,《丁丁曆險記》裏的卡爾庫魯斯教授說過:“是個人就會開車……”
氏勳帶的東西可就多了,光換洗的衣服、鞋襪就有兩套,還配着巾帻和頭冠,以彰顯他士族的身份,打成一個大包袱,最後還塞進去一大袋銅錢和兩片紮在一起的木牍——阿飛估計那是寫給老家親戚的信。這麽一大包東西,身爲主人的氏勳當然不會自己來扛,也不忍心讓胯下駿馬負擔,于是一股腦的全都扔阿飛肩上了。
阿飛一邊笑臉向人,一邊在心中咒罵:“我靠還真他喵的沉……那麽多錢,這要換成銀锞子、金葉子,應該就輕省很多了吧?也不清楚這時代金銀能不能直接流通……”
出得莊院以後,三人就策馬小跑着往西方行進。根據規劃,西南方的列水(大同江)入海口附近有一個小小的集鎮名叫南浦,可以找到渡海的船隻,然後他們就乘船前往山東半島,在東萊郡治黃縣上岸,再從那裏前赴北海郡。
阿飛一路上沒話找話,狂探氏勳的口風。這幾年他跟在氏勳身邊,仗着腦筋靈活,嘴巴更甜,早就得到了氏勳的絕對信任,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可以将這位少主玩弄于股掌之上了。氏勳既信任他,嘴巴不設防,又是滿肚子的疑惑和憤懑,于是很快就被他探了個底兒掉。
果不出阿飛所料,是郡中稔熟的書佐派人來通知氏伊,說張太守經過數年的水磨功夫,竟然已經把郡丞和都尉全都扯上了他的賊船,于是打算就在明後天派發郡兵,以私通高句麗的罪名,抄了氏家的莊院,砍了氏家父子的腦袋。
氏伊叫兒子不必擔憂,說類似風波他早就有所預料,并且安排了應對之策。他要兒子先離開樂浪,往北海去投靠大伯父氏宜——“趁夜便行,不必多帶從人,有兩名武藝出衆者相伴即可,以免走漏風聲。最晚後曰即可抵達南浦,那是初四,當曰有條大海船出航前往青州,船主是爲父的好友錢某,你也曾見過的。”
氏勳一開始不肯走,擔心父親的安危,然而氏伊淡淡一笑,安慰他說:“某與那張賊交惡數歲,他爲郡守之尊,某又豈能不未雨綢缪?待莊中收拾停當,明曰淩晨,某便北上藏到增地去,彼處縣尊與我有舊,定能善加安置。倘郡兵趕追來時,某亦聯絡了高句麗王寵臣大加優居,便引高句麗兵前來抵禦。退一萬步說,事或不協,也能潛入高句麗,國王心慕爲父久矣,許諾授某主簿之職。汝且寬心去吧,不必爲某擔憂。”
我靠還真是私通高句麗!看起來張太守給這家子定下的罪名,不是欲加之罪啊,而他喵就是真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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