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方丈腦袋剃得澄光瓦亮,不知抹得什麽,腦門閃着幽光,仿佛智慧滿得都溢出光來,身披簇新的大紅烈火袈裟,手持鍍金九環禅杖,單手豎立胸前,躬腰念着阿彌陀佛,帶着一群同樣裝扮的高僧一臉虔誠恭迎顯肅皇後鄭氏和同行的後妃公主們。
方丈内外一身衣料皆是最精貴的堪稱寸布寸金的蜀錦,光是這一身料子所值的錢就夠普通人家六七口子十幾年吃用的。袈裟上還密密麻麻縱橫着金線銀線玄妙圖紋,是真金銀所成的線,這件袈裟光耗費金子怕是就不下十幾斤,在陽光下金光閃閃的,這就讓柔軟容易吸附身上的錦衣袈裟變得挺括莊重,不會在風中淩亂一團失了體統,而且讓籠罩在金光銀光中的方丈越發增添了幾分莊嚴寶相,更顯得與衆不同,更多了股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威氣勢。
後面的這群高僧有幾十人,有的是本寺的僧人長老,有的是遊方挂單在大相國寺的佛門名人,也都是身披蜀錦金銀線烈火袈裟。
光是這群高僧的衣着打扮若是換成錢怕是能輕易養活如今的大宋一個上州的人生活一年。
同來迎接皇室女眷的其他僧人自然都是寺中有身份有地位權力的,屬于本寺骨幹領導層,穿着也個個體面的昂貴非凡。
這近百高僧和骨幹,除了一些屬于怎麽也吃不肥的天生枯瘦窮酸相,不,應該稱是天生相貌奇異古拙出世高人相者,其他個個肥頭大耳,細皮嫩肉,紅光滿面的,若是做俗人打扮,必定被認定爲東京豪商或什麽達官貴人,悠然的富态相配上袈裟僧衣光頭和莊嚴佛号配置就成了可敬可親又可畏的智慧慈悲佛陀寶相。
作爲皇家供奉的寺廟,大相國寺之豪富奢華,僅從這些僧人身上就能窺見一二。
今天是皇家進香,自然要封鎖寺院。閑雜香客,尤其是市井小民就不能來寺裏捐錢祈福觀光了。
随駕的五百禦林軍除了由指揮使帶着随護皇後與後妃公主進寺的幾十人,剩下的由副将統領着嚴密把住了前後寺門。因大相國寺占地頗大,裏面恢弘廟宇衆多,庭院幽深,這點禦林軍自然看守不過來,自有僧衆衆多的本寺僧人配合封鎖防守。
本寺僧人們今天格外高興有精神。
皇後帶大隊皇家寶眷親來又一次強調着本寺在大宋教門中的無上體面地位,不但壓了其它同行一頭,而且更壓了本土道教一頭。皇帝寵信道教又怎麽了?
道教還不是被佛門擠得落魄寒酸越發不成氣候,也隻前後幾個得皇帝寵信的道士才能過得好?
皇家進香也意味着又有大筆的進項來了。
以皇後之尊,香油錢不可能小氣了。
本寺今日肯定又能收獲個肥的。所以僧人們格外勤快,提早就把寺内打掃得幹淨爽利順眼,單等皇後大駕光臨。
對大相國寺僧人的豪富奢侈之态,鄭皇後沒見多了也早聽說多了,不以爲意。
這寺本就是皇家牽頭捧起來的,若是窮酸相反是丢了大宋皇家的臉面。僧人們享福過得無比舒服自在不要緊,隻要他們虔誠感激和祈佑大宋江山,對皇家保持無比的恭敬就好。
在衆高僧莊嚴恭敬的陪伴引導下,鄭皇後拖着病休,打起精神到了大雄寶殿虔誠上香跪拜,爲大宋江山和皇帝祈福。
随行的後妃和年長懂事的公主們幾十人自然随着皇後跪拜祈福。年小的如甯福帝姬趙串珠(1?)包括最小公主眼下隻一歲的和福帝姬趙金珠(1116?母貴妃小劉氏,靖康之變後,入金時候尚幼)也由母妃帶着祈福。
至于曆史上的令福帝姬趙金印(1118?)華福帝姬趙賽月(1119?)慶福帝姬趙金姑(1121?)純福帝姬趙金鈴(1124?)等十幾位公主,包括最小的恭福帝姬趙小金:靖康之變時才一歲。這些公主,包括第二十六皇子:趙椅以下的王子,因爲趙佶太監了,自然是出生不了了,反而避免了經曆宋亡的殘酷折磨,不用慘死在女真之手了,也算是減少了趙佶這個做父親的罪孽。
皇後進香自然不是久久跪拜的。
以鄭皇後的病休也支撐不住長時間跪拜。光是缭繞濃郁的香火氣就讓她有窒息感。
上香捐大錢祈福完了,鄭皇後就離開了大難寶殿,由方丈引路相伴去了雅緻靜室聽高僧講經說法,既是祈福也是開解郁悶困惑。
負責說法的是來大相國寺挂單的名叫法緣的赫赫有名高僧,身軀高大肥壯,方面大耳,隻形象就極佳,恍若真佛現世。
其他後妃也不會長時間傻跪着,随之離開。
她們跟來祈福是一方面,出宮趁機散散心好好放松一下更重要,就在一俊美潔淨小僧的恭敬熱情引導介紹下,帶着衆公主加随侍的心腹太監宮女,一大群由随護的十幾位禦林軍護衛下,在龐大幽深神秘的大相國寺閑逛起來。
此時節,秋高氣爽正是秋遊時啊。
至于長時間對佛祖虔誠禱告祈福自有那些迎駕的高僧和骨幹僧人們在大殿莊嚴唱經繼續進行。
進香撒的大把錢可不是白花的。
大德高僧們自然得賣賣力氣和佛祖神交勾通爲皇家福壽好好唱頌禱告一番。
後妃公主們離開了陰森森令人窒息的皇宮已經感覺渾身猛然一松,再有可愛小沙彌陪着悠然自得參觀寺廟風景,沿路聽着一處處殿堂風景所包含的諸般玄妙的佛教或優美感人或恐怖的神話傳說講解,自由享受着秋日嬌陽空氣,心情越發歡松愉悅。
随着皇帝變态,這些宮裏的,無論是貴人還是下人在宮中可是憋狠了壓抑狠了,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機會放風,逛起來就格外有興緻,即使以前已經見識過甚至熟知的風景傳說今日再見再聽也不覺得厭煩無聊。
同行的小公主們歡鬧着也不覺得累。
導遊小沙彌見尊貴的客人興緻高,證明他導遊得好,爲寺中立功自有好處,自然幹得更熱情帶勁。
一行人轉來逛去,不知不覺逛到了寺院深處一座面積很大的殿堂中。
這處殿堂是本寺才擴建不到兩年的建築,如今也是本寺中諸多有名的風景名勝之一,廟宇**奉講述的是佛門三十三諸天的神話故事。凡來大相國寺遊玩的香客,必來此處參觀見識一番,否則就少了趣味眼界白來一趟,說出去會被笑話。
當然,今日,這處三十三諸天大殿沒有外人,除了等候恭迎在此處的兩當值俊秀沙彌外,冷清清的就再無旁人。
一行人由三個小和尚前中後陪伴引導着興沖沖進入寶殿慢慢逛起來。
殿内已經燃着香火,香氣迷人令人陶醉而不嗆人,顯然是最上等的香,顯然是刻意爲迎接皇室寶眷而提早準備好的。
别說是後妃,就是随行的太監宮女和護駕禦林軍倘佯在神秘的殿堂内,耳聽着小沙彌用優美虔誠莊嚴潔淨無垢的天籁嗓音徐徐講解諸天神話,鼻子聞着缦妙無比的香氣,眼觀着一處處彌漫在飄渺香氣中的玄妙佛教壁畫浮雕故事,不知不覺就沉浸其中,恍惚間直感覺牆上的那些發色、眼睛顔色、姿色風情等各異的**天女和衣着暴露的勾人魔女正紛紛破牆而出飛下來或要熱情擁引自己升天共享生命無盡的仙福或**自己想誘惑入奢靡香豔的魔界成魔享受魔界的無邊放縱快樂。
而壁畫浮雕的那些祥雲缭繞中的胡人相貌的大大小小佛陀們正慈悲地極力引導自己脫去凡塵束縛飛升聖潔佛國。或威嚴或兇惡猙獰怪異的諸天魔王魔将們則或威逼或引誘自己加入他們的歡樂魔國。
佛門禅音和魔界魔音唱頌充斥滿耳,二音在争鋒,在鬥法,都在極力誘導說服自己投入其中一方,令人目眩神迷。
在這種環境中,别說是逛得好奇興奮卻抵抗力極弱的年少和年幼公主們,就是粗野禦林軍漢也神搖意馳,目光迷離......
衆人恍若遊蕩在缦妙仙界或可怕卻又倍加誘人的魔國,個個神不守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早忘了外物真實......
不知何時,殿堂中出現一群勁裝矯健的漢子,爲首者正是錦豹子楊林。
而殿堂的大門早關了,隔絕了廟宇外的豔陽天光,使這座宏偉大殿更顯得幽暗神秘。
楊林掃視着躺倒一地在昏迷中仍然是滿臉陶醉色的後妃和禦林軍等人,笑呵呵地伸大拇指向值守這的唯一一個還清醒站立的沙彌一豎。那沙彌豎掌胸前微微一笑,随即就加入到無聲的搬運中,把昏迷的人全部迅速搬到大殿後的一處靜室。
這處靜室是值守此殿的和尚夜宿居室之一處,本無稀奇,但此刻一張寬大卻極普通的禅床已經被移開,水泥地上霍然露出的是一個洞口。
洞口向地下是段長長的石條水泥台階,到了十幾米深處霍然是一道不高也不算大的石門。
石門卻極厚重,有一條粗大鐵鏈和兩把大銅鎖鎖着,但此時卻是洞開着的。
過了石門是低矮卻比較寬的一個洞穴,有幾根石柱子爲支撐,水泥地面上堆砌着一些尺寸規格統一的箱子,僅留下一條通路。過了通路再向裏面又分幾多高矮寬窄都差不多的岔道。岔道也低矮,僅容成年人彎腰進入,寬約一米,但都很長,在手電光照射下也看不到頭,怕都有幾十米長,水泥鋪的平整地面延伸向漆黑的岔道深處,不知通往何處。
這些岔道中也放置着或多或少的箱子。而楊林等人搬着昏迷者正緊急向其中唯一一條沒箱子阻礙的岔道進。
在這條岔道的最深處地上霍然也有個洞口。搬來的昏迷者先女人小孩,後太監和禦林軍漢,最後是兩昏迷的沙彌,一個個順下洞口,下面有人在接着,後面又有人接了放在滑車上,有繩子拉着滑車沿着更深的地道迅速鑽向遠處......
下面接人的漢子中霍然有個上了些年紀的太監。
他不幹活,隻拿着手電筒一個個打量着順下來的人,前面的女人小孩,他盯過幾個後妃和宮女,眼中射出痛恨之色,但對後妃始終沒什麽表示,隻是指了指幾個年老的嬷嬷,等到太監和禦林軍順下來,他的臉色就更陰狠了起來,目光怨毒,無聲地依次指指其中一些人,接人的就果斷把指的嬷嬷和太監等扭斷脖子放在一邊不管,接着運其他人,最後沒人可接了,就迅速搜刮死掉的宮女太監禦林軍漢,扒了铠甲與武器一同弄走,然後,上面的人一個個跳下來。最後是楊林。
他下來前拍拍那小沙彌的肩膀,笑呵呵輕聲道:“辛苦了。兄弟保重。”
小沙彌有些羞澀地一笑,等楊林跳下去,立即闆臉莊嚴穆肅起來把楊林等搬到地道口附近的洞穴中的那些箱子一個個遞下去。下面地道的漢子接了依次向外鋪堆。等上面的箱子全順下來了,斷後的楊林向小沙彌揮揮手,然後在部下的配合下把附近的箱子堆砌起來結結實實堵住了地道口這一片比較寬闊的空間,然後他們人往外挪,沿途把其它箱子依次填堵死地道,就這樣逐步外移,等沒箱子了可用了就轉身迅速退出越發狹窄低矮的地道。
滑車丢在了地道中。那些死掉的宮女太監和禦林軍自然也填在了地道中。
洞穴中僅剩下的小沙彌獨自在黑暗的地下也不害怕。
他輕舒口氣,用僧衣擦擦臉上的汗水,然後在手電光下又立即拽過一個袋子,把袋子中的泥石倒填在地道口堵的箱子上,鋪平,又奮力把另一個袋子的東西再填進去,卻是和好的水泥,水泥和下面的泥石浸在一起,填實了,他把兩袋子也丢埋在水泥中,再用一片小木闆把水泥鋪平,沒用的小木闆也丢進去,然後小心翼翼把一塊方正的厚水泥闆填鋪在水泥上剛好與其它地面平齊地堵死地道口,這一切都是事先仔細算計好的,再仔細地用殘存的水泥抹死水泥闆四周的縫隙紋路,等幹了以後,這塊水泥闆就會和原粗糙的水泥地面渾然一體,上面誰也看不出來這曾經被開過一個地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