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西北仍然處在嚴寒中,開春了,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可是西北這的草仍然沒長出牲畜可食的嫩芽來,西北這人口少,卻格外有發國難财得的大量糧食,戰馬卻不能光吃糧**料,必須吃草,不能就食當地野草,朝廷又不肯下大力氣調撥草料來供應更多的戰馬在西北大戰時好食用......
你不用疑問宋朝廷會不會這麽愚蠢可笑。
曆史上,趙佶父子君王與那幫官員就是這麽可笑,而且搞得比這個更荒唐找死。比如太原保衛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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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對這場大戰,京城來的禁軍壞蛋,還好點,畢竟經過了一年多嚴整的訓練。抽調拼湊來的這些騎兵就堪憂了。真定府邊軍騎兵還好。其它的騎兵,真正是七拼八湊的不堪的地方軍中的好手,啧,隻說彼此陌生就是個要命的問題。歐陽無奈,隻得嚴令負責騎兵的将領抓緊時間熟悉訓練磨合。倉促間,這些壞蛋到底能磨合什麽樣,可不可用,難說得緊。
這場戰争,遼國在賭。宋朝廷也在賭,不舍得用好馬精銳騎兵,想用抽調的地方騎兵賭能勝了遼軍騎兵。這是逼着歐陽也得跟着賭了,逼迫歐陽更得憂慮操心,更得消耗人體潛能精力,生怕歐陽挺過這場戰争後還能久久不死.......
私利私怨永遠比國家大事重要。國家大事可先放一邊,甚至可以不顧,私仇私恨必須先報痛快了。
這就是捧着孔孟聖賢之道的儒教國度的君子君臣的特色。
越是到了王朝末世,越是如此。害人,一時也等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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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一處大戶的豪宅大廳是宋軍中軍大賬。
廳内,此時各路大将雲集,戰前商讨軍情大計。
品級最高的那八位受招安形成的節度使,禁軍大将韓世清、姬文康、孫培芝、魏定國、單廷圭......真定軍騎兵大将王宣、陳淬,還有歐陽特意從大名府軍抽調來爲臨時騎将的急先鋒索超、猛将王林。總共二三十位重将幾乎全在座。
将領們正心中緊張不安議論着此次大戰或說說笑笑套着交情時,一聲高喝:“太尉到”
衆将聞聲或快或慢悠悠紛紛從左右就坐的椅子上站起來恭候。
片刻,一身太尉官服打扮一臉蠟黃病容的歐陽微低着頭慢慢從屋内通客廳的門走了出來,後面相随的是步伐輕快有力的白胖監軍太監與滿面紅光“雄壯”充滿活力的威武骠騎大将軍......
在衆将的默默注視(審視)下,歐陽慢慢走入帥案後站定,先是雙手撐着帥案,然後才緩緩擡頭掃視了兩眼下面左右的衆将,目光還算炯炯有神,甚至有些銳利森嚴可怕,卻誰也說不清這有力的目光是意味着歐陽病得并沒衆将想像的那麽嚴重,還是意味着重病将死前靠堅定意志強撐的戰意甚至是回光返照之類的,然後明顯消瘦的身軀緩緩的輕輕地坐下,頭又自然的低了下去......讓人看到這一幕不禁要擔心這位才智卓絕到最近一年多幾乎隻憑他一己之力就扭轉了國家随時自動崩潰瓦解的極度被動危局的奇人随時會永遠倒下.......
四十多歲白嫩肥碩的監軍太監背着一隻手昂首挺胸緊跟歐陽而入,也昂首挺胸腆着大肚子卻一身輕快地在帥案右側微笑站定,仍背着一隻手,另一隻手虛擡在腹部那,一雙三角眼精光四射也掃視着下面的衆将,歐陽落座後也随之利落有力輕快坐下,充分證明了他渾身充沛的精力,而且此刻的心情也應該是很不錯的,岔開雙腿大模似樣昂昂坐在那,你還别說,别看他是個不帶把的閹人,卻流露着一股子睥睨八方的威儀.......總之,活得正歡實。
骠騎大将軍,别看快五十歲的人了,卻更是健康有活力,面色紅潤,胡須漆黑不見半點灰白,打理得也漂亮,越發顯得儀容端莊體面,着一身最頂級勳貴武将才能穿的威武漂亮鐵甲鐵盔卻遠比隻着輕便官袍的三十來歲歐陽輕捷有力穩健得多,唯一不足的地方是眼睛陰森凝厲卻沒什麽神采,無形中流露着他的内在精力并不象外觀體現得那麽足,這無疑是長期的酒色富貴悠閑京城生活鬧的,已掏空了他的身子骨,所謂“雄壯有力”的外觀隻是能唬人的能讓皇帝看見了會感覺孔武有力還可用而滿意的幹将空架子罷了,習慣了保持這個,根本不是上陣打仗的料,鐵甲下掩藏的不過是一身細皮嫩肉的肥膘而不是能打能殺能征慣戰的肌肉。
此刻,他神情莊重嚴肅,嘴角下意識緊抿着,站在那陪着歐陽掃視衆将時的目光也流露着陰郁......這一點無形中流露着他的真實内心。巨大壓力下,他心裏很緊張,很忐忑,心情并不好,至少是并不象有力的步伐那樣輕松自如自信。
他卻不是在相對監軍太監的帥案另一面陪主帥落座以展示他在此次領軍大戰中的權威地位,而是在離帥案左側數步遠的地方坐着,那位置,不主也不從,不上也不下,就仿佛他是個冷眼旁觀的看客,不是那個随時能接替歐陽軍權的人。
這個坐法耐人尋味。
廳中衆将瞅着骠騎大将軍,不少的人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但,無論怎樣,監軍太監和骠騎大将軍這一對的活力十足舉止形象都越發陪襯得歐陽格外得孱弱憔悴負重卻病危......
在監軍與骠騎大将軍落座,衆将參拜後,歐陽擺手對衆将說了聲:“都坐吧。’
在衆将轟隆隆落座後,他又說:“召大家來是戰前再仔細商讨下軍情......”
歐陽的聲音低沉暗啞,有點有氣無力,流露着中氣不足,顯然病體确實虛弱得嚴重,似乎透露着重症将亡......
對歐陽的凄慘下場,衆将神色不一。
有的目光中流露着無所謂。有的是審視甚至難掩心中的輕視。有的是目光甯靜,神情肅穆無波,比如魏定國、單廷圭二将;有的是難掩的憤慨焦慮擔憂,比如真定騎兵大将王宣、陳淬......唯有一人則是怒瞪着雙眼,下意識捏着對缽大的拳頭,在爲歐陽的奉獻犧牲憤怒不值抱不平,對朝廷如此冷酷,不,是兇殘對待這樣一位爲國爲民嘔心瀝血的忠臣幹臣憤悶不恥。文成侯被朝廷那幫人千方百計不屈不撓前赴後繼終于禍害得沒了,這又要害死逼死一個.....他正是急先鋒索超。
衆将對軍中這三位最尊貴有權的大拿的關注卻很快就轉移了,轉到了上面的第四個存在的人身上。
這個人是在裏側服侍着歐陽進來的,因爲此人進來時低着頭躬着腰,無疑是在準備随時扶持照顧病重無力的歐陽,身形被歐陽遮擋了,衆将以爲這人是歐陽太尉的仆從親兵,注意力又都放在了三個焦點大拿身上,當時也就自動忽略了此人,沒留意。不料,這個人随後的舉動卻引起了滿廳人的目光。
此人居然不是使勁彎腰垂首恭謹侍立盡量如隐形人一樣不引人注目地站在歐陽身後側,就象忠心貼身仆從随時準備體貼及時照顧好生病主人應該有的通常做派那樣。
他居然是坐在歐陽左稍後側,居于歐陽與骠騎大将軍之間,卻離帥案比骠騎大将軍更近,仿佛這個人才是骠騎大将軍,才是随時能接替重病的歐陽掌管十幾萬重兵軍權的人。
不止如此,此人坐那還流露着一股子理所當然、桀骜不馴甚至是說不出的強橫霸道的威勢。腿是監軍太監和骠騎大将軍那樣虎踞龍盤牛逼大岔開的,身子也是挺立的,隻是比較放松自在,頭也微昂着,總之無一絲奴仆應該有的并腿彎腰垂頭的老實拘禁小心翼翼卑微樣。這人毫無小人物的自覺,那輕松自在的架式仿佛他才是這個帥帳中真正說了算的。
這不是衆将最詫異關注的。
衆人,包括監軍太監與骠騎大将軍在内,最關注的是此人臉上原來還戴着個面具,不是前朝大将狄青爲遮掩面目太漂亮缺乏了軍将兇威而在戰時總特意戴的那種猙獰鐵面甲,是類似祭神等傩戲的那種民間面具玩具,薄薄的某種膠做的那種,不過并不是神鬼那樣怪異恐怖的形象,不會讓人一望吓一跳,隻是花花搭搭的讓人不禁眼花缭亂。
這人竟然還遮掩了面目,竟然敢這樣......要知道這裏可不是豪門貴族或富商大戶的家裏,不是祭神或悠閑唱戲甚至玩鬧取樂,這是軍中,是最講究威嚴厚重的帥帳,是商讨軍情國家大事,布置指揮千軍萬馬進行浴血大戰的地方。
衆人詫異後卻沒敢立即出聲說點什麽,都凝目更仔細地打量着。
這個人身軀高大,穿的不是仆從服,是一身禁軍尋常小校配備的那種粗劣卻比較結實的皮甲,不是将領的鐵甲,軍服更差了,是小兵小卒的那種粗麻貨色,帽子,也是小校才戴的低級貨色,卻披着個宋軍将領披的那種紅披風半裹着身體,但能一目了然知道沒配帶劍什麽的武器,身上連把短刀都沒有......唯一亮點應該算腳上那雙靴子,翻皮短毛戰靴,直包到小腿中段,看着也粗糙低劣不精緻,隻是比較新。這種戰靴在以前太尋常可見了,就連民間也常見,就别說是裝備待遇最好的禁軍了,但國難後,這種戰靴就金貴了,一方面是成品變得稀少,另一方面是大宋沒牲畜了,沒皮子了,也就是各地打獵獲取的那點......也太缺工匠能做。如今,就這種看着粗劣不值錢的戰靴也隻是軍中夠級别的将領才能夠擁有。這還主要是京城庫存的底子,海盜當初敲詐京城時沒勒索這個才能剩下的,總共也沒多少。發完了,也多半意味着就沒了。
總之,這個人,怎麽看也隻是個身份卑微的小人物,他怎麽可以在這裏這樣.....你看看你看看,他居然還敢一個個的點名一樣掃視大家,就象大帥歐陽或監軍或骠騎大将軍那樣。嗨喲?他掃視完,還微阖雙目悠然坐那假寐,這倨傲勁......
這誰呀?這麽大譜!
尊貴如骠騎大将軍,或代表皇帝權威能先斬後奏的監軍太監,在這中軍大帳也不敢以這樣的形象姿态面對衆将......
排在左右兩側最前部的那八位節度使,都是當過賊的,本就賊寇狡詐,受招安後久混官場,如今更是老奸巨滑,在大宋這種重文輕武終于發展到極端的國情下,他們也習慣了言行謹慎,以免無意中招惹到心細甚至小心眼的文官,引來禍患,所以,他們心中縱然有意見,對那人很不屑不憤,想質疑,卻也不會輕易流露出來,更不會輕易開口提這個。
他們後邊就是大将韓世清、姬文康、孫培芝。
這三人别看此刻在這裏都是長相不一般,形象威武并且也忠勇确實有能耐的國朝幹将角色,個個的名字也極高雅有内涵,好有深意,很美好動聽,好名字,不俗,夠響亮體面,在曆史上,尤其是在南北宋過渡時期卻個個都是當時極出名的爛将奸賊,都是有腦子,臉皮能夠厚,心夠黑,精通官場遊戲,會當官,能從萬衆中混出頭的精明狡猾兇狠之輩。
韓世清在史上曾經是領重兵把守長江的大将,保衛江南新立的南宋小朝廷,職責至關重要,可是,當金軍殺來時,他和宋高宗寄予信任和厚望的文臣田師中等人以及相關的大将一樣,還沒看到金軍來的影子呢,就早早領着大軍跑喽......
姬文康、孫培芝?
那更不堪了,幹脆就當了二鬼子,是金國扶持起來分裂中國瓦解抗金勢力的僞政權齊國劉豫的最主要幾個大将之二.....
此時,這三人還相對年輕,還沒到曆史上北宋滅亡時那種官僚火候,但已經足夠狡詐了,在那觀風也不會冒然出聲......
剩下的衆将,有的是不敢挑釁大帥軍威,有的是不關心,比如和索超一塊抽調來的大名府重将王林;有的是不願生事,有的是不忍心給悲情的歐陽大人再添半點麻煩.....都不吱聲。
但,還是有人跳出來了,迫不及待。
”太尉,這人誰呀?他算個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也坐在那人五人六的旁聽參與我等軍國大事?“
聲音很大,底氣很足,語氣和姿态嚣張跋扈得很。
滿大廳的人的目光,唰,全都投向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