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南仲還是第一次在玩儒教那一套搶占了道德大義至高點上内鬥争論卻完敗,嘴上争不過,氣勢完全被碾壓,在滿朝文武的鄙視下也沒臉再耍賴強争下去了,幹脆就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锏——暴力,捉入大牢整治,甚至一了百了直接肉體消滅。
這場鬥争的戰場是京城。
這裏是皇宮朝堂,他是位高權重的宰相,這裏是他的主場,趙嶽再膽大英勇也奈何不得他,他就可以放手暴力行兇。
重要的是他和滄趙家族的私仇擺明結定了,已經沒有退路了,進未必會死,但退卻怎麽都會倒黴,既是你死我活,那就顧不得什麽以後什麽長久的,沒工夫關心逼反了滄趙集團大宋江山會怎樣,爲眼下的保身,爲自身最切實的眼前利益索性就硬拉大宋和他一起抗。
趙二不是說‘我死之後哪管它洪水滔天’?
真是精辟啊。
這才是做官務實的最簡單道理,是最簡練的人生最高宗旨。
他以前實際就是這麽做的,但卻隻是習慣的按儒教那套假大空虛僞務實唯利唯我下意識而爲,沒總結到如此理論的高度。想不到不是官的區區邊遠鄉野草民小兒趙嶽卻能總結出來......
既然有此簡練點醒,那爲什麽不立即照這個狠狠幹一票?
哼哼,趙小兒總結的精辟理論就現實報應在趙小兒自己身上,看趙小兒還怎麽嚣張得意,還怎麽巧舌如簧.......
關鍵是,看朝堂形勢,今日必須整倒趙嶽,
否則丢盡臉,以後說話不好使了不說,必會引發某些人趁機反攻倒算,蔡京、童貫......都不是好惹的,都是對頭,怕都是就等着這個機會很久了,一旦他鬥趙嶽失敗,這些人豈會放過他不搞作爲?
無論怎樣,先控制了趙嶽綁架了朝廷拿到主動權再說。
這些想法迅速在耿南仲的腦海裏過了一遍,算計得極清楚明白。
所以,他就直接煽動皇帝下旨幹脆武力打倒趙嶽,反正皇帝隻向着他,隻支持他,隻願意聽他的,總會聽他的。
在耿南仲慷慨激昂義正辭嚴憤然歸罪趙嶽家忽悠敦促皇帝下決心硬弄趙嶽時,朝中這時也跳出幾個官員來大聲聲讨滄趙忤逆不忠和趙嶽的罪惡不法,搖旗呐喊助戰耿南仲,一齊發力刺激和逼迫皇帝趕快下旨隆罪懲罰滄趙,先整了趙嶽。
反正這個皇帝是個蠢蛋二B,懦弱,沒個主見,好欺負好忽悠,又是和耿相一夥的,欺負逼迫一下無罪還能得大利......至于以後?
誰管它以後不以後?
我死之後哪管它洪水滔天。這太對了。太有啓迪意義了。
反正看這個江山也是兔子尾巴長不了,反正本官不取點巧是怎麽也不可能在新朝得皇帝歡心重用而頂掉舊主勢力的權臣位子,何不幹脆放手一搏?争取引起皇帝注意和重視,抓到盡可能多的權力,在江山倒塌前撈到盡可能多的好處,等到真到了不可測的亂世那一天,也好更有财力應對那時的艱難時局,不至于一不是官了就得餓死,能熬到新朝成立......
至于宋亡後,誰會替代成爲新江山之主,這難說的很。
也許是趁機從中漁大利的反賊田虎王慶或什麽其它強大草莽勢力,也許是本朝的某個勢力集團,更可能的是北方蠻子,或是遼國,也可能是雖小卻強悍不可輕忽的女真金國,反正不會是眼前看着強大牛逼得不行了的滄趙集團和他的滄北滄州那點兵力勢力——就算宋國沒人能收拾得了滄趙,那北方蠻子哪一方得勢也斷然不會允許滄趙存在。這個家族太能幹了,對漢民族的影響太大了,也太兇強頑固了,這是任何新朝勢力都最忌憚而萬萬不能容忍的。
每到亂世,越是鐵骨铮铮敢打敢戰的越是死的早,流血犧牲最終獲利的隻有識時務懂曲線救國的通變通達之士.......隻要有财力實力熬過最困難最混亂不可捉摸的時期,到局勢比較明朗的那時候,就能靈活地根據時局選擇投靠誰。以自己在宋王朝的地位和資曆能力影響力,以及識時務能屈能伸能效勞新朝,可信可用,也必能被新朝重視收用。新主子是蠻子是漢人這又有什麽打緊的?中國又不是沒被異族統治過。五代十國這才過去多久?再來一次又如何?誰強大誰就是中國天命的新主,就能坐中原江山。宋國草民能怎麽的?隻有埋頭受着的份,繼續一如既往當牛做馬卑賤下去隻求能活着能有口安穩飯吃......若是玩得高妙又足夠幸運,說不定也能坐了那寶座,起碼有當一方諸侯稱孤道寡的希望,總之,亂世是機會,未必不好,這不是就又是官了,富貴榮華的美妙出路不就又有了,自己威福又可享受下去,家族能接着再次興盛和繁衍下去.......
世界終究是由最強者主宰的,與什麽種族什麽國家什麽文明什麽信仰什麽身份無關。
強大就是一切。
世界的道理就是這麽簡單冰冷。
追随強者才是生存之道。那個強者是仁慈重人性還是兇殘無人性,這常常是需要忽略的。
在場的官員哪個不是人精中之精?
能力可能不行,但沒一個在自家前途命運大事上是傻子的,隻是在眼下的時局下各有盤算罷了。
這幾個三四五品的朝中中下層官員跳出來攪和,是已起了抛棄宋國心,也有膽子上場的,但同時也能證明投降派耿南仲還是很有市場的,當了幾個月的右相也還是在朝中有了些或明或暗的追随者的。
趙嶽靜靜聽着耿南仲領頭和幾個官員在那狂噴。
他收斂了淡淡笑容,不理睬又得意起來恢複了士氣的耿南仲,不再專門盯着耿南仲一人踩,突然轉身看向殿中的文武,先是掃了一眼那幾個敢跳出來的家夥,看透了這幾個家夥的真實無恥内心以及表現得公正爲國氣勢如虹背後的色厲内荏,随即又掃視左右兩班的所有文武,從文臣開始,蔡京,張邦昌......原來的宰相白時中不在場,這家夥因完成海盜的敲詐搜刮當時得罪了太多人,丢了相位此時戴着個沒實權卻品級極高的帽子龜縮在家中老實“養病”避禍呢。再掃視武臣這邊,面沉似水卻不怒而威始終挺立如松的童貫,到不知是哪位的一個高級武勳,到靜靜嚴肅挺立的高俅,到......
他在默默掃視衆人。衆人也在默默審視着他。
殿中的主要注意力都在趙嶽身上。除了上場表演的幾個官員,沒人真在留意傾聽耿南仲幾個在說什麽。
趙嶽覺察到了權邦彥歐陽珣和他對視的那一瞬間眼中閃過的驚歎贊許和更多的擔憂,但不露痕迹地一掃而過,待幾轉眼掃視完全場才又恢複了此前的淡淡笑容。
短短的掃視審視,他是想借機認識一下這些在曆史上留下要挾強迫趙佶父子屈膝積極投降的大小賣國賊的真人面目,也是就機審視一下這些人此時的心态,也大緻看透猜透了,果然呐,果然,絕大多數官員雖有各種私心盤算但還是在努力想把宋室江山盡量維持下去,希望能繼續保持手中已經擁有的權力富貴,這很自然,但也對他家怕是都抱着敵意,至少是排斥,幾乎沒有一個官員真是對他家抱着希望與同情支持的,隻是表面都一個個正經嚴肅似乎沒有敵意甚至有點點友善。
果然是群徹底黑了心的東西。
宋王朝以這樣的官員群體爲柱國骨幹,果然是該滅亡的。不滅才沒道理,是奇迹不正常的。
趙嶽看懂了,淡淡微笑着又轉身對着皇帝。
恰在此時,耿南仲大喝一聲:“鎮殿武士何在?速速把趙嶽這個不法狂徒抓起來。”
賣力忽悠了好一會兒,卻沒能說動趙桓同意拿人,耿南仲知道趙桓沒個主見膽小猶猶豫豫的老毛病又犯了,幹脆也不忽悠了,直接下令抓捕趙嶽,強逼皇帝趙桓認可他的主張。
反正他以往在太子宮時就已經代替趙桓作主慣了,趙桓當了皇帝後更依賴他了,此時不妨再來一次擅自代替作主。
鎮殿将軍王智慧恨透了趙嶽,懷着滿腔的怒火和不服一直就在等着這一刻的到來,等得他都不耐煩有些沉不住氣了,哈,終于等到了。他不管這是不是皇帝的意思,立即積極響應,一揮手,親自帶着七八個部下好手湧入殿中......
轟隆隆的急奔腳步撲向趙嶽,殿中衆人,包括寶座上的趙桓都沒人反對,都在瞪大眼盯着趙嶽的反應。趙嶽仍靜靜站在那不動,隻是臉上的淡淡笑容沒了,似乎也害怕了........
此殿雖大而寬闊,但幾十米而已,王智慧拽開大步幾轉眼就殺到了,親自對老實不動并且背對着他的趙嶽出手,一手寶劍早已拔出威脅劈向趙嶽,另一手猛然伸出抓到趙嶽的手臂想猛力一記強扭把趙嶽的這隻手臂捌吊到背上強壓趙嶽低頭跪倒,這一扭,他用了全力,恨不能趁機捌斷趙嶽的手臂扭廢掉,讓嚣張小兒先初步吃點大苦頭,看你還怎麽敢向我嚣張得意......離趙嶽數米遠的耿南仲緊盯着這一幕,眼中暴射出快意兇光,臉上更是幾乎毫不掩飾的解恨得意興奮神色。
趙桓本是沒決心捉拿了趙嶽和滄趙徹底翻臉成對頭的,但被動到了這時候,看到趙嶽要伏法了也有抑制不住的一股亢奮......
但,不知怎麽的,王智慧已經完全掌握了控制權,眼看就能捉了趙嶽就勢強按在地,在場的衆人似乎已經能聽到趙嶽胳膊斷了發出的慘叫了,王智慧高舉的寶劍卻易手飛出,正紮在緊随他而來在另一側持刀威脅趙嶽協助他完成擒拿的那個武士的腳背上,準頭之高或之巧正插中腳背弓正中,力量之大,紮透了腳背、厚厚的軍靴底,也紮透了很厚的木地闆,直紮進地闆下堅硬平滑的地裏,發出刺耳的聲音,完後,寶劍卻并不搖晃,隻此一點就可見紮入之深......
而王智慧,一個一百四五十斤的正當年漢子,身上又是沉重精良的禦林盔甲,上下全套下來怎麽也得四十來斤,總共近二百斤的分量,卻被趙嶽扭的那隻手不知怎麽就變成了反抓着王智慧的腰間束甲大帶,力量之大之猛,連大帶那的盔甲都抓深陷下去,王智慧呼地被趙嶽單手就提舉了起來,随即趙嶽奪劍擲完劍的另一手助力,把王智慧橫着身子抛了出去。
這一抛擲,力量之強猛,威力之駭人更是鮮明驚人。
王智慧身在半空身不由己橫着猛掃向後面兩兩一對跟着來的武士,把這些持刀武士橫掃的猝不及防,密集一聲聲撞擊臉、腦袋、脖子的沉悶聲和接連響起的痛叫甚至慘叫中,居然全被砸倒了,倒地痛叫呻吟,一時哪起得來,有的砸昏了甚至可能是幹脆脖子折了死了,躺倒後沒了動靜,可這一抛擲的威力還不止如此,砸倒所有這幾個強壯的進殿武士後,王智慧橫飛得七扭八捌的身軀餘威不減,又淩空飛了老遠才轟隆砸在地闆上,并且在光滑的地闆上滑了過去,直到轟隆一聲撞到了殿門處高高的門檻上才歪橫着停止了。王智慧在那一動不動,也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原來是腦袋撞中的門檻,頭盔卻在之前的免費飛行中掉了,頭部沒了保護,可能是撞昏了,也可能是不幸地直接就這麽挂了。
大殿之上一片由審視、亢奮等情緒猛變成的倒抽涼氣聲,衆臣驚駭地盯着貌似平靜的趙嶽一齊急向殿兩則退了開去,無論是文是武都如此一緻的反應,仿佛看到的趙嶽真是魔鬼,都害怕被這個魔鬼暴起發難接着殺向他們。
寶座上的趙桓同樣驚得身子猛地向後一縮,似乎這樣就能逃避趙嶽的威脅,後背咚地一聲撞在堅硬的龍椅背上,又痛得他唉喲一聲。酷愛軍事的大太監譚稹也吓得一哆嗦,差點兒扭頭就跑。
唯有一人對趙嶽之能和反抗似乎沒有意外,也沒有驚慌失措,仍釘子一樣站在那,就是趙桓另一側的那個中年太監。但這個太監緊盯着趙嶽的眼神中也流露出吃驚和忌憚神色,趙嶽展現出來的驚人力量是一方面,更讓他警惕的是趙嶽的身手。以他的武力之高眼力之銳也沒看清趙嶽是怎麽在被扭胳膊時反轉劇情的,太快了,也太玄妙了。
他自負武力也感覺若是換他出手也絕沒可能把奪劍擲劍連同反制王智慧的這一整套動作完成的如此完美。他感到了強烈的威脅,深深地盯着趙嶽,不錯眼珠子,雙手也微提起,全身蓄勢待發,防止趙嶽驟然對寶座上的皇帝發難。
若是趙嶽再來一次那種突襲擲劍擊殺,他并沒把握能爲皇帝抵擋住。
殿中官員也唯有一人沒吓得退開,他就是耿南仲。
不要以爲這老兒膽大突然有勇氣了,沒吓退卻是他完全被吓呆了,渾不知身在何處,腦子當機,渾身僵硬。
趙嶽虎視着滿朝人,在那個唯一還站着卻早丢了刀正俯身盯着那隻腳顫抖着雙手想拔除劍卻就是痛得沒勇氣排除的武士的慘叫伴奏聲中,提氣緩緩道:“有人曾經說過,如果XXX都不存在了,我們爲什麽還需要這樣一個世界?我的感覺是,如果我家這樣的大賢大德人家都不能存在了,那麽這個世界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呢?”
“脆弱的人世間就是這麽個最簡單冰冷的道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