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朝廷、官府,上上下下一味的瞎搞,搞得繁榮興盛安甯幸福的滄州成原始荒野、柴家莊陷入死地,這的人說死就全死光了,卻還想要柴家莊積極主動無私孝忠奉獻朝廷、皇帝?這事擱自己頭上,自己也會憤恨不肯......
再說了,天下、天下人有沒有肉吃,關柴家屁事。
趙宋篡奪了柴家的江山,天下事就全是趙宋的事,與柴家無關。
柴家不趁機造反或叛逃敵對回來,在這兇險邊區安分守己能顧好自己的小民日子就已經着實難得了。
如今,當官的,甚至包括皇家皇帝都不肯真心關心自己的江山子民,草民柴家豈會關心?有什麽資格關心?真關心反而不對了,是有大罪,居心叵測的帽子扣下來是最輕的。在這年頭這節骨眼上,一點事也很容易滿門被扣罪名死絕的......
滄趙家如今唯一還幸存的老二趙嶽當初在朝堂上公然嘲笑質問皇帝以及滿殿的大臣:你們沒肉吃,關我家屁事。說得是太粗野嚣張,但也不是沒道理。
大家都在過日子。你家(朝廷)還比我家的權大勢大财富多得多,你肆意把家揮霍享樂敗了,落魄沒吃的了,難道沒好好享樂不敗家的我家卻有義務必須積極主動慷慨大方無私倒貼,幫助你家能吃美了喝好,能繼續縱情揮霍享受?
天下沒這個道理。
哦,就你高貴命好啊?
别人都是牛馬泥巴,都得爲你活着?
天子?
還真當自己是天之子啊?
若你真是天子,那老天爺會照顧你啊,你又豈能災禍不斷落難落魄到還需要卑賤草芥之人關照幫助你?得下賤草泥牛馬之屬照顧,天之子豈會丢這個臉?就算天子不在乎這臉面,可天子他親爹天,也絕對丢不起這臉。天之子你想得到什麽,老天不得痛痛快快給你?天,擁有一切啊,卻不需要這一切。他對自己的孩子有什麽舍不得的?
另外,朝廷、皇帝、官員們正是坑害毀掉滄趙的,是大仇敵,是個人,誰會不恨反而仁慈大方幫助仇敵過好日子?
那不有病?
趙廉沒悍然造反,當真是能忍,是太照顧大義大局了.......結果落得慘死......果然自古太能幹的忠臣無好下場.....這特麽的也太打擊人了,太讓人寒心了......大宋王朝折騰到現在,真正是缺德事幹盡,人心喪盡了,滅亡隻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誰也拯救不了了。就算及時再出現個趙廉,就算這個人的能力魄力品德胸懷皆比趙廉強一萬倍,那也沒用。
大宋王朝從上到下,從皇帝至尊到基層最卑賤小民全爛透了。
一個全是自私無恥壞蛋惡棍的國家,而且隻知對内對自己人兇狠殘暴、陰謀高明、殺心鬥志強烈,它豈能有未來?
宗澤心裏唏噓難受不已,卻隻能挺身而出,勇擔艱險.......
能挺一時是一時吧!
無論是這麽大年紀了,說死就死了,還是殘酷現實,都決定已經顧不得以後不以後了.......想多想遠了也沒用。
宗老有了這些感觸、悲怆,再鮮美噴香的美味也吃不出滋味了,和劉的情緒都低沉了下去。
柴進卻來了興奮,說着豬順勢就提到了:我這能不能給你們滄北軍提供水産啊?
水産也是肉啊,也能健壯将士身體,能滿足将士們的胃口,安定将士的守邊心,甚至有牲畜肉食無法比拟的優點.......
宗澤愣了一下,從傷感消沉中轉過神來,驚訝道:“爲我等大軍提供水産?”
“.........老夫不客氣地說,你供得了嗎你?”
開什麽玩笑?
那是大軍,真正的大軍。東路新三邊的一部就是四萬多人。滄北兩部就是八萬多近十萬人。你知道這些将士排列起來會占多麽大的地方嗎?你知道這麽多将士隻吃一頓,就得消耗多少食物嗎?
“柴莊主,滄北兩部将士,若是排成南北一列,排得隻需稍松散些,能從你家一直排到清州城........”
宗澤說着,自己都不禁笑了,不禁連連搖頭:年輕人就是這樣,沒點數,說話常常堂口就來,什麽都敢說.......不過,也理解。這就是年輕啊,就是敢想敢幹,這就是優點,也是社會進步的根本動力和希望。老了就沒這股寶貴的勁了.....
宗澤一時有些緬懷:我也年輕過,當年不也是這麽二愣二愣的說彪話辦蠢事卻就是有那麽股子感染人心的東西......
老頭原本對柴進的印象是不好的。
他是堅定的儒家君子士大夫,對人和事有一套嚴格的标準,忠君愛國。
可是,别管他内心怎麽反感趙廉那套總打擦邊球實際是一直在挑戰和肆意破壞規矩傳統的做官作派,趙廉一死,而且實際是慘死在皇帝、朝廷之手,他又爲趙廉無比惋惜和難過了,實際也慢慢扭轉偏見可以理解趙廉忤逆皇帝的作法。不那麽做就活不下去,早被玩死了,家族要毀滅,爲國護民.......奮鬥的一切壯志理想也沒機會實現了,而趙廉無疑是個極有曆史使命感的官員,又正當最好年華.......趙廉由寵臣變成皇帝恨不能挫骨揚灰的逆臣(賊),完全是被逼的,不得不爲。現在再回頭客觀理智的看,趙廉挑戰和破壞很多傳統規矩也是不得不爲。想富強和改變宋王朝的苟且懦弱被動毀滅命運,就得破除一些陳腐東西,鏟去宋王朝或者說是民族本身固有的一些緻命弊端......趙廉的行爲實際是變相在全力試圖對大宋改革......他進行的很隐晦,很高明,可惜,還是失敗了,并且賠上了整個家族的命......現在看,真是太讓人心痛了。那麽,縱然趙廉有萬般不是,也不是區區柴進有資格奪其祖産霸住其家的。這簡直是,簡直是烏鴉占鳳巢,豈有此理!
宗澤質疑柴進的人品。
這是趁人之危.......隻顧私利的小人......甚至是逢高踩低,趨炎附勢,在間接讨好皇帝......盡管柴進是憑着債權完全合理合法甚至合情得到的趙莊。
但,現在瞧着柴進這張年輕而敢說敢爲意氣風發滿臉光明的臉,宗澤又感覺順眼了不少,心裏不那麽讨厭了。
這個年輕人最起碼是頭腦清晰腳踏實地爲自己,間接也爲國家,積極做着力所能及實事的人,其品行沒丢前朝皇族之後的臉。在這個滿世皆惡,皆隻顧損公肥私,專挖國家的牆角,沒人真在乎國家亡不亡的世界,尤其顯得難得。
他的兒子宗穎是個出色的好孩子,可是也在殘酷現實的打擊下,缺少柴進的這股子心氣.......
柴進接下來的表現也讓宗澤眼睛一亮。
“宗老,晚輩不客氣的說,我感覺你對我有偏見,而且也太小瞧了我。”
宗澤心情好了不少,笑起來,什麽也沒說,但眼神無疑是:哦?你說說看.......
但随即就被震了一下。
”霸州軍是八萬多吧?張叔夜大人那的水産實際就是我供應的。供應一次能讓全軍一頓吃個夠那種量。“
柴進說着,臉上露出得意神色,似乎是忍不住賣弄,又說:”霸州軍吃的水産表面是滄北軍自己從海裏弄的,滄北治下的薊州和乾甯軍守着海也有這個便利,其實賣的是我莊上的貨,是代賣。“
說着,柴進一攤手,神情又是滿臉無奈:”沒辦法啊。我直接賣,張大人他不信我啊。他鳥我是哪根蔥啊!我的貨,哪怕再好再價格公道,霸州軍也不敢吃啊!他們隻信趙廉不會坑他們。滄趙家族,别的不說,這商業信譽那是鋼鋼的。我最服滄趙家族的這一點,最信趙廉的人品。隻好厚臉找趙廉幫忙。正好滄趙家族欠着我的債,準确的說是,欠着以我爲臨時代表的衆多債主的債,不瞞您說,那是好幾百萬貫。趙廉家生意順利時,這點錢真不算什麽,每天光流水怕也有這個級數,可是生意倒了,而且人手什麽的最根本的全沒有了,生意再也弄不起來了,那,這債就可怕了。趙廉是個講信譽的爽快人,從來是把生意和政治分得很清,他自然不會恃權恃勢賴賬,自然會答應幫這個忙。我也是極講信譽的人啊。都在滄州這片地待着,都是老戶。誰不知道誰啊。他也信得過我,敢爲我代賣。“
宗澤聽了不禁點頭,并且瞅着柴進的無奈相,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張叔夜那人,盡管還沒見過,卻知道那是個做官極愛較真的人,或者說愛較勁。霸州邊關何等事大?張叔夜怎麽可能信任柴進這樣的前朝皇族餘孽給邊軍提供的吃食?
别說是賣。就是白給。張叔夜也絕不會要的。
但,換了賣主是趙廉,那就不一樣了。
滿世界的人可以質疑甚至否定滄趙、趙廉的一切,卻唯獨不會懷疑趙廉的人品和信譽,隻是朝中、官場那些奸賊小人要否定和打倒趙廉的一切,所以嘴上不肯承認這一點罷了。
張叔夜無論對趙廉有何看法,卻是肯定信任趙廉出售的産品的。哪怕他知道貨物是柴進提供的。
柴進震了宗澤一下,似乎賣弄不夠,又得意說:”我不但有能力經常供應霸州軍,還能兼顧河間府那七萬大軍。“
說着,臉卻又垮了,而且這次帶上了憤悶與鄙夷色彩。
”隻是可惜啊,河間府那些官不是張叔夜大人。“
”不客氣地說,河間那些官大爺隻想在邊關撈錢,混資曆功勞,順便在苦寒兇險的邊關盡量享樂着,哪關心将士吃好不吃好、健壯不健壯、耐不耐戰?那些人哪關心邊關的未來?他們隻盯着眼前,隻抓眼前一切有利的。居然想着要我弄最爛最不值錢的水産供應軍隊湊合着吃到點腥,價格上再壓價,想逼壓我到賠老本賣,并且得幫着報虛價,還得免費保障他們那些人每天的美味享受。嘿嘿,要求真多!這官當得真叫個帶勁。嘿嘿,我偏偏就不賣了。他們就算真心現錢願高價買了供自己家享用,我也半點不賣他。魚刺殘渣,他們都别想從我這得到一點。我也不鳥他們的威脅施壓。也真未必怕了他們。我也知道所謂丹書鐵券沒什麽真用處。但我的莊子連兇悍強橫的遼寇都不怕,豈會怕那幫子爛東西動兵打我?“
柴進的臉色有些猙獰,咬牙切齒的。
宗澤的笑臉沒了,轉頭看了看靜靜旁聽的劉。
劉明白宗澤的意思,嘿然嘲弄一笑,”宿太尉這個人,哈。“
宗澤就明白了:宿元景,不止他聽聞的能力不怎麽樣,如今看怕是品行操守也不是那麽靠譜。同在朝中爲大官,熟悉宿太尉的劉顯然對宿太尉的評價很低,低到都不屑說。不止是當着柴進的面才不願诋毀哪個官。
宗澤想了想河間府那些主要官員:監軍太監,不用說了,閹宦曆來是屁事不懂,隻會耍權牽制主官軍權和貪渎。監軍勳貴?朝中哪還有勳貴子弟真會打仗?全是隻會當官混官場富貴的無恥廢物,到哪任職,首先忙活的也是撈錢、如何能更多的撈錢和其它好處。
河間有這麽兩個大頭在,下面的官,且不說将領,隻官府的官和軍中那些文吏,哪個不是紅着眼盯着軍費軍饷?和上面的大頭隻恨不能全吞了朝廷撥來的一切錢糧。
現在也就是害怕惹怒了土匪一樣的将士引起殺官造反丢了性命,才不敢傳統習慣的肆意侵吞軍饷喝兵血。
至于宿太尉,在這種糟糕環境下,也可能象他的往日比較好的官聲一樣想堅持做清廉君子清官,卻不得不屈從于現實而妥協。他有苦衷。實際他不用主動伸手,好處也會自動來,而且是大頭。至少他是軟骨頭,辜負君恩,沒恪盡職守。
照劉對宿的輕蔑态度看,宿隻怕隻是個混官場高明的僞君子,假正直清廉忠誠敢爲。
連宿太尉竟然也是如此不堪........
宗澤不禁一陣心寒心塞得慌。大宋真的.......沒救了!
“老夫是活不幾年了。可憐我的穎兒卻得面對糟糕的一切,隻怕到時會........”
對兒子的未來和下場,宗澤不敢深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