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宋王朝來說,壓身的三座大山是“三冗”,對大宋皇帝來說,壓身的三座大山則是,縱寇(西夏政權)自重,早已尾大不掉有反噬宋風險的西軍、綁着皇權同享富貴卻也同時是與皇權争利的勳貴将門、效勞王朝卻與君王争治權的士大夫集團。
那一年,趙佶登基爲皇已有些日子了,位子卻還遠未穩,同時卻也還有爲帝的雄心壯志。
趙佶極聰明。
他雖然是個原本與皇位無關,也不關心國家大事的閑散快活富貴自在王爺,卻也十分清楚皇家最忌憚的三座大山是什麽。他自負聰明才智,也極想在自己爲帝的生涯裏把這三座大山解決掉,如此既能顯示他過人的治世執政之能,證明他是個合适的而且是最理想的帝王人選,同時也能真正掌控天下,讓自己的帝王生活能過得真正輕松如意。
因此,他總在琢磨如何去改變,也就格外留意選拔武将人才新人的武舉。
紀安邦的驚人表現,趙佶知道了,頓時心中一動,勤快積極起來,親自主持了武舉最後一道測試——軍事策論。
他的目的隻有一個,親眼看看紀安邦模樣,親自鑒定一下爲将帥必須的文化水平和忠君度。
當然,無論紀安邦文化水平高不高,隻要夠忠君或能培養爲死忠,他都會點爲榜首重用,至少是收爲帶禦器械,當個宮中最高級的保镖。趙佶上位前沒有班底,當皇帝很缺乏安全感.....
紀安邦就走運了。
原本會被将門輕易報複掉,卻因皇帝關注而逃過劫難并成了武狀元和宮中特級保镖。
他有文化,文武雙全,品德極好,忠君愛國......氣節極高,是聖人教條的忠實信守者,有N多優點,除了爲人無趣外,其它方面,包括長相在内樣樣都是讓趙佶或者說是任何帝王都滿意的。
這樣的死忠人才憨憨太難得。
趙佶那幾年無疑是上天的寵兒,喜事連連,原本絕不可能輪到當皇帝卻突然這麽意外還這麽早就輪到了,當時,他正年輕卻已經足夠成熟,帝王位來得正是時候.....這已經是驚天之喜之福。
但,當皇帝後,事情卻并不順心.....
大臣不敢相信他能當個稱職帝王,格外耍士大夫或勳貴勢力與他爲難,變着花的欺負,簡直是肆意欺帝;上面還壓着個能一言以廢立帝王的向太後.....他沒有執政班底,也沒有真正的兵權,也就他任命的高俅領導的皇宮那點侍衛(原王府侍衛)可算是他的人,沒兵權撐腰,至尊帝王執政說話也不好使,空名頭而已,他不敢有絲毫帝王該有的硬氣霸氣......脾氣。
小心翼翼費盡心思好不容易讓向太後滿意和支持,慢慢把重要朝臣換上了幾個他能利用的人才,比如蔡京,但想證明自己,想坐穩寶座,還差得遠,還得努力好久好久。
而那時,他在位短短時間就已經充分了解到士大夫和勳貴的強大強悍難弄,同時外面還有個更讓皇家憂慮的西軍集團,以他那輕佻懦弱的根本經不起打擊和困難考驗的性子,自然就軟了,當時已經開始灰心放棄剛上位時惦記的搬倒壓着皇家的三座大山的志向,決定還是舒舒服服當個及時享樂型皇帝劃算并且最适合自己,隻是有向太後拘着,他還不敢任性亂搞,還得繼續忍着性子好好努力證明自己是個稱職帝王。
就在這時,趙廉出現了,
拼音字典,劃時代的文化大業大政績....這似乎清晰證明了他合乎天意的帝王福氣,也似乎證明了他的重才識人卓越眼光和努力。
不重才,不識人,不努力,區區邊關土鼈草民少年趙廉怎麽可能有機會?
再天才再有奇迹想奉獻,他也絕不可能見到皇帝.....
趙廉的奉獻在當時極大的幫了趙佶急需政績證明能力以及當皇帝的合理性的忙,有力地穩固了他的寶座.....誰能想到?
轉眼間武舉這又崩出個武方面的奇才憨娃,也同樣是卑賤草民少年,卻是最好用的超級保镖,又是個完全的意外,也最及時地解決了宮中安全問題......誰能想到?
這兩件事說明了什麽?
說明了他趙佶就該當皇帝,就是帝王命。
誰能不服?
誰敢?
不服?
你敢?
你能有完全意外的從卑賤民間及時崩出這麽一文一武一對少年奇才幫手的福?
意外當上皇帝,意外得到文武一對少年奇才幫手,這三件事接連及時發生,趙佶深信自己坐至尊寶座絕對是天意。我命中注定就有這個福.....
這也是他後來深信自己是道教上仙轉世的重要因素。同時,滿朝大臣以及天下衆生也不禁驚奇,感覺趙佶也許真是天選之子,開始有了點敬畏。
趙佶比曆史同期加速提前坐穩了寶座,然後就是曆史上一樣的把高俅派到西軍去鍍金并和已經在那的童貫一樣代他進一步觀察分析上報西軍對他這個皇帝到底是什麽态度、西軍将門集團對大宋朝廷的心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以及哪家是忠的能大用的,那家又是老奸巨滑裏外兩套,或習慣了嚣張跋扈當着宋臣說着忠君卻是心裏隻有他自己家的權勢尊嚴利益.......
高俅隻是個一心攀附權勢追求威權享樂的地痞混混,一聽去西北吃苦打仗冒險曆練,還得一去數年,嘴上答應的鋼鋼的,心裏卻一萬個不願意,卻不得不去。
他走後不久,在宮中當保镖的紀安邦憋得實在受不了了,瞅了個機會也請求去西北打仗......一身驚人武力,卻整天隻能在宮中當木樁和人形自走武器,不能上陣痛快殺敵,這怎麽可以.....
年少的紀安邦原本就是有大志的人,現在又有了個攀比對手趙廉,他更自勵發奮追求上進(他并不佩服趙廉,他覺得趙廉沒什麽了不起的,也就是碰到了趙佶這樣的特别喜好讀書畫....文化事的皇帝,走了狗屎運,就象以往那些靠一篇馬屁文章或一首驚豔讨喜的詩而僥幸意外搏得了天下美名和相伴來的富貴的人一樣,就是個一抓一大把的(廢物)文弱讀書人幸運小孩而已)
問題是,趙廉走的是文路,書讀得确實出彩,人确實聰慧超人并且機敏沉穩過人,即便自獻字典後就不在京城出現了,數年消失在皇帝眼中,窩在千裏外的滄州老家讀書,卻就是能在士林中的名聲越來越好到耀眼刺目,天下楷模,讓趙佶總也忘不掉,而且是越來越喜歡越來越惦記着趙廉進京考進士的那一天.....紀安邦很不恥趙廉家以各種新享受不斷刺激迎合趙佶喜好拍響趙佶馬屁的行爲,認爲趙廉不是聖賢要求的君子,但心裏也明白趙廉隻要來考進士,隻要不是考差得太離譜,那一屆的狀元就指定是他的,除非趙佶剛巧那時挂了或突然發了臆病昏了神志......
尼麻麻的,這是大大滴壞事呀!
自負而好勝的年少紀安邦心裏這麽瘋狂呐喊着。
趙廉當的是文官,可不用在乎年紀。
文官往往年紀越大越吃香。
你年齡不夠老,即使天縱奇才,有經天緯地之能,也不可能當上宰相。
趙廉有的是時間在官場慢慢磨慢慢等,即使是虛度時光也是在攢資曆,不怕老,何況他那麽聰慧超人,又那麽擅長搞關系拍馬屁,必定年少就能一舉中狀元,必定起步就是得寵的最有利官場.asxs.位置......那,他在官場還不得插翅虎一樣一個勁飛高猛上竄,擋都擋不住,年輕輕就成了大官......
而武夫卻最怕老,最怕虛度時光,可等不得。
年少,渾身都是勁,渾身有使不完的精神頭和鬥志,這時候不趕緊上戰場拼殺立大功搏個萬戶侯,難道等老了沒勁了打不動了才開始有心較勁發力?
那時想發卻發得了嗎?
武夫年輕時沒拼出來,老了,在軍中當着尋常卑微老卒/老小官等死或上戰場送死而已.....
文武的巨大差别、對手的強勁,這些都讓紀安邦表示心理壓力很大。
我必須拼命努力。我必須年少就建立大功業,證明忠心和價值,得皇帝更加信任重用,盡早當上大官,這樣和趙廉比才不至于掉隊,不會遜色......
紀安邦爲能早日上西北戰場建大功立大業,反複求了趙佶幾次。趙佶一琢磨自己的位子也算是穩了,宮中安全也有保障了,不再那麽需要紀安邦這個超級保镖,喜(憐)其愛國忠君不怕年少就極可能戰死疆場的熱血追求,又考慮高俅那武力值是渣的能力,擔心高俅在西北戰場有失一去回不來了,高俅(童貫)在西軍那也确實需要個強大幫手.......趙佶就答應了......
實際上混生活的潑皮技能高超的高俅在劉仲武的關照下,在西北的小日子過得安全滋潤着呐,哪還用真上戰場打仗立功攢功績,待在城裏安心享受就行了。需要的功勞會自動有了.....
紀安邦幸福地來到了西北,見到了黑了些卻胖了的高俅,被高俅三言兩語就糊弄得信了.....去了别的西軍處憨憨得專心投身入抗擊西夏強盜的轟轟烈烈戰鬥中,那裏可沒有人象關照高俅那樣關照他,他僅僅是個大内侍衛小官而已,既然來西北曆練實戰打仗能力,不想上戰場冒險也得上,何況他自己特别想上,強烈要求.....西軍那些大大小小将門冷笑想看這個年少自大不懂事的毛頭小子的笑話,但,紀安邦是真有超群本事的,上手就戰鬥力暴表,匹馬單刀照樣打得漂亮...
随後,他在高俅和童貫不露聲色地擺布糊弄下,幾年間在西軍多部中效過力,殺出了戰績,打出了威名,而且就是能曆盡兇險卻不死也不重傷,真是天生的戰場風雲人物,官也步步升遷。
高俅鍍金完成,輕松自得地拍拍屁股回京準備接任中央軍司令去了。紀安邦也可以回去,卻堅持留下來繼續狠殺西夏賊。他想爲國爲民爲君多出力多流血,也是多立功攢資曆當上更大的官,要盡量争取到能壓過已經中狀元的趙廉,當然也是不喜歡拘在皇宮裏當木樁憋得難受....
高俅,童貫皆巴不得他如此。最好是一輩子也别回京見到皇帝,最好是趕快死在西北,也就不能把他們在西北的爛事以及西軍的一些不想讓皇帝知道的事當面對皇帝說三道四.....
幾年下來,再鐵憨憨的紀安邦也已經充分了解到西軍将門的跋扈腐/敗和養寇自重...諸多問題。這是不忠不義....他爲此很憤怒,很心焦,卻在西軍中是孤獨的。
他不傻,不會亂說什麽,連向皇帝寫信都不做,他知道那樣的信皇帝肯定收不到...爲人又骁勇超人豪邁仗義.....品德感人,不是是非根,又怎麽也是皇帝的禦前侍衛大将,這身份讓西軍将門總得顧忌點,紀安邦不至于被西軍将門視爲眼中釘給處心積慮弄死,但他也改變不了什麽....
西北數年,紀安邦過得辛苦艱險卻很快樂,很滿足,寫給家裏父母的信都是報平安說我好着呐,我又幹掉了西夏那誰誰,我又立了什麽大功,我又升官領賞了,我沒事,我天生命大而且是爲戰場而生的,西北都叫我蓋世無雙紀安邦呢.....皇帝喜歡我,封侯是必然...讓父母放心開心.....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爲他忠義的大宋,爲他忠敬的皇帝趙佶能更喜愛他更重視他而舍生忘死拼搏時,遠在京城的趙佶已經把他忘了。
趙佶已經不是剛登基不久的趙佶了,也不需要他擔任保镖了.....他就是想回去伺候皇帝也回不去了。童貫和已經成爲三衙太尉的大佬高俅随便示意點,他就被挂着禦林侍衛名壓在了西北.....
紀安邦憋在心裏數年的對西北的見識認識想法,并不能如他所想的那樣有一天能回京當面對皇帝說個明白說個痛快,盡到爲臣子的職責。滿朝人早已把他忘了或有意忽略着當不存在。
當時唯一能幫紀安邦的人是趙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