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猜不透的,下

童貫家絕對不止堆在院子中的這點财富,怕是翻十倍也拿得出。頂點23S.更新最快

但白時中什麽也沒說,也不能說,揮手令禁軍搬走了事。

象童貫這樣的能主動拿出些錢财來頂賬的大人物,表現已經是最好的了。

再說了,他白時中說是已率先主動掏幹淨了家底填窟窿,和童貫一樣是糊弄人堵嘴的,而且掏得比童貫少太多了,他又如何能強抄童貫這樣的絕對勢力派軍方領袖的家。童貫沒笑臉,但神色還好。

在将士搬運走财富時,他請白時中在亭子中喝茶,淡淡問:“白相和海盜使節打交道幾日,怎麽看海盜此次行事?”

白時中也淡漠沒什麽表情,沉吟了一下才緩緩道:“說不清。看不透。”

童貫點頭,輕歎了一聲。

和朝中太多官員起了心思一樣,他私下也派人積極聯絡海盜使節想試探......也同樣什麽也沒收獲到。

想到自己是個太監,比其他官員投靠海盜更沒出路,他的心情更壓抑緊張,又憤恨不已。

當日在金殿上當衆遭受鍾相污辱的仇恨一直刺一樣深紮在他心窩子上,哪忘得掉。

隻是形勢比人強。對海盜不得不低頭......

白時中也不禁歎口氣,心情越發抑郁。

童貫突然笑問:“在蔡太師那收獲不大?”

白時中也不隐瞞,直接道:“奇怪得很。沒錢到吃飯怕都是問題。本相隻收走了那點微不足道的金銀,把銅錢全留給了他。否則蔡府剩下的人得餓死。傳出去,那國朝的臉面就不好看了。”

童貫吃驚地啊了一聲,他有眼線盯着,早知道白時中在蔡家失望出出,但也萬萬沒想到居然是抄家也抄不到。之前還以爲是蔡京仍強勢,不給白時中面子就是不讓抄呢。

”怎麽會這樣?......白相怎麽看此事,怎麽看蔡家神奇貧窮到吃飯都成了難題?“

白時中歎氣,仍回了句:”說不清。看不透。“

他猛然擡頭盯着童貫,重重道:”就象海盜此次的意圖一樣是個謎。童樞密認爲呢?“

童貫沉思不答,好久後隻歎氣一聲,滿臉憂慮悲憤之色。

他心憂自己的命運,也極其心痛交出的錢财。

好不容易搜刮積累起來的,就這麽一下子白白交出這麽多,便宜了可惡的海盜,連年心血隻爲海盜做了嫁衣......

這如何能讓心高氣傲的童貫不憤恨......

白時中心中越發焦躁不安,沒工夫陪童貫閑扯沒用的,随即去了次相耿南仲家。

耿家婦好一通哭鬧,圍拽着财物死不撒手,丢盡耿南仲這種最愛臉面的大儒的臉,但查抄收獲了了。

走運正當紅的這位右相以前是無人理睬的窮吊絲官,現在一下發達了,但趕的時候不對,有人捧場送禮巴結,但還沒收多少大頭。朝中局勢不明,大宋國運更是如此。衆臣都在守緊自家權勢财富努力觀望。

白時中也不意外,對耿南仲家重點是搜刮走趙桓當太子時爲安慰獎勵耿南仲而賞賜的好東西。隻是趙桓這種存在感太低的太子,趙佶内心輕視,根本不當個事,衆臣也不在乎,趙桓爲尊貴太子也沒多少珍貴東西,能賞賜給人的也就寥寥。

然後是文官第三把交椅張邦昌家。

和童貫家一樣。張家也事先就準備好了一些财物,總共價值隻......幾萬貫,而且比童家多了妻妾的胡攪蠻纏哭鬧。

童貫是太監卻有幾十上百個老婆,這還不算沒名份的衆多美婢,災難潮中也走失損失了些美人,但此時不少還在府上,童貫也沒獻出女人,這些女人沒不舍财而哭鬧隻是童貫兇殘可怕,她們不敢丢人,另外也是仍有許多财富可享受。

張邦昌家當然也遠不止百萬家财,但他就是裝清廉裝窮不多拿,也是在糊弄應付一下,靜觀局勢發展。

白時中明白這個。

他也是這心思,得給張邦昌面子,自然也不能強抄張相家,随即就去了另一權臣大戶高俅高太尉家。

高俅沒很覺悟地事先就準備好應付的财物。

就在白時中感覺在這個地痞無賴三衙太尉這怕是要碰釘子,需要費些腦筋口水說服一番,不想雙方依官場規矩客套已畢,高俅伸手請白時中入内奉茶,卻轉頭間就淡然對一邊的管家吩咐道:“你親自領他們查抄仔細,不要有遺漏。凡有用的盡可抄走。我說的話就是字面意思,你聽明白了?”

管家彎腰恭敬回應:“老奴明白,不會出差子。老爺隻管放心款待白相爺便是。”

白時中聽着這話先是一愣神,随即心思恍惚了一下,一絲猜疑猛然湧上心頭,起了疑心卻沒流露出來,也什麽沒說。

高俅看到來查抄的禁軍無論士兵還是将校都面有忐忑甚至驚懼,他知道這些官兵憂慮的怕的是什麽。

他可是三衙太尉,真正的禁軍老大,實際也是京畿軍區三軍總司令,直接管着禁軍的生死榮辱,不是白時中、耿南仲等位置高權力大卻無法直接幹涉軍隊的相爺。這些禁軍奉旨随白時中不得不來抄他的家,自然心中害怕遭到遷怒。

這斯眼珠子一轉又對禁軍道:“國難當頭,朝廷正需要衆臣鼎力奉獻之時。本太尉忠君報國,更爲報君恩浩蕩,此時正要做個表率。我說抄仔細不是反話,沒别的意思。爾等隻管認真執行聖命,不負君恩即可。我決不會事後遷怒爾等。”

這話說得慷慨激昂,頗有一身爲國爲民急君王所急的正氣情義和當代名臣的視金錢如糞土的大度睿智非凡風範。

禁軍聽了吩咐,心多少放松了些,恭應一聲遵太尉令,井然有序老實跟着高管家入内查抄去了。

這些禁軍,尤其是對高俅爲人了解更多的将領原以爲也就是場面話高俅那麽說說,哪敢看到抄到高府有什麽好東西就抄走什麽,連動都不敢亂動,更别說亂翻,連一眼能看到的東西要不要收了拿到院子中也得看高管家的神色才敢做決定。不想,高管家卻真的是帶他們查抄個仔細,不但把面上的錢物全讓禁軍搬走,而且主動打開内庫等地方任禁軍查抄幹淨。

白時中這邊。

高俅坐陪着請白時中喝着茶聊聊。

他問了白時中和童貫問的相似的問題:“白相,這幾日以來,你怎麽看海盜?”

白時中隻微搖頭。

沒什麽好說的。這次連歎氣都沒心思歎了。

到了此刻,他不但猜不透海盜,猜不透蔡京的如山财富到底去哪了,就連無賴子高俅的行爲也有點看不透了。

關于查抄,童貫、耿南仲、張邦昌這種主動交一點應付應付的行爲才是正常的。

高俅?

白時中看得出,這家夥是真的在表現無私奉獻,這卻是不正常的。

且不說高俅的爲人,就是這種舍家爲國的表率行爲,以高俅的習性和慣常行爲模式,他怎麽也不會如此慷慨出風頭。

哦,你高俅忠君愛國,把家産主動一下全奉獻出來了,你高俅是偉大了,表現出色了,可你讓我們怎麽辦?

我等若是不跟着一樣積極慷慨地把家産全一下掏幹淨了,豈不是顯得我等不忠君更不愛國了......

以高俅不一般的官場悟性,按理是決不會幹這種損财出風頭卻最招人恨的官場最忌諱事。他這次怎麽會如此不智......

但随後不久,白時中就多少明白點高俅爲什麽一反常态敢不顧忌諱地出風頭了。

高府是真的查抄得幹淨,但抄到的财特卻并不多。

珍貴玉器等總共能折價十幾萬貫吧,按說也是筆驚人巨财,不少了,但高俅是誰?

一個趴在待遇最優厚的軍隊禁軍近百萬人身上吸血的軍事長官,光是以前役使禁軍從事各種勞作掙得錢就足以讓高家發大發了。

高俅家怎麽算也絕對是大宋富豪榜上前十的人物(不算王族),甚至能排進前五,可眼下抄到的卻隻這點?

原來這狡猾的潑皮無賴是早有準備,事先就把要緊的主要财富都不知先轉移藏匿到哪了,這會兒才表現得那麽......

白時中覺得自己想明白了,看清了高俅,也理解,但瞧着堆擺在院子中的那點财物,心卻越發沉重。

本指望填大窟窿的蔡府沒查抄到預想的成果,這本就讓海盜勒索形成的大坑遠遠無法填上,最有錢的高官權臣再如此......至此才抄了這麽點錢财,怎麽才能填上海盜那的大窟窿?這可怎麽辦呐......

他覺得看懂了高俅,但高俅實際上是真的奉獻了全部家中浮财。

在追剿海盜時,在密州,他被海盜俘虜過,雖是至今天也稀裏糊塗的不知道當時到底怎麽個事,但家财卻是在那時就被海盜實打實勒索幹淨了,就象白時中猜測的那樣,高家财産确實是事先轉移了,卻是早早轉移去海盜那了。

眼下能抄到的财産是高俅僥幸活着回京後這些日子裏剛收的孝敬和努力搜刮的,就是這麽多。

之所以如此慷慨一把全掏幹淨,自然不是高俅不在乎錢這種身外之物,也不是忠君愛國爲報君恩對他這麽多年的榮寵浩蕩而有良知重情義的這次要無私回報趙佶。

在曆史上,金軍威脅東京,趙佶匆忙讓位太子,倉皇出逃江南時,高俅并沒象童貫等寵臣那樣護駕追随而去,而是找借口單獨逃去了别處,等于背棄了趙佶,根本沒有忠義。

這斯是市井地痞潑皮,最市儈,最會見風使舵,不必象通常的高官士大夫不得不遵守儒教規則而表現的那種維持高大上形象的不要臉方式的限制,唯利是圖,以潑皮小市民那種不要臉方式行事,知道新皇登基,在國家危難到随時會滅亡時,朝政大權怎麽也真落在新皇手裏了,以後怎麽也是趙桓的天下了,趙佶護不住他了,無法象以往那樣能讓他繼續威風無限好處無數的寵臣,所以明智地委婉選擇重新站隊,抛棄了趙佶,但确實逃過了新皇對他們這些舊寵臣奸賊的清算.........

讓高俅此次如此大度慷慨無私的原因是,

他經曆了一次勒索,深刻了解海盜的厲害,想留手不掏幹淨,那根本不可能。

既然早交晚交都得交幹淨,那麽也别搞這個那個了,一把利索了省心,也能讓海盜對他的表現多點滿意......

高俅才是滿朝文武中最清醒的人。

盡管他也猜不透海盜的意圖,也不了解海盜國到底是怎麽個事。

此前,鍾相在金殿上挑釁大宋君臣,主要權臣都出言表現了,但他一反常态沒跳出來表現忠君愛國,站在那似乎是冷眼旁觀海盜使節,實際是不敢挑釁鍾相而始終一言不發,也是這個原因。

還有就是,都知道他是有錢的大貪官,若隻這麽點家産,還不舍得往外掏,無疑是視國難于不顧,也說不過去。

他還擔心被趙佶重提他夏季追剿海盜而全軍覆沒的事。

他說過:拼盡了禁軍重創了海盜主力,海盜骨幹軍隊沒了,幾年内甚至幾十年内,海盜也沒實力再來侵犯大宋。

可轉眼間,海盜居然仍有幾十萬精銳大軍,不但有實力能洗劫遼國,還能遠征西北輕易徹底鏟除了西夏.......

新老皇帝若是注意到這個,或者有官員揭破這個疑點,那.......

此次奉獻私産解國難若是再不表現忠君爲國積極點,兩件事并一起論罪,他高俅怕是難過關,真就完蛋個球的。

他注意到白時中流露出的那種明悟了理解了他如此行爲的神色,就不得不說明一下,以洗清白時中的那些自以爲是的猜測導緻的嫌疑,省去以後交不出大量财富填海盜窟窿的罪責與麻煩。

于是他就象蔡京一樣,因爲家中沒抄了出大錢,顯了清白而一下子也搖身變成本質是清正高尚官員了。

“白相,世俗之人多說我高俅貪财,說我家中有無數錢财,這純是小人無知,扯蛋對我的誤解。”

“本太尉往日錢來得是不少,但爲國爲軍,花出去得更多。這幾年爲整備禁軍恢複士氣和戰鬥力以鎮反賊以抗海盜威脅以保京城,我把禁軍将士幾乎全部調換了個遍,那些不堪用的不合适的兵裁撤了,重新組建的禁軍都是能爲國一戰的好漢子.......爲此,本太尉花費了無數心血和錢财。也是爲上報君恩和君王信任。我真沒什麽大錢,就查抄出來的這麽多。”

白時中聽了這話,刹那間還真有那麽點相信了高俅。

想大批裁換禁軍,想整體改變禁軍風貌,這事可不是高俅一個人就能說了算和做到的,其中要協調的關系太多,要打點各方面官員,比如要也掌管禁軍的那些開國勳貴後代點頭并配合,至少别扯後腿,要付出的好處自然不能少了......

京城禁軍能有一定戰鬥力,此前能拉出去追剿威懾海盜不能肆意縱兵深入洗劫州府,也确實是高俅力主整軍的功勞。

高俅說的理由說得過去,也有可信度。

但轉念間,白時中又暗哼一聲。

高俅這種不要臉的潑皮官能奉獻私産爲國效力,那是天大的笑話,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隻是,高俅家應該是确實就這麽些錢财,那麽占有的大量錢财又去了哪裏?

難道也是獻給了皇帝?

畢竟追剿海盜,高俅也鬧了個全軍覆沒,不請罪獲得皇帝趙佶原諒......也不是不可能。

這又出來個猜不透的。

但白時中無心關心這個。

他進一步看到了搜刮官員也無法填滿窟窿的前景,心情越發焦慮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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