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有點擔心,是不是梁山藏着什麽厲害武器,比如趙廉的滄北軍伐遼曾經展示過的強大火藥、床弩,還有神臂弩什麽的。梁山若是有這些東西,人來的少也有可怕戰鬥力。但這個擔憂轉眼就消失了。梁山若是真有,就不會幹憤怒無奈數天任官方填這麽久的路了.....
呼延灼豪勇卻不缺大将必備的警惕謹慎素質,隻是,他越端量越覺得來者不是梁山人。
他眼力極好,雖然船隊仍遠,他還是看不大清楚,但已感覺來的是宋軍,應該是官兵,盡管船上沒任何旗幟标識。
尤其是頭船上船頭站着那個人影,背着手,高高的個子,勻稱,筆挺,一股子凝重如山氣勢,背後紅披風徐徐飄揚.....這一幕太眼熟了,看不清那人面目,呼延灼卻已經斷定了什麽......
呼延灼臉上的亢奮神情沒有了,甚至變成了失望,但眼中卻亮起了一種情緒,那叫快樂。
他揮了揮手,“不必戒備了。應該是自己人。”
也果然是自己人。
來的是和呼延灼親得不能再親了的人。站在船頭的英挺漢子正是水軍都指揮使兼轉運使,呼延慶。
來的必然是京城水軍禁軍,哪是什麽梁山水寇......虛驚一場。
呼延灼沒能和趙嶽較量,失望卻已經變成了滿臉的歡悅,望着到了近處清晰無比的那張臉,高興地揮舞着大手,大嗓門招呼着:“延慶,你怎麽來了?”
船頭的呼延慶也歡快地大聲笑起來,卻沒回答而是反問:“喲,瞧這架式,你們這是把我的船隊當梁山賊寇了吧?”
笑聲中,呼延慶不等船靠到梁山在四壁酒店都特意修的深水碼頭就娴熟輕松地跳下了船。
呼延灼嗨了一聲,“都是這幫小子沒正經打過仗,欠缺經驗,一驚一乍的。你又來得這麽巧。”
說着,他跳下馬,大步流星迎向正大步穩健向他走來的呼延慶。同族骨幹至親的兩人大笑着張開懷抱緊緊抱住對方,相互親昵地拍着對方的背,親熱夠了才分開。
呼延灼的副将有些羨慕地看着二人親近:呼延家有将才,世事造英雄,呼延家趕上時候了,這是又得了勢了,一對能幹的兄弟相互照應.....前途無量啊.....心中感慨着上前熟悉熱乎地打招呼,尊稱一聲“慶都指揮使”,這麽稱呼是和呼延灼有所區别,也照常得到了呼延慶親切笑應。
副将笑呵呵指指船隊,特意壓低了聲音:“慶哥,船上不會是酒水吧?莫非是朝廷那幫人突然舍得對我輩武夫大方了,或是急于奪到梁山,就以勞軍來催促?”
說着,他忍不住順嘴又開了句玩笑,“這不會是聖上特意恩賞的禦酒吧?”
呼延慶卻不小聲,不怕什麽,就當着出營迎戰的将士的面大大方方笑道:“是禦酒,不過卻不是賞賜給這的。這是朝廷獎賞慰問河北東路邊軍抗遼大功的,被我挪用了些到這了。想喝到聖上專門給你們的美酒,那自然得剿滅了梁山以後,而且賞賜必然會更豐厚。哈,這好事很快就到你們頭上了。填泊路這一手,梁山必定束手無策。趙嶽再兇強,小小梁山終究敵不過朝廷勢大。”
他這麽一說,聽到的将士都露出開心的笑......副将笑得尤其開心.....官大的,得到的能更多。
呼延灼也笑得開心。
他對剿滅梁山一直都是信心滿滿,但此刻更關心的是自家兄弟,不禁皺眉低聲道:“挪用禦賜之物,這可是大罪。兄弟,你這.....”
擅自挪用本就是不該了,你竟然還毫無顧忌地當衆大聲說出來,生怕朝廷不知道似的......
呼延慶卻輕松一笑,低聲道:“兄長不必多想。我與河北邊軍上下的關系都極好,給作戰在外的自家兄弟部隊挪用點酒水,這不算什麽。尤其是,東路那三位邊帥可不是一般的文官,個個大氣得很,也睿智得很,都是真正的上馬治軍下馬治政一心爲國爲民的國之棟梁,不可或缺。”
“再說了,”
他扭頭笑看着相陪的副将,笑道:“邊軍、禁軍騎兵,都是國家最依仗的核心武裝力量。禦馬營的兄弟更是核心中的核心。我分點邊軍的酒給這邊正作戰的京騎兄弟,這不算假公濟私吧?”
副将笑得更開心了,滿臉自豪道:“那是,我們可是專門保衛聖上的禦林軍。誰敢跟我們比?分點酒怎麽了?大不了我們翻數倍還他們就是了。我們京騎兄弟豈會貪邊軍苦哈哈的便宜。”
在場的重騎都自豪地笑起來。
離得不遠的守寨馬軍司将士也不禁露出開心自豪笑容......在這的可都是朝廷最重視的騎兵。
本有些擔心的呼延灼也笑着放下心來。
他知道,自家這位兄弟,天生身體素質所限,武力不算多厲害,論武勇确實比不上他能打,但論其它方面就不簡單了,這可是位最難得的多面手,水陸馬皆是大将之才,而且文武皆能,耍文鬥權謀一點不怵自負才智的士大夫,尤其是官場關系這一套玩得好,在京城在官場混得可比他順暢自在多了.....放那幹都行,行事嚴謹有度,既說了不會有事,那就不會有。不用他瞎操心.....
至于副将,以及大将們的嘴,他也不擔心。
此次能跟着來打梁山,雖冒險卻更可能分大功的禦馬營将士,自然都是他看得上的親信。
不是親信的:勳貴子弟等皇家安插的牽制他禦馬營兵權的眼線,都畏懼梁山的神秘可怕,再貪功貪利也皆怕死,拉也拉不來,畢竟前面幾次急來搶好處的冒進分子都消失了,怕是都去拜閻王了,再沒得富貴亨。其他的将士,他都不帶。全留在京城享受守衛皇宮的安逸美差吧。
馬軍司的人不是自己人,呼延灼卻也不大擔心這些人說嘴。
馬軍司太尉唐恪,和高俅鬥,和士大夫鬥,和朝中勳貴軍事高官鬥,卻不會對付也屬于勳貴的呼延家族這樣的将門。有真本事能打仗的武将是朝廷最緊缺最依仗的,是士大夫們在這個危急亂世最急于交好的對象,呼延家卻有兩位軍事實權強者.....唐恪拉攏還怕套不上交情呢。何況,唐恪此人,呼延灼也有所耳聞,那是個最會來事的,最擅長假公濟私到處廣結善緣....豈會蠢得和根本沒利益沖突,結交了卻有軍權大利的呼延家作對,不會爲點酒水多嘴....
隻是,他放下擔憂卻性子使然,也是治軍習慣,又不禁說:“戰時,軍中可不得飲酒啊!”
一聽這話,呼延慶不禁大笑。
“哥哥,你這連将帶兵可有六千多人。我帶的這點酒分賞下去,一人能分到一碗多點就不錯了,也就是意思意思慰勞弟兄們在這辛苦,将士們能喝幾口潤潤喉嚨暖暖心。再不能喝酒的,喝了這點也不當個事(酒度數低,也就相當于啤酒,還是低度啤)你想多要,我還不敢多挪呢。”
呼延灼一拍腦門,嘿然一聲,也自嘲的笑了。
軍中這幫生猛糙爺們哪有不能喝的?
都是,三(大)碗連灌下去,毛毛雨剛濕濕地皮,一壇子三四斤下去才覺出點滋味......
副将和幾位大将也想放聲大笑卻不敢,一個二個的憋得眦牙咧嘴鬼頭鬼腦的......呼延灼瞪了他們一眼:“怪模怪樣的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把貨卸下來搬回營?難道水軍兄弟大老遠辛苦送禮來卻還得再勞累着給你們搬到家安置好?要不要本将哄孩子一樣親手喂你們呀.....”
衆将強憋着笑趕忙哄然去了,紛紛招呼同樣高興的将士趕緊禦船。
呼延灼瞅着衆将快活忙活,心中笑罵:“混帳東西,竟敢笑話主官上司?最近皮緊了.......”
同族二人說說笑笑來到酒店前。呼延慶停步打量着酒店,笑道:“久聞梁山泊四壁酒店大名啊!今日才親眼得見。不想卻是見了不如聞名,竟然是這麽個磚石粗糙的東西,倒是夠大。”
呼延灼也不禁感慨道:“按說,滄趙,那真是聰明絕倫,就是在這建築上不咋的,趙莊是石頭城。梁山,據說也是石頭房。這酒店也是石頭。不好看,就是大,帶着股粗曠堅硬勁。”
呼延慶收斂了笑容,若有所思說:“甯折不彎。石山一樣,對不對?”
呼延灼也不禁肅然了,緩緩點頭,“可惜了。”
可惜了三個字,意味多重。
呼延慶感受到了呼延灼讨伐梁山的一點複雜心情。
他眼神閃了閃,輕聲道:“不得不爲呀。”
“是呀。不得不爲。”
呼延灼感慨着。
誰叫朝廷上下這麽恨滄趙,幸存的趙嶽卻又那麽頑固強硬霸着梁山泊就是不逃走它處呢.....
一面是國家,一面是令人尊敬卻冤屈的人家,總得先顧國家吧.......
進了酒店落座,呼延慶掃視着空蕩蕩的巨大酒店,和族兄親熱閑聊着。副将和禦馬營及馬軍司幾個主要大将轉眼進來了,還抱着幾壇酒,一個個站那看着呼延灼,都笑嘻嘻的卻不說話。
呼延灼一擺手,笑罵道:“行了,别一個個小孩要糖卻吃不到的樣。我兄弟帶給你們的,就是你們的。今晚剛好肉食多。就讓你們喝酒吃肉痛快一回,但記住,一人三碗,不得喝多。其它酒給将士們分下去。公平點,都有。讓将士們也能喝着肉湯再來點酒解解饞。這點事上不能漏了誰委屈了誰。這可是我兄弟的心意。”
衆将頓時松口氣,紛紛響亮應着.....心裏卻嘀咕:就這點好酒,上下有點分量的将校一分,一人能兩碗就頂天了,哪有三碗?哪喝多了去?要是慶将軍多帶些好酒來,那該多好......
一個個饞得不行.....有的忙着催促廚子趕緊把菜做好,好開喝。有的去主持把酒勻分給将士們,可不敢私自截留将士的酒,将士們也人人得分到.....呼延灼待軍親厚,治軍卻也極嚴。
片刻後,呼延灼的親兵抱着壇酒悄悄進來了。
這壇酒顯然是呼延慶特意爲自家人準備的好酒,也隻是三斤的小壇子。
呼延灼批評着衆将,輪到他自己卻一樣......親兵把酒一放桌子上,他就迫不及待親手打開了蓋,頓時一股酒香撲鼻而來,把呼延灼從離京開始就壓制了的酒蟲頓時全勾引了出來,也不等晚飯,立馬就倒了一碗,一揚脖子就下去了。
哈——
長出口氣。
酒着實不錯。真舒服!
哪裏能忍得住,轉眼又一碗下肚。
連幹了兩下,他才強行壓制了再喝的沖動,待晚飯菜好了,和自家兄弟說着話就着肉菜再喝點,更舒坦......
“賢弟不知道吧,這梁山泊周圍的野味着實不少。今就打了十幾頭野豬。好家夥,其中一頭起碼五六百斤,少見的肥大,好生兇猛,也就我那副将本事好,一箭穿眼才收拾了那畜生,不然不但獵不了它,隻怕還得被它的狂勁弄死傷幾個。獵的更多的是兔子,還有些野雞。你的差使雖然能常在外行走,想痛快吃飽肉也未必容易吧?哈哈....今晚,咱們兄弟好好吃它一頓。”
呼延灼心情相當好,對自家兄弟誠意滿滿。
但,呼延慶卻搖搖頭,遺憾道:“這就得走啊,都等不得你這晚飯好。如今世道太亂,什麽人都可能随時化身殺人搶劫的匪類,哪裏都可能出現要财不要命的兇徒。我此行北上,船上可是犒賞邊軍的物資,有酒,也有軍饷等更要緊的東西。職責在身,順道來看看兄長可以,卻萬萬不敢滞留在外過夜不回。雖說是水軍大軍護送,山東運河這一段也一向比較平安,應該沒事。但,世上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說别的,“
他指指北面,“萬一梁山怒極,對付不了兄長,就報複到運河上.....梁山兵力可能很弱,但水軍指定不一般。若船隊出了事,我又恰巧不在場指揮,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