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年号的終末恰巧是一個大時代的開端,那時候老皇帝死了,小皇帝被舅舅擁着登基改元,可是沒多久,他舅舅就被刺殺,一個大軍閥入朝掌控了政權,再次下令改元,然後還沒過年,大軍閥又把小皇帝廢了,改立他的兄弟登基,第三次改元。那三次改元的年号,阿飛壓根兒就記不住,光記得在某些slg遊戲裏爲了方便,仍然把這年記作中平老年号了。
沒錯,這老年号的主人就是東漢靈帝劉宏,他死後繼位的第一任小皇帝是少帝劉辯,第二任是獻帝劉協,劉辯的倒黴舅舅是何進,那個大軍閥是董卓……
也就是說,自己穿來的年月,即将迎來超級混亂和諸侯逐鹿的後漢三國時代。
這可真他喵太坑爹了!從鬧黃巾開始(這時候黃巾的主力應該是完蛋了,爲了慶祝,靈帝才改元中平的),直到赤壁之戰,黃河以北連年戰亂,喪失了一多半兒的人口,以自己這種無拳無勇無根基無身家的狀況,在動亂中喪命那是正常的,勉強熬過去才是奇迹。
但這還不是最坑爹的,要是穿去某些世家大族,或許存活的幾率還比較高。比方說,河内司馬家,司馬“八達”那一大串兒兄弟貌似沒在動亂中橫死一個,活得異常滋潤。可自己爲啥偏偏穿到個鄉下佃農家庭去啊!
就算勉強不死,難道自己要一輩子窩在這窮山僻壤裏嚼野菜、啃樹皮過活嗎?别人穿越以後都能煉鋼造炮、統一天下,爲啥偏就自己穿越得跟個跳蚤一樣,蹦跶起來也沒半米高,被人掐死更連個響兒都聽不見?
換個别的時代,就算貧民,因緣際會,或許也還有出頭的可能。比方說秦末,當不了亭長,總可以跟着亭長去服役啊,比方說元末,可以試着滿世界去找個醜和尚,提前拜他當大哥啊。退一萬步說,自己好歹還識字,跟真正的鄉下愚氓不可同曰而語,要是能找幾本書來讀,說不定有機會去應科舉……
可是在漢魏之際,算了吧,平民就隻有當炮灰的命。壓根兒别信什麽劉備兄弟、孫堅父子都是平民的鬼話:劉備是窮得織席販屦了,可他竟然有機會混到大儒盧植身邊去聽課,要不是老同學公孫瓒照顧,他能掙着第一桶金……啊不,當上第一個官兒嗎?關羽是販棗的、張飛是殺豬的,那更是野史傳說罷了。
說起殺豬的,傳說大将軍何進他們家就殺豬,可是何進字遂高,真正的屠夫誰能有字?何進是屠戶出身,這隻說明他們家開肉店,不說明他自己真去艹刀賣肉。
還有孫堅,孫家出身不高,經常被世家大族瞧不起,可他好歹十來歲就當縣吏了,真的平頭百姓,上無片瓦遮蔭,下無立錐之地,能得着這樣的機會嗎?
話再拉回來,就這麽着,孫家占了江東以後還總被人瞧不起。所謂寒門其實也是中小地主,處于統治階級的最底層,然後下面是城市平民、富農、中農什麽的,被統治階級裏墊底的就是佃戶和奴婢——而自己偏就處在這被統治的最底層。
當然也不是徹底沒有機會,所謂“想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比方說那位割據常山的張燕(褚飛燕),受招安以後就做了大官兒。可問題是最佳時機已經喪失了,你得正鬧黃巾那會兒才能得着這種機會,等大股黃巾都完了才加入,要麽被老賊頭壓着一輩子翻不了身,要麽就被新軍閥連番進剿給砍成肉泥。
所以啊,阿飛穿來的這個時代,如果說隻有三分糟糕的話,那麽他所穿越的身份,就是徹徹底底的一萬分糟糕,糟得不能再糟了,不死就要感謝諸天神佛上帝安拉飛天意面集體保佑了……
你說他怎麽能不萬念俱灰地潸然淚下啊。
被阿飛攔住詢問的那位少年很好奇地望着他——這孩子穿着破爛,還有點兒象是夷人,一般情況下這路貨色敢攔着自己的道兒,就該拔劍上去一劍兩斷,給他一個壓根兒不用再記住的教訓。可誰想到還沒等自己拔劍呢,這孩子先彬彬有禮地作了個揖,然後以“請教”開頭,問出一大串不那麽土鼈的問題來。怪了,這小流氓就好象真讀過書似的。
更奇怪的是,自己才回答了他的問題,這孩子就跟被人施了定身法咒似的,頓那兒一動不動了,光是潸然垂淚。真夠有趣的,爲啥聽到中平年号就那麽大反應啊?他跟中平這倆字兒有仇嗎?少年人本就好奇心旺盛,當下正想反問一句,小家夥你爲啥要哭,突然間,隻聽一聲暴喝:“拿下了!”
阿飛正在那兒自傷自怨,恨不能當場一頭撞死呢——總比一輩子吃野菜然後不定哪天就在戰亂中橫死要強——突然就被人扳住了胳膊,直往地上就按。他年紀小,力氣也小,當場就跪下了,略一偏頭,就見隔壁老王也被人按倒在地,按他的兩人,穿着打扮跟門口的老兵差不太多。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先前詢問的那位少年喝道:“汝等何人,爲何拿下這兩人?”
隻聽喝嚷“拿下了”的那人回答說:“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才傳來的消息,東夷大舉入寇,攻破了渾彌縣,正要往這邊來。這兩個昨晚進的城,看似不似漢人,料想定是夷人的探子。”
“我不是東夷,我是漢人啊!”隔壁老王嘶叫起來。
阿飛沒有叫,他腦袋裏正在急速旋轉,反複盤算——“東漢,東夷……東漢還有什麽東夷,又不是商周……”
突然間,《三國志·魏書》最後一卷的标題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烏丸鮮卑東夷傳”……我靠,老子不會穿成了個棒子吧!
漢魏之際的東夷,是指東北地區和朝鮮半島,這兒有扶餘、濊貊、高句麗、三韓等等外族居住,其中三韓就是後來棒子國民的直系先祖,而濊貊、高句麗等等可以算是棒子跟中國東北民族共有的旁系先祖。
當然,此時此刻不是想這些事兒的時候,恐怕再多想個十分之一秒,腦袋就立碼搬家了。于是阿飛也趕緊喊起來:“我們不是東夷的探子,我們是縣裏張老爺的佃戶啊,找張老爺一問便知。”
“哪位張老爺?大名爲何?”問話的是那位少年公子。
“是縣尊的族兄弟,叫張、張……”阿飛真希望隔壁老王跟他說過的那些話都是真的,而不是捕風捉影,更不是随口吹牛。
“正好,”那少年對按着阿飛和老王的土兵說道,“某也正要去拜會縣尊,且押着他們一起往縣衙去吧。”
這個什麽邯縣規模很小,也就一條大街,所以沒幾步路就到了縣衙。那少年先掏出張名刺遞進去,時候不大,就見一名官員衫偏冠斜地奔出門來,一把拉住少年的胳膊:“時公子,你怎麽還在敝縣啊?快走,快走!”
少年掙脫了官員的手,後退半步,深深一揖:“縣尊因何如此狼狽?可是爲了東夷入寇之事麽?”
那官員想必就是縣長了,隻見他滿臉的驚慌失措,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是啊是啊,消息才剛傳來,派、派去郡中求救的快馬也才離去……隻怕緩不濟急,不待郡兵大合,敝縣已成齑粉矣!”
“縣尊不必擔憂,我家在縣中的貨棧,還有二十名丁壯,願助縣尊守城,”那少年——時公子——安慰縣長說,“但不知高縣尉何在?縣中尚有多少兵馬?”
“高、高縣尉……”縣長狠狠地一咬牙,“才有寇來的傳報,他便騎了快馬,說要親自往郡中去求救,這混蛋……縣中土兵不足百數,可是聽說攻破渾彌的夷寇漫山遍野,足有十餘萬衆啊!”
時公子一撇嘴:“隻怕盡搜夷中,男女全都上陣,也沒有十萬之衆,此必虛報無疑。既然縣尉不在,請縣尊将城守之任委于時某,時某定爲縣尊守住此城。”
“你、你……”縣長用懷疑的目光望着時公子。
“夷寇專爲搶掠,未必便會深入,而即便深入我境,恐怕郡兵來救,也不敢專心攻城,隻須挫其銳氣,自然退去,”時公子說着話,“當”的一聲,将腰間長劍拔出鞘來,“某雖未冠,七歲便始習武,等閑三五個夷兵還近不了身。縣尊若是不允時某守城,那便随時某棄城而去吧,隻恐難免見敵先逃之罪……”
“這、這個,某定然是不敢逃的……”
“不守不逃,難道縣尊已存着殉國之念了麽?”
“殉、殉、殉、殉、殉國!”刹那間,縣長一張臉白得跟戲台上的曹艹似的。
大概爲了安縣長的心神,時公子突然收起長劍,改言其它——“适才兵士于城中獲此二人,他們聲稱乃是令弟的佃戶,不知令弟何在,可能出來一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