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沒有吃掉書生,書生也沒把她吃掉。上午來了很多客人,勺子忙前忙後不亦樂乎。書生收錢敲算盤時而瞅瞅那俏皮歡脫的布衣女子,然後摸摸鼻子,嗯,沒事。見已是正午,喚她過來,給她斟了一杯茶。
勺子咽了咽,這跟大中午給她澆水有什麽不一樣,她義正言辭道:“我不渴。”
書生看着她的唇,确實還很紅潤,純純嫩嫩如白粉花瓣,捂鼻,将茶杯推過去:“喝了。”
她憤然喝下,如同飲了一杯酒,腹中火燒水燙,臉立刻紅了,燙死了燙死了!蓦地想起來:“該吃午飯了,掌櫃我給你端十全大補湯。”
書生臉色一白:“勺……子……”
到了廚房,杜鵑就溜了進來,死活不讓她走:“勺子,那書生不簡單!你别打他主意,否則要被拍到天穹見仙君了!”
勺子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他不簡單,但我也沒弱到被他一掌拍飛的程度吧。”
杜鵑幹笑兩聲:“你可知今天早上野豬精來過?它想在背後偷襲你,結果我們親眼瞧見它被書生一指彈飛,不費一點力氣。”
那豬妖勺子也見過,功力與她差不多,可書生隻用一根手指頭就把它彈開了。勺子憂傷的摸摸肚子,還是很燙,這是日後還得繼續燙的征兆嗎。
晚上打烊,勺子回到花壇,正準備舒舒服服睡覺,才想起得去跟書生攤牌。不管是不是個高人,至少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法術那麽高強的人誰會跑來開這客棧呀。想罷,勺子又提腳抖了抖身,竄進書生的房裏,從窗戶爬了進去。
房裏霧氣雲繞,如仙境飄渺,蒸騰着一股氤氲之氣。勺子雙眸閃過一絲精光,這書生果然不簡單,是個在人間修行的散仙吧。一陣嘩啦水聲入耳,她撓撓頭,好像有什麽不對。瞧見屏風後頭乃是霧氣凝聚之處,猛地跳過去,免得他逃了!
結果剛露了個臉,就差點摔了一跤。這哪裏是什麽仙境,根本就是書生在房裏沐浴好麽!
書生人在澡桶裏,仰面而上,臉上鋪着還冒着熱氣的臉帕。勺子沿着木桶繞了兩個圈,忍不住用手指戳戳他裸丨露的手臂,又白又嫩的書生啊,陽氣至純,連她都忍不住想一口吞掉。
“喂,書生,你能瞧見我對不對?我戳你你能感覺得到是吧?”見他不答,勺子直起身叉腰,“杜鵑說他們親眼見你把豬妖趕跑了,說,你來客棧幹嘛。”
書生似完全沒聽見,勺子急的撓心撓肺呀撓心撓肺,差點沒撲上去把他從水裏拽出來大戰三百回合:“你不說我就不走啦!”
默了一會,勺子鼻尖一動,偏頭往外嗅了嗅,忙起身開門出去。
書生輕輕歎息一聲,拿開臉帕,喃喃自語:“花妖難道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認知……”
勺子出了房門,果然瞧見黑白無常漂遊在客棧外面,兩鬼見了她,厲聲:“小妖,還不速速将天羅地網挪開。”
雲裳的房門也已打開,沖到勺子身邊,急聲:“他們要帶我去轉世投胎,我現在不能走,我要去把道士的魂魄找回來。”
“等等。”勺子拉住她,“錯過投胎時辰就沒機會了,而且你要是能打得過豬妖你早就去了,還用拖到現在,你想送死麽?”
雲裳急的美目垂淚:“要是我走了,沒人給道士牽制魂魄,豬妖很快就會趁他不備取走最後一縷魂魄了。我不能走,我要去幫道士找回來。”
勺子遲疑片刻,那黑白無常已經在破陣,而對面的錦繡客棧二樓,道士的身影隐約出現,手中緊握桃木長劍,似乎是女鬼若不乖乖去投胎,便将她當作遊魂擒住。她喝了一聲“爬爬,幫我設陣”,瞬間便有漫天的爬山虎四面卷來,從屋頂垂蔓至客棧門前青石上,裹的嚴嚴實實。勺子站在廊道處,都是碧綠一片。
雲裳已飛身出去,勺子跟在後頭。黑白無常要追上去,卻被爬山虎牆擋住去路。道士剛念咒術,便見腳上纏了許多花枝。辛娘笑的妩媚:“你就乖乖待在這吧,别擋了我們老大做事。”
如果是自己加上雲裳,勺子還是有把握能赢豬妖的。可是進了那深山裏,妖氣十分濃重,偏雲裳還一頭鑽進裏面,攔也攔不住。
勺子不明白,根本就連話也沒說過,更談不上深交的人,爲什麽雲裳願意做到這個份上。她已經想過很多次了,可根本想不通。
夜深,無人語,周遭蟄伏着蟲鳴,偶爾有獸類低吼。勺子雖然是個妖,卻與獸妖不同,他們花草木是陽光向上的妖物,哪像獸妖總喜歡半夜出行,陰氣甚重。隻是行走許久,卻并不覺身上寒冷,倒是腹腔内仍是火燒火燎的,暖如日曬。來不及多想緣故,見前頭陰氣成團,她忙拽住雲裳:“豬妖就在山洞裏面。”
雲裳聽言,雙掌結冰,往裏沖如一股寒氣,凍的裏頭豬嚎。片刻就見那野豬精沖了出來,穿着褐色甲胄,獠牙飛卷,手持狼牙棒冷笑:“我不去尋你們,你們倒是親自找上門來了。”
勺子微微護在雲裳前面,冷聲:“你奪人魂魄,雙手染血,日後還想成仙麽?”
豬妖冷笑:“我倒不相信天庭的仙人兩手都幹幹淨淨沒殺過人,沒降過妖。強者天下,弱者便是墊腳石。那道士陽氣至純,我費了那麽大的功夫才奪了大半魂魄,若非這女鬼多次阻撓,我早就得手了。如今正好,殺了你們兩人,我便能輕而易舉的殺道士。”
話落,豬妖已持着狼牙棒一步跨來,十幾丈的距離轉瞬到了面前,那尖銳長刺幾乎刺在白淨臉上,勺子輕巧彎身,擡手擊在他的肘上,本想拍斷他的手,先卸掉那兵器再說,誰想手上刺痛,才瞧見那護肘上竟滿是突刺,收掌回來,已有血洞。
雲裳長紗由袖而出,混着冰霜寒氣纏住他全身,野豬精大吼一聲,刺的兩人耳内疼痛,白紗當即震碎。
勺子輕點足尖往後三丈,赤足下霎時漾開一朵碩大芍藥,花瓣上的白粉色錯落有緻,層層散開如粉色海浪洶湧鋪開。豬妖沖天而起,揚棒而來,剛入花陣,便被成環熒光扣住手腳。
花若無骨之傘一層一層圈住豬妖,掙紮的越是厲害,手腳熒環便扣的越緊,直至身無氣力,被那無嘴花瓣一點一點的吞噬,往裏壓榨,最後花瓣成形,落地而生,已是一株未開的芍藥花苞。
勺子松了一氣,抹去額上的汗,拍拍那花苞:“豬妖,你就好好在這淨化吧。”
雲裳輕步跳來:“魂魄呢?”
勺子展開手掌,一粒光球靜躺其中。她塞到雲裳手裏:“我腿沒力氣了,你先回去給道士服下。”
雲裳感激收起:“謝謝姑娘。”
勺子擺擺手,等雲裳走了,她才摸摸下巴沉思,說雲裳傻乎乎的去救個沒交情的道士,那她跟雲裳也不熟,爲什麽突然就正義之心爆棚要幫她?她仰天望月,隻見烏雲蔽月,仍是感慨:“看來我果然是個好妖啊。”
山林中傳來一聲輕笑,冷冷無情,又是一股陰煞之氣。勺子抖了抖:“誰?”
聲如洪鍾,卻是冷如寒冰:“小小花妖敢在我鬼山上撒野,你若願意代替豬妖每年敬奉美人錢财,我便放你一馬,若是不願,那便做個芍藥花魂吧。”
勺子一頓,竟然把山鬼惹出來了。山鬼是一山之主,居住于此的妖物都需聽從安排,每年供奉。她本以爲這豬妖隻是路過此處,卻沒想到竟然跟山鬼有一腿。這下完蛋了,就算是有千年道行也打不過它呀。
山鬼未現身,那戾氣卻越發逼近,勺子步子僵硬,往哪逃都不是,這整座山它都可以調遣。若是欺瞞了它逃回客棧,等山中鬼怪大肆襲來,整個小鎮都要遭殃了。眼見着山鬼襲來,一陣清風拂背,吹的青絲亂舞,輕拂面龐,衣袂飄飛淩亂,微微側臉,就見一個高大男子站在一旁。
男子側臉線條自然柔和,不帶半分戾氣,神色稍稍夾帶笑意,從容裏盡得風流,微抿唇角揚起妖冶弧線,略勾魂魄。似乎隻稍擡手,便能斬斷這天下。
勺子愣了片刻,盯着這俊朗男子,很沒形象的捂住鼻子,内心嘶吼,太帥了,她要流鼻血了好嘛!不帶這麽帥的,不帶這麽鎮定自若的,不帶這麽……不對,這位帥哥,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男子微微啓齒,毫無殺氣還帶着可親笑顔,輕輕吐出一字:“滾。”
尾音落下,山中悄然無聲,隻有風拂萬物,窸窣作響。片刻,那滿山鬼氣瞬時撤離,月光重灑山林,滿地銀白,映在男子青衫俊臉上,如仙人臨世,看的勺子把持不住,鼻腔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