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随宋江忠心耿耿當仆從保镖是覺得，宋江這個人有才有名也有義氣能帶給他體面的好生活，是值得追随的好主人，爲宋江殺人，跟宋江負罪逃亡流浪，爲宋江殺官兵提着腦袋打仗做事實上的造反......他都認了，無怨無悔，因爲他堅信宋江的選擇都是對的，無論跟着做什麽都是有前途的，爲報答宋江對他的好，必要時他甚至願意爲宋江去死......但這一切無論如何也不會多麽辛苦無聊，雖是名義上的卑賤仆從，但過得日子已經是比很多平常人強的無憂無慮大爺，可是現在........這算什麽？
當仆從，可不是當佃戶泥腿子。
二者同樣卑賤，但待遇不同，仆從是管佃戶的，背着手用嘴幹事，不用下地操勞.......大戶家的仆從對佃戶也是一種得罪不起的爺，吃好穿好有錢花有靠山，甚至能橫着走......這就是當卑賤仆人的好處和忠心主家的根本原因，說穿了就是個利字。
現在，當仆從竟然要負責下地完成秋收？
要秋收的地多少不是關鍵。
關鍵是如此一來，那，仆從豈不是成了比佃戶還卑賤勞累悲慘的人？
佃戶還有人身自由和社會地位上的權力，比商戶什麽的高等，有資格考科舉當官.......當仆人要種地.....這不成了真正的最卑賤最沒人權的苦逼奴隸？
要象其它農夫一樣穿着破爛衣服毫無威風體面的日日下地辛苦幹活靠自己養活自己，那，現在哪不能自己弄些地和房子或者店鋪自己立戶過小民日子？
至少有自由逍遙，不用卑躬屈膝伺候人，不用随時準備聽候召喚驅使........何必委屈自己既要日夜提心吊膽保護宋家，還要殷勤時刻伺候和養活宋家......宋江又不是他爹........
宋江沒了雄心，沒了出路，連自由都沒有，出門晃蕩都不能，眼看就得窩在家裏一輩子混吃等死，沒什麽出息了，恐怕連奴隸都不如。當這樣的人的仆從難道窩這也當一輩子奴仆兼佃戶的最可憐可悲苦力？
那有什麽意義？
又何必死心眼追随下去.......
也不能說王四無良無義。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每個人都得首先爲自己打算，能顧好自己的生活才有資格再去關心幫助别人。王四，雖然有武藝有些特長本事，但歸根結底他隻是個普通人，生活在宋代現實生活中的最底層小人物。就算是盛德高官大人物，甚至是聖人，若是淪落到他這種境地，那也顧不得什麽了，君子節操、忠義仁愛.....都得抛一邊，先顧自己能熬過艱難再說其它。
一時間，王四暗裏有了離去之心，但轉念一想又茫然了。
他能去哪？
背叛了宋江，二龍山那就不用想了。别人不說，晁蓋先容不得他。
投田虎、王慶那？
自己先搖頭。
就憑他這點本事和名望，去了又能混個什麽好處。
誰會把他當盤菜。被随便安排當個小兵小匪軍官随時要提腦袋打仗冒險，甚至一個不慎随便就叫長官揮手當蝼蟻一樣殺了，那還不如當有田有房有安穩日子的小農夫。
自己立山頭拉起杆子當個威風自在享樂的山大王？
........那太難了。
如今的社會變化太大了，很難拉到人手不說，占山爲王也很難立足生存。官兵是匪，民亦匪，都是山大王的威脅，甚至都盯着山大王，想收拾了得到點什麽。就他這樣的能耐能擋住官府圍剿？能搶誰去？
當遊俠獨盜也一樣太難太兇險。
左思右想不禁黯然。
若不想當辛勞的種地小民，天大地大，他竟然無處可去，無所适從.....隻能咬牙悶頭先和宋清一起秋收......想好了出路再做打算。
奸詐的宋江就察覺了卻裝不知，一天把王四叫過來，滿臉關切道：“伯當，你是有本事的好漢，不能屈了你這身本事。我也不能屈了你這片忠義兄弟情。眼下看，我宋江隻能窩在家裏了。不能也窩了你。”
“這樣吧。我與你些盤纏，你返回二龍山先爲晁天王效力。那才是你應該在的地方和幹的活。”
“若是不願意當強盜打仗冒險，想過安穩正常日子，我與你立身的本錢，你帶了去自己喜歡的地方尋個事業安生過日子。如今天下，據說到處都有無主田産店鋪可占了操持。以你的本事和聰明，立足并不難。另外，經過這麽些年，我也沒什麽可教你的了。你自去。咱們兄弟日後有緣再聚。”
.......王四就感動了，離去的心頓時沒有了。
又變成想，既然去哪都得自己辛勞幹活，那，在宋家幹，和宋家一起生活又有什麽不一樣的？宋江不凡，說不定日後.......宋公明給我王四起名王伯當。王伯當是隋唐時期的著名英雄豪傑。宋公明對我期望很高。我不能辜負了王伯當英名。
心安穩了，不但沒就此背叛而去，反而又忠心耿耿更真心實意更積極爲宋家勞作，整天累得跟狗似的........
宋江輕易玩住了王四，心中不屑又得意，但心情并沒好受。
如今，他大名鼎鼎的宋江什麽也不是了，什麽也幹不了，落魄，沒出路到連貼身忠仆都有了離去心.......這太可悲了。
更可悲的是，爲搶秋收，連年紀那麽大的、從沒親身下地操勞過農活的宋太公都不得不也下地操勞。地裏的莊稼那麽多，太多是無主的，那都是錢糧，都是日後抗天災人禍的最寶貴财富，誰收了就是誰的，他宋江卻隻能縮在家裏幹等着.......
身爲兒子，還是繼承家業頂門立戶的長子，老父累死累活在幹，當兒子的卻不幹，這太不孝了。
更讓宋江難受的是，他呆家裏連爲父、弟辛勞回來就能輕松輕松歇息着吃上飯食都做不到。
他不會做飯。
君子遠疱廚。宋江就是最虔誠的信徒，也自負是才子能人，是幹大事的人物，至少是地主少爺或官府押司，講究體面，也有條件擺譜當甩手大爺，從來不屑廚房這種腌臜事。他連洗衣服也不會，也從不屑去做，不能幫父弟能天天穿着幹淨舒爽些下地辛勞.......
宋清則很踏實，很.......現實，會做飯......這些日子以來做飯什麽的都是宋清在默默幹，下地操勞也從不抱怨一聲苦.......
廢物！我宋江居然是個對家裏什麽用也沒有的廢物........枉爲男兒......
這種打擊對心性暗裏極自負的宋江來說着實沉重。刺激大了......他的心性無形中也更多了兇狠甚至狹隘激進.......
他變得更獨了。誰若是阻礙了他想幹的事，無疑會遭到他果斷無情的........
整天憋藏在家裏無所事事的瞎想，大門都不能出，不敢出，眼看着老父累得.......好不容易熬到了家裏地中的豆子、土豆什麽的需要搶收回來的收完了，剩下的玉米地，對他家這兩個半勞力來說太多了，隻能慢慢收。好在玉米不怕凍，也不會成熟了自動落地，可以延伸到冬天慢慢收.........宋江卻并沒感覺心裏好受多少。
他對自己的未來迷茫上火.....實在有太多不甘心.......
然後，又一聲驚雷來了。
據說海盜強大到居然能倉促間洗劫了遼國，威壓得龐大兇野桀骜不馴的遼國老實低頭呆着，又從遼國直撲西方一舉滅亡了大宋王朝鬥了幾十年也奈何不得半分的西夏國。還包括吐蕃......這太驚人太不可思議了。但也和宋國無關。
有關，也是好事，大利。
遼國虛弱了，西夏王朝和難控的河湟吐蕃政權武裝更是徹底不存在了，宋國的邊防壓力就.......對宋王朝簡直是天慶喜事，卻是驚喜過度，變成了大災。海盜也把西軍吞并了，把西北的人口财富卷走了，自西夏穿宋國轉移又順道把沿途的宋官府.......敲詐禍害了，闖入蜀中摧毀了這個大宋王朝很依賴的财富供應地，富饒天險的蜀中就此不再屬于宋國，這對宋國無疑等同斬掉一臂......這還不算。海盜居然直接敲詐到京城.......這些年富得都不知姓什麽了的大宋一下子就徹底窮了.......
宋江窩在鄉下慢慢獲悉了這些消息，他的腦子是木木的，已經不知道震驚了。
海盜，居然已經強大到如此境地？
它怎麽就能做到.......這才鬧海盜幾年啊......太特麽不可想像了，太.........大宋從此豈不是成了蝼蟻，海盜想怎麽捏就能怎麽........宋國從此以後哪還有什麽國防哪還能談政權穩定與保障？連安南、高麗這樣的漢政權傳統番屬國都不如，海盜說滅宋就能滅了，易如反掌.......
事實是，趙嶽打的是幾大國猝不及防和不了解海盜軍力的輕敵，取的是突襲之巧，甚至是趁虛而入。若是諸國有了防備，甚至聯合起來，海盜帝國的軍隊雖然強大，雖然仍然不是落後的純冷兵器諸國聯軍能抵抗住的，但要付出的代價也必定大得不可想像，光是軍隊死人就死不起，何況戰争還極可能持續數年甚至幾十年.......海盜國之富也承受不起......
别的不說，隻說西夏國。
西夏國錯誤地以爲天時、地利、人和都在自己一邊，以爲集結了十幾萬精銳兵力就能抵抗遠道而來的海盜疲憊之師的入侵，甚至能利用荒漠的惡劣環境和氣候把海盜全殲在那，一戰解危并豎立西夏國的更大威名，結果卻是給了海盜北軍一舉擊潰殲滅夏國主力的機會，直接造成西夏國沒了衛國主力可用，并且内地太遼闊太空虛，徹底陷入被動挨打.......
若不是這樣，西夏國采用失地存人的正确應對方案，能及時堅壁清野集中起人口和兵力依靠堅固城池、險要山寨層層打消耗戰巷戰山地戰.......加上黨項人本就擅長的遊擊戰，避開鋒芒，在熟悉的遼闊國土上遊蕩反擊......那麽海盜軍就麻煩了，隻一個不能就及時糧于敵就會陷入困境，不知得多少将士得餓死，甚至有全軍覆沒的危險......西夏國是小國，人口少，但那隻是相對宋國來說，怎麽也有幾百萬，海盜軍要和集結武裝起來拼命的幾百萬人打，那是什麽概念？哪會有那麽容易取勝？
别說是人了，就是幾百萬頭豬，一氣全殺光了也能把海盜軍累趴下甚至直接累死。
兇野好戰的西夏人可不是被儒教弄懦弱弄軟了的宋國人，隻和海盜拼人手消耗也能把海盜軍活活磨光。
可惜，西夏國事先沒那麽做，事中就來不及那麽做了......西夏國小，領土卻不小，無法迅速集結人口和兵力，幾百萬人口若是集中起來是龐大到能吓死人的，但一分散到遼闊的領土上就完全不是事了，一撮撮的聚集一起反抗，哪可能擋得住海盜以兵力集中使用爲第一原則的優勢兵力打擊和穩步推進......
海盜國有先進的熱武器，有欺負任何國家的勢力，但還并沒有随意吊打哪個強國的實力，更沒有吊打全世界的能力。不突襲，不趁虛而入，而是中國人君子教條意識标準中的所謂堂堂正正的開戰，那不知得死多少人才能取得戰略目标的成功。隻一個遊擊戰就能拖垮海盜軍，就象類似近乎原始的阿富漢對于武器先進的蘇聯或美國.......黨項人、契丹人可不是辮子朝那些豬統治者領導下的國家那麽好欺負到隻幾千條最原始的槍——火繩槍就能收拾了。
辮子朝全力愚民和封鎖科技發展幾百年，到了八國聯軍入侵時，連床弩這種能夠對抗火繩槍甚至艦炮的冷兵器都不會制造不知道用了，把中國的文明硬生生拉倒退了不知多少年。
所謂的康乾盛世連懦弱苟且不堪的宋王朝一角都不如。人民愚昧無知，沒吃的餓死，窮得到處是光屁股光腳的人家不說，更可怕的是國民一個個如行屍走肉，外國人稱之爲中國人沒活氣......所謂偉大的聖主康熙大帝，那更是該死，就是他堅定排斥科技并完全鞏固了封殺科技進步的統治國策.........中國近代史的悲慘極大根源就在于這位所謂的大帝身上..........
宋江不知道這些。
他隻是被海盜的能力吓壞了，也震迷茫了。
人口和良者都跑去了海盜那了，宋王朝還能稱是大漢民族正統嗎？還值得效忠嗎？
某一瞬間，宋江也動了幹脆抛棄老家的一切，也全家卻投海盜國去。
但，這個念頭不用他爹訓斥開導，他自己就轉眼就否定了。
傳說的海盜國很公平很美好，但那隻是對窮人百姓而言。象他家這樣的地主人家也去海盜國那就未必是好事了。
隻幾條，
他可不想去以國家體制規定和維護的那種人人平等的國度當隻能和尋常愚蠢無識無能的百姓一樣依法老實納稅交糧的人。男女平等？那是什麽狗屁不通的規矩？自古就男尊女卑賤。社會是男權社會，天下是男人的天下。男人就是比女人能幹，就是比女人強。婦女隻是屬從品，男人的附屬物，溫順伺候男人繁衍後代而已。這是幾千年的傳統習俗，是聖人都信守遵從和維護強調的社會原則。海盜專搞歪門邪道，居然敢連聖人的話都否定，确實是離經叛道的邪惡之輩，是荒唐可笑國度，如此亂搞的國度豈是合天意順人心能長久存在的.......他更不想自己辛苦耕種幹活隻能自己養活自己.......當不了人上人，當不了高貴悠然威風凜凜的大爺，不能兼并土地剝削奴役百姓，不能耍權欺負人......那大丈夫的人生還有什麽意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