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傲慢的男女主子到爲虎作伥的爪牙,無論是官是吏是軍是民,在暴起的發難中,數百人稀裏糊塗被殺。
家産皆被查抄一空。
高通判長久盤踞泰安作威作福,果然勢力廣大,不但他家錢财豐厚,連黨羽也了不得。
抄出的現錢總共就有四五十萬貫。
這還不算玉器等及衆多房産店鋪和數量龐大的良田礦産什麽的固定資産。否則算總賬報的數字大得能吓死常人。
這期間,溫知州忍傷痛勉強吃了點午飯,又小睡了一場,緩解了驚恐疲憊,醒來後精神感覺好了不少,傷口也不那麽痛了,立即振奮精神親自書寫破獲本州通匪大案的奏折。
他把發生在泰安城的三件惡性大案串在一起,合理編造了個大功,向朝廷申訴自己承擔的驚險與喪親的傷痛委屈。
奏折中:高通判成了長久隐在泰安官場的通匪大賊,奸詐兇狠無比,黨羽衆多。
在溫知州的慧眼識别和忠于王事的努力下,察覺此賊蛛絲馬迹,逐步解開了迷霧,正要動手捉拿。不料高賊異常警覺狡詐,察覺不妙,卻在溫知州英明正确領導下布置的天羅地網中無法逃脫,狗急跳牆,一方面安排手下暗藏的爪牙化裝戲班以敬獻戲曲爲名進入了歡喜接受民心愛意的知州家,以突襲手段殺害知州善良的妻、子滿門,并搶劫後化裝潛逃了。
另一面,高通判讓兒子以逍遙娛樂爲名設騙局,把本城兵馬都監等要害官員家的無知孩子騙在一起。
其子不但親自暴起行兇殺害諸公子,并且帶爪牙玩綁架,妄圖以人質脅迫泰安衆官員妥協,逼官府不得不退讓,以此給高通判等困在城中的惡賊和家人赢得脫身的通路。
但如此歹計終被及時識破。
溫知州和相關官員将計就計,反收拾了一衆兇徒。
高通判的兒子也在争鬥中無路可逃,急眼了跳樓逃跑,結果卻當場跌死了。由此也可見高衙内之心性如何膽大兇猛。
在此事中,本州都監的大公子在收拾這夥逆賊中起到大作用。
此子奮勇擔當殺賊任務,甘願以身犯險,潛身諸公子中,危急關鍵時刻發揮将門之勇和其父之忠君愛國精神,奮不顧身勇鬥高衙内一夥,并且成功打敗了對手,吓得高衙内倉皇退逃間不得不跳樓求生,
事情敗露,高通判自知罪責難逃,對海盜卻是忠心,又不想被捉拿下獄後受刑受辱洩密,索性以養的劇毒蛇自殺了,以此兇殘手段逃脫了威威國法的懲罰。
……
潛藏在泰安的以高通判爲首的一夥逆賊男女數百人此次全部清剿一空,還了泰安清平安甯。
但清剿過程中,諸賊兇悍刁頑,以死抵抗,并借百姓性命威脅追捕以逃竄,給清剿造成極大困擾,也隻能當場誅殺。
因有不少賊子爪牙潛藏民間裝百姓,軍隊在清剿倉促間難以準确區分,追捕戰非常慘烈複雜,激戰中,泰安忠勇官兵死傷七八百。無辜的百姓也被逆賊暴徒禍害不小。
高賊盤踞泰安十幾年,以各種合法不合法的手段經營有方,在當地人眼中屬于富貴顯赫名門,但此次查抄清點後卻錢财了了,比出身貧寒爲官最正直清廉的清官忠臣還寒酸。這很令人奇怪。
從拿到的主犯高賊的夫人和管家審問得知,原來高賊以官身之便利,帶一夥黨羽從泰安搜刮了極多錢财,但奉獻給了海盜發展壯大。
由此可見此一夥賊寇對賊主海盜是如何甘願默默奉獻犧牲,又是何等狡詐而忠心追随。實爲可恨的大害。
……
隻要處理好了泰安這邊的首尾,溫知州這番奏報就合情合理,堪稱天衣無縫。
因爲此次夏災已經清晰無比地表明了大宋有不少官員明爲忠臣幹将,實爲潛藏大宋官場的逆賊,泰安出個通判賊不稀奇。以高通判一夥在當地幹的那些爛事和逆風也能臭十裏的臭名聲,即使朝廷派人下來複查,也絕不會有大漏洞。
披着官衣享受大宋俸祿榮華,卻做盡禍國殃民罪惡的家族不是故意毀壞大宋江山根基的通匪逆賊,能是什麽?
是别的,它就不正常,不應該。
盡管官僚們都心裏明白,象高通判這樣的敗類官員是大宋官場常态,大有人在,但誰敢這麽說來質疑高通判通匪。
質疑此事就是質疑大宋官員群體的品質,也就等同于是否定了大宋王朝的統治正義性和權威。
一夥敗類統治國家,那這個國家哪還有符合天意民心的正當法理性?
這樣的國家自然應該滅亡,應該被推翻被取代。
這卻是統治集團決不能承認,也決不能答應的,也就沒人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質疑案件。
泰安官方說高通判是暗藏大宋的海盜成員,他就一定是,不是也是。
必須的。
滿朝朱紫貴就算明知真相,有心偏袒高通判,也得舉雙手贊同,隻能堅定這麽認定。不然,皇帝這一關就沒法交待。
另一邊。
趙嶽一行到了任原家所居的鎮上,正行間,猛然在大街上碰到了一起不平事。
當年,趙老二踏出家門開始闖蕩社會時,行走天下曾遇到太多民間不平事,但那多是當地地痞黑幫團夥作孽禍害一方,象在泰安這樣的四通八達繁榮地區,很少能碰到有錢有勢者帶爪牙幫兇公然在大街行兇做惡。
那時,大宋統治還有一定理性,統治秩序還維持着比較正常的狀态。
有錢有權者還沒腐化堕落到喪心病狂程度,極少有公然踐踏損害優先保障他們自身優越地位和權益的王法的惡劣事,還要臉知道維持在民衆中的形象,還顧忌着王法綱紀約束,不敢輕犯而招災,做惡也隻是隐身幕後主使不必要臉的地痞黑勢力等人具體出手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當然,這說的是當時的整體基本情況。
象橫行東京的高衙内以及那些天高皇帝遠,皇威不著,有錢有權就是一個個有法不遵土皇帝的偏遠地區自然一直在猖狂。
也就是所謂的腐*敗是個别現象,難以杜絕,也無關大局。不必大驚小怪。
表面是這樣。
但随着皇帝趙佶日益沉迷虛假的豐亨豫大盛世大國美夢中,越發享樂無度而嬌縱昏庸,朝中說話算數的權貴緊跟着放縱起來。在蔡京爲相專權的朝局下,那些幹正事沒能力也不願辛勞,但心計高嘴巴厲害手腕強的奸邪之臣這下得了有利時機,順勢紛紛脫穎而出,上位執掌大權,形成滿朝奸w佞格局,朋黨爲奸,聯手操控了朝局,敗壞了中央。
中央一爛了,并越爛越過分不堪,動搖甚至毀滅國法綱紀的嚴肅性威懾力,上行下效,素質本就差的下面自然更爛。
不用再太顧忌王法什麽的了。
反正有錢有權有關系就能擺平,做惡不必害怕受到懲罰,哪還不盡情得瑟幹什麽?
人有獸性一面。
肆意作惡從某種角度上更能體現有錢有權者的社會優越性,踐踏法律才能更有力體現享有特權的超人地位身份。
同時,統治者腐化也引領整個社會觀念和風氣同時改變。
以往的是與非,羞恥觀,如今都模糊了。
以往的善與惡、功與罪、正與邪......如今也不是清晰明了可斷的了。
無恥可成榮耀。罪惡可反成正義合法之舉。
道德淪喪。整個民族信守的信念和良好傳統秩序紛紛崩潰,百姓也逐步走向無恥與堕落,好人也轉向以惡爲能。
由此,以往有身份講體面的人也紛紛大膽露出邪惡面,流行起公然行兇作惡。
你是有錢有權階層中的一員,若是隻強搶民女,你在相應的圈子裏都沒臉說出來當炫耀。因爲别的老爺少爺公子衙内不但強搶了民女,還弄死了民女家的父親丈夫子女兄弟,霸占了其财産,并且還把年幼的小姑娘搶回家當丫環虐待着。
特權維護下的獸性一旦暴發和形成攀比潮流,層出不窮的兇殘邪惡花樣就會玩出常人無法想像的事。
正應了那句話了:隻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
其心性行爲用禽獸比喻,那是污辱了禽獸。
人有智慧,能創造,能做的禍害遠不是隻有本能的禽獸能比的。惡行滅絕人性,令人發指都是遠不足以形容。
在宋王朝這種越堕落越快的形勢下,趙老二出行在外遇到的地位優越者公然作惡并以此爲榮的事也就越來越多。
眼前的這一幕無疑就是一例。
帶頭當街行兇并指揮作惡的年輕人光頭沒戴富貴帽子,但一身衣着不是一般的華貴,一看就知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
這厮家族條件優越,成長過程中營養充足,長得遠比尋常宋人高大挺拔更顯超人一等,雖然油頭粉面的,明顯是酒色過度的青虛樣,但模樣也挺帥氣,堪稱一表人才,在鎮上氣質形象出衆,通常情況下也是平民百姓子弟少能攀比的。
隻是這厮此刻幹的事破壞了讓人羨慕的形象。
他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把華美的扇子不時地搖着,斜眉撇嘴,高昂着腦袋傲慢地對被虐者嘻笑叫嚣着:“本少爺瞧得起你。讓你當個抗旗跟班,你這下賤髒貨居然敢不從本少爺。給我打。狠狠打。打死了本少爺負責。”
我爸是李剛,有人說是典型的坑爹腦殘行爲。
這麽認定不大對。
人家隻是緊急情況下下意識說出了心中一向自傲與信守的信念,展示一下社會優越性而已,是三觀問題,而不是智商缺陷,根在社會的不良風氣。
眼前的這位當衆大放狂言無視人命的少爺無疑也是這麽一位三觀扭曲的主。
他作惡,但他自己未必意識到這不符合法制不符合正常社會秩序要求。
他感覺自己隻是在享受特權待遇,隻是張揚一把高人一等,而肆意做點刺激有趣的事罷了。
少爺公子行兇自然不用象無勢的百姓那樣隻能自己勞力冒險,自然有親信爪牙動手。
更有趨炎附勢的社會幫兇助戰。
爪牙幫兇聽到闊少的牛逼宣言和命令,越發肆無忌憚猖狂起來,污言穢語罵着嗷嗷叫着更積極更有力更大膽行兇。
這夥兇徒中明顯分兩幫。
一幫是穿着較好的家丁服的,有五個人,行爲更嚣張到牛逼沖天,而且身手不錯。爲首的一個象是教頭的更是了得。
另一幫有十幾個之多。
一看就知是此地最沒能耐最不堪的地痞混混,入軍不行;當衙役,官府看不上;吃喝嫖賭坑人作惡有能耐,好吃懶做一身惡習,手腳不幹淨,品行太不堪,連急需要鎮店保安和從業人員的發了國難财的各類新商家都不敢用他們,也不屑用。
這幫人顯然不是闊少的手下,隻是闊少一露面就粘上來追捧着,跟着作惡混好處爲虎作伥的。
這些家夥在百姓眼裏更可恨。
被暴打欺負的對象也不是一般人。
那是個巨漢。
在趙老二銳利的目光遠遠看來,此人衣着破舊不堪,大腳上的堅韌皮質鞋子都露出了腳趾,很是落魄潦倒,但和他手下的大力神馮金彪相像,高怎麽也有兩米,骨架異常雄壯,相貌卻不是馮金彪那種輪廓圓乎顯得樸實憨厚卻也顯得平常的。
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鼻梁高挺,眉宇飛揚,披散的頭發天然卷曲,天生一股雄獅般威武強悍氣,讓人一看很容易當成不可不敬畏的英雄好漢。
趙嶽也看出這位巨漢九成是混血兒,相貌上帶着異族的高鼻深目特征,而且也确實有英雄好漢的本事。
隻是巨漢現在顯然不止是被本地闊少率衆群毆的落難,而且還生病了,正處在病患乏力中,縱有英雄能卻無力施展。
闊少的爪牙幫兇都操着家夥,屬于家丁的一類都帶着刀,雖然沒用卻也是棍棒在手。
巨漢卻赤手空拳,在亂棍亂棒暴打下躲閃招架,憤怒心急中偶爾怒吼暴發一下威力,能打得群兇吃虧退縮,但也隻是偶爾。
他被打得很慘,左支右架,搖搖晃晃,狼狽無奈。